相思风筝
1 有房愁嫁
三个月前,我和谭浩还是人们非常看好的一对,他对我温柔体贴,极尽呵护,就在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成为其正式女友时,他突然得知我是一个有房女。想不到,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马上像被抽掉了脊柱,在我面前变成一个连说话都底气不足的奴隶,对我这个为富不仁的地主婆顿时失去了高攀的野心。在他那扭曲的自尊作祟下,我居然又失恋了。
像我这样大学毕业后就拥有自己的住房的年轻人,被人们称为“毕房族”。2010年大学毕业后,我进入本市一家电子公司工作。知道我恋家,父母不忍心让我两地奔波,于是将卖果树苗的收入连同自己的养老钱全掏出来,为我在县城买下一处只有60多平方的两居室,既为了让我睡上安稳觉,又想通过房子的升值,日后为我谋一笔理想的嫁妆。
从2005年楼市像染了瘟疫一样发起高烧后,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里,虽然遭遇过经济危机,但楼市仍然像女人隆过的胸一样坚挺,尤其是近两年,更是涨成了一个普通群众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大多数同龄人为了买房,不是忍辱负重地背上债务当了房奴,就是山穷水尽地借遍了亲朋又掏空了父母的老底,甚至还有人枉自喟叹、天地不应。我却一个人躲在小窝里自得其乐:环境好,地段好,交通便利,并且根本不用担心飞涨的房价会对自己形成威胁。
可是,想不到房子居然也会成为恋爱的绊脚石。一般的纨绔子弟我看不上眼,我看上眼的几个男孩,交往一段时间知道我有房子后,一个个情绪低落,思索再三,总是前怕狼后怕虎地提出了分手。同龄的姐妹知道我有房子后,瞧我的眼神不是刀子就是火把,也一个个疏远了我。眼瞅着自己在奔三的路上一骑绝尘,我莫名地恐慌起来:这年头,难道有房子等于有罪?
情场的一再失利让父母皱起了眉头,他们一再怪我:你傻呀?女方有房子会显出男方没本事,如果你不想砸在我们手里,以后要不就说房子是我们的,要不就别提房子的事。
挨着责备,我却很不服气:现在的年轻人不是晒幸福就是晒爱情,就连便秘那点事儿都拿到微博上炫耀,甚至为了博取众人的眼球无中生有,凭什么我有套房子还要藏着掖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决定索性让有房的事实公开化,既能消除同性的猜嫉的眼神,又能提前磨炼异性的信心。周末,我专程约了年轻的同事们在小窝里开PARTY。本以为曲高和寡,想不到一呼百应,不但本单位来了十多个,我的师兄明从龙还领来一个叫明海的男孩子。明海来自我们相邻的一家外企,足有183厘米的个头,长得帅不说,还是驾着自己的欧诺来的,真看不出,年纪轻轻的他居然是个“毕车族 ”。
2 引“郎”入室
房子和车子是眼下年轻人最喜欢谈论的话题,于是我和明海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焦点。
当帅哥们对明海的座驾眼喷妒火时,明海却一脸苦相:还不是因为房子太贵买不起,又不想让存款在银行里缩成一个山楂核,所以打肿脸充胖子买了这辆车,本想靠这玩意儿钓一个MM,想不到MM没钓到,反而惹了一身麻烦,每个月的工资全交了汽油钱和停车费,现在每到月底都为房租头疼呢。
听了他的话,帅哥们马上心理得到平衡,和他变得更热乎起来,之前不和他说话的几个女孩也有了自信——一次哭穷竟化敌为友,这个变化让我心动:既然把自己归为有房一族,就会遭到无房男的排斥,那把自己变成等着被拯救的灰姑娘,会不会赢来约会的机会呢?因此,当女生们对我的小窝赞叹时,我也做出了一副愁容:为了这么小的房子,每个月都要拿大半薪水到银行还贷,真希望房价能稳下来呀,如果银行再加息,我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果然,我的话让男孩们眼前一亮,也引来众女生的一片附和。于是,PARTY开成了忆苦思甜会:大家一起抱怨生不逢时,如果晚出生二百年,到时肯定房价便宜得像大白菜。抱怨之余,大家还不忘为我们这对“可怜虫”出主意,一个热心的姐妹心直口快地说:你们可以合伙渡难关呀,让明海租你的房,你坐他的车,反正他的车顺路,你的房闲置,不用花钱就可以双赢。
虽然每天等公交比较麻烦,但是让一个不熟悉的男生前来入住,难免有引狼入室的风险。就在我迟疑时,大家却起哄叫好起来,师兄明从龙又来了个锦上添花:到时我和海子合租一间,这样你们不但能住上免租房,坐上免费车,还可以多一份收入。有同事护驾,自然不用担心再出意外。看着明海期待的眼神,我开心地一口答应了。
几天后,明海和明从龙便成了我的房客。第一天,我就尝到了有专车接送的甜头:吃罢早饭,三个人开心地坐上车,一路说笑,不知不觉间就抵达了公司。下班走出门,明海的车子刚好停在面前。再也不用站在路边呼吸汽车尾气,更不用避让公交上的咸猪手了。
可是,很快我便觉出了不对味:明从龙总是忙得要死,加班时总在单位里过夜。于是,大多数时间,我和明海成了呆在小窝里的孤男寡女。还好这家伙老实,从未有过过分的举动。晚饭后,两人看电视时气氛有点尴尬,于是,明海故意没话找话说,他的声音很好听,浑厚而充满磁性,所聊的话题也正合我的胃口:时下的热点新闻、各地的奇闻怪事、单位里的鸡毛蒜皮,经他的嘴一讲便格外精彩。虽然我的性格有些内向,但是在他的讲述中,不知不觉便参与了其中的讨论。
和明海的关系就这样渐渐微妙起来,这种感觉令我既期待又兴奋。我开始异想天开:如果明从龙永远加班该多好。
天随人愿。明从龙真的不再来了,不是因为加班,而是因为有事请了长假。可是,我也暂时失去了和明海单独相处的机会:公司派我到省城培训,为期十天。
一个人住在省城的宾馆里,不免心疼起自己的小窝来:放一个大男人在家里,不定糟践成什么样子。培训归来,我就忙不迭地回到家,推开门发现家里静悄悄的,出人意料得干净,而我的房间里更是一尘不染,床头还插了一束洁白的马蹄莲,淡雅娴静却充满了温馨。
我正在发呆,一双温暖的胳膊从后面轻轻拥住了我。我的心狂跳起来,就势依偎在明海的怀里,在他的唇吻下来前,我不放心地问了他一句:不介意我有房子吗?他白我一眼:谁的脑子像花岗岩一样不开窍?居然嫌弃给自己买房子的女人?
我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个胆子肥的男人,总算等来了。
3 遍地玛丽
合伙渡难关的可怜虫竟变成一对情侣,同事们艳羡我们楼车两全之余,也说起了风凉话,在个别人嘴里,明海成了个吃软饭的废物。我担心得要死:同样恶毒的话,明海的同事是不是也在说着呢?如果听了那些话,明海会不会变成那只飞掉的熟鸭子?
明海对我呵护备至,每天抢着做早餐,叫醒我的吻,下车时为我开车门……让我受宠若惊却心存忌惮:他的表现是缘于真的爱我?还是缘于无房导致的自卑讨好?
看着只刮过仿瓷的墙面,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把明海拖下水的主意。一天我对他说:要不你把房子装修一下吧,那样,房子就成了我们两个人的,省得别人再说闲话。明海眼前一亮,马上拍手叫好起来。见他不知是计,我故意惋惜:可惜,等结婚时就旧了。明海马上狡猾地笑起来:放心好了,不等变旧我就会把你娶到手。
此后,明海真的热情高涨地忙起来:窗帘的样式、地板的牌子、壁纸的花纹,几天后俨然成了个半吊子行家。我兴奋而期待,等装修完成,就算他想跑也跑不成了。
可是,接下来装修的事突然刹车了,明海开始神不守舍,经常夜不归宿,电话总是占线,偶尔回家也带着满脸的疲倦。用脚想想,都知道他遇到了麻烦事。向他询问,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不知不觉间,我撅起了嘴巴:难道几万元钱的装修费他都不想出吗?裂痕在他的沉默和我的哀怨中开始出现。
一次趁明海洗澡,我偷偷看了他的包,一份复印的病历吓了我一跳:病历上显示,一个叫明臣的老人,虽然只有53岁,却患了尿毒症。依老人的岁数,肯定是明海的父亲无疑。联想到明海近日来的反常,我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原来,他正为亲人的病忙碌奔波,甚至心力交瘁。而我,却在一厢情愿地对他恶意揣测。治尿毒症最彻底的办法是换肾,几十万的费用会不会把明海逼疯呢?
作出卖房子的决定时,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可是通过分析心里便释然了:守着这个房子只能让男友心生敬畏,如果卖掉房子救治他的父亲,会让他一生心存感激。两者相比,还是后者让人感觉更踏实。
这样想着,我开始瞒着明海到本市的信息港上发布广告。但是,顾客前来看房子时,我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水。顾客对房子很中意,约好三天后签订合同。
晚上,明海拖着一身泥水回到家,人看上去非常狼狈。他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塑料袋,兴奋地说:装修的钱有了!他身上的泥水令我警惕起来,急忙问他哪来的钱,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我把车卖了。
我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放声大哭:别再装修了,我已经打算卖掉房子为你父亲治病了。我的壮举竟没有让明海感动,他诧异地问:谁说我父亲病了?当我说出那份偷看的病历时,他哭笑不得:那是明学友的父亲,论辈分,我叫他三爷爷呢。这些天为他的病我没少操心,我的存款也全借给了他,以至于装修没钱了。
在这个南辕北辙的误会面前,我哭笑不得。因为谁也不肯事先说明,差点把我们都变成麦淇。我心疼地赶紧帮他脱下湿衣服,心中也莫名地心疼起那辆被卖掉的欧诺来,于是忍不住怪他:以后我们又要挤公交了。
两个月后,我的小窝里已经收拾得焕然一新,墙上贴着色彩鲜艳的玻璃纤维壁纸,帘幔轻垂落地窗帘营造出一种别样的舒适感,两个人的婚纱照已经挂在了客厅的正中央,床上也铺好了大红的床单被褥,所有的装修效果几乎全部超出了我的想象。因此,对明海时不时地表扬两句:“别说,姐发现你这个爱情合伙人还是挺优秀的。”可是面对表扬,明海总是连连摇头,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还不够好,等我尽快再买上一辆车,让你以后再也不用挤公交了,这个合伙人才算取得了初步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