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曹诚英与胡适的不了情

刘肃勇

“表妹”曹诚英与胡适的不了情

刘肃勇

上图：胡适

中图：曹诚英

下图：徐志摩、朱经农、曹诚英、胡适、汪精卫、陶行知、马君武、eloise ellery（瓦萨学院的历史教授，陈衡哲的老师）、陈衡哲（自左至右），1932年摄于杭州

胡适遵从寡母包办与小脚村姑江冬秀成婚

胡适的父亲胡传，字胡铁花，1841年生于安徽绩溪县大山中的上庄村，家庭富裕，自幼读书又习武。1893年6月，胡铁花出任台湾直隶州知府，兼领海防军务，防倭寇侵犯，与台湾抗日将领刘永福共同守卫台湾。后因患热带脚气病，两腿浮肿又便血，濒于瘫痪，被刘永福强行送回厦门疗养。1895年9月22日，客死厦门，享年54岁，归葬故土绩溪上庄村。

胡铁花原配冯氏，续配曹氏，在她们相继去世后，1889年，49岁的胡铁花，再娶第三房妻子、17岁的冯顺弟，于1891年12月17日生下胡适，号适之。

冯顺弟是典型善良，又很能吃苦耐劳的村姑，1873年生于胡铁花故乡上庄邻村的七都中屯，祖上历代务农。冯顺弟自从嫁到胡家，从未得享“官太太”之福，尤为不幸的是在1895年，23岁的冯顺弟丧夫成新寡，安葬丈夫之后，即迁回胡铁花的故居绩溪上庄村，直至1918年11月，46岁离开人世。

最可称赞的是冯顺弟当亲生独苗胡适14岁时，竟能断然割爱决策将胡适送出绩溪大山，去上海读书。1910年，20岁的胡适又喜得“庚款”官费去美国康奈尔大学留学，先学农学，后进入研究生部，主修哲学、经济学和英国文学，终在美国获得博士学位，于1917年回国。故此胡适特别感激寡母教养和培育的恩德，永做不违逆母命的孝子。胡适就是不能违背母亲冯顺弟的心愿，头顶留美博士帽，已是北京大学教授，遵从母命，而于1917年12月30日，回到祖籍绩溪县上庄村，与母亲一手包办，相貌平平，比他还大一岁的短腿、小脚村姑江冬秀完婚。1919年3月16日，江冬秀生下了长子胡祖望。

1920年8月16日，生下女儿胡素斐，1921年12月7日，再生次子胡思杜。胡适虽然与江冬秀连得二子一女，但是夫妻俩差异过多，特别是江冬秀总是以家庭主妇之位，对胡适的薪水和稿费收入卡得太紧，小家子气极大地影响了胡适的社会活动或人际交流，时常脸面难堪，终致胡适在家庭生活少温暖，更少有欢趣。故此当表妹曹诚英脉脉含情的眼波投向胡适时，胡适本不能恪守的封建传统道德的堤坝顿时被冲开了，使他接受了曹诚英的真爱，坠入了爱河。

右起汪静之、曹诚英、胡冠英、朱自清、叶圣陶、程仰之

曹、胡烟霞洞三个月的“神仙恋”

曹诚英比胡适小11岁，1902年生于绩溪县上庄村一水之隔的旺川村富商人家，不但与胡适同祖籍，论亲戚算是胡适的表妹。其父曹云斋70岁时才得有曹诚英，视为掌上明珠，乳名曹娟，字曹佩声。不幸的是两年后曹云斋死去，曹诚英由外婆做主寄养在奶娘家里，因之得奶娘和外婆两家溺爱，在娇惯中长大。可是曹家某些人却认为曹诚英命硬犯冲克，多以冷漠相待，绝少温情爱抚，曹诚英从懂事时即铸就我行我素的叛逆性格。曹诚英13岁，离开旺川村老家，到武昌的大哥家里，与大嫂及侄儿们在家庭教师的指导下习学诗词和歌赋。曹诚英天赋聪明，长进很快，打下了扎实的国学基础。

1918年，17岁的曹诚英，遵从父亲曹云斋“指腹为婚”的婚约，与旺川同村的胡冠英结婚。时过不多日，即因性格不和谐，争吵不断。曹诚英便时常想及她在1917年胡适婚礼上当伴娘所见的适之哥，又默默地与纨绔公子的丈夫胡冠英相比较，愈觉得漂亮潇洒的洋博士胡适太可爱了。心境悲怆凄凉不能解脱，她长此郁结在胸，竟患上了肺痨病，在当时算是不治之症。留学归国的曹诚英二哥曹诚克，费力说通了胡家上下，于1920年将曹诚英从乡下接出来，到杭州疗养。

曹诚英在杭州神心愉悦，肺痨病竟奇迹般大为好转，还能够进入杭州的浙江女子师范学习。曹诚英在校学习努力，尽情施展她喜爱文学的秉赋，以追求自由参加杭州“晨光诗社”的文艺活动，结识了冯雪峰、柔石、魏金枝等当代文艺界名人，曹诚英也因此步入杭州新女性行列。而胡氏婆家人却在这时以曹诚英婚后不能生育，断了胡家香火为由，竟擅自为胡冠英娶了二房。曹诚英也由此于1923年初同胡冠英正式离婚，结束了封建礼教下的婚姻，还原自由身。也就在这时不久胡适来到了杭州，以访友闲谈权作休息与散心。

曹诚英与胡适（右二）等人合影

此时此刻的胡适，术业有大成，1922年2月，出版了《章实齐先生年谱》；3月，在《申报》上刊登了著名文章《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继而荣任《国学季刊》与《努力周报》的主编，随后又当选北京大学教务长兼英文系主任，终将本来身体不太健壮的胡适累病了，一度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1923年4月末，胡适来杭州住进新新旅社时，两腿还有点浮肿。久在内心思念适之哥的曹诚英得知胡适来杭州的次日，即会同与胡适要好的朋友去旅社看望他，又共同乘小艇游览西湖，观赏三潭印月，并拍照留影。胡适这一次只在杭州停留4天，虽然未同曹诚英私下交谈，即从朋友口中得知22岁的曹诚英，离婚后孤身凄苦，又多遭原夫胡家流言秽语的处境，当即萌生同情爱怜之情，久久不能忘却，再想及自身感情世界的伤感，胡适便于同年6月初再去杭州，与曹诚英相会于新新旅社。一个是刚刚离婚的少妇，一个是得不到真实爱情的过来人，稍作互吐衷肠之言，即情不自禁地荡漾于爱河，双双远离杭州闹市区，去到西湖的南山，选定在烟霞洞外清修寺的斋房里，表妹曹诚英与她的适之哥，饱尝了历时三个月双栖共忱，美满甜密，有如神仙一般的天伦乐趣。这一段灵与肉的自由爱恋，即在曹诚英内心深处留存了对胡适的爱恋不了情。

然而，当9月初，胡适回到北京的家里不多日，烟霞洞的风流韵事竟然传到江冬秀的耳里。江冬秀则当着胡适的面，怀里搂着二儿子胡思杜，左手拉住大儿子胡祖望，右手举起菜刀，高喊：“你好呀！你要那个姓曹的小狐狸精，我就先杀掉两个儿子，再死给你看，你活着也得吃官司。”如此突来的以死相逼，竟真的是属虎的小脚女人江冬秀，将属兔的大洋博士胡适吓颓了，乞求告饶，更发誓不再与曹诚英来往。从此二人天各一方，少音信，演示着不同人生路。

曹诚英晚年造福乡梓归葬绩溪旺川村

1925年，曹诚英从浙江女子师范毕业，离开杭州，去南京考入东南大学农学院，毕业后留校任助教。1934年，曹诚英也去往美国留学，进入胡适初到美国时的康奈尔大学，选定胡适未学成的农学，攻读遗传育种专业，决意以此酬答她对适之哥的真挚爱恋。曹诚英后来真的以农学教学和研究终其一生。

1937年，曹诚英从美国学成回国，任安徽大学农学院教授，赶上了抗日战争爆发，孤身的曹诚英流亡入川，改任四川大学农学教授。此时的胡适去美国当国民政府驻美大使，远在异国，时年已近40岁的曹诚英，在家兄与朋友劝说，或为从中介绍，两次恋爱却都失败了。曹诚英竟因此决意去峨眉山佛地，出家当尼姑，朝击晨钟，晚撞暮鼓，与青灯为伴，了却一生。后经二哥曹诚克开导劝说，曹诚英方才去到重庆，任抗战时的复旦大学农学院教授，直至抗战胜利后，随同复旦大学重回上海。

曹诚英在上海复旦大学当教授三年中，看透了蒋家王朝的腐败，进而关心解放战争的战事发展，更注目中国政局的走向。当早已卸任驻美大使的胡适，于1949年1月来到上海时，曹诚英竟得以与胡适暗下会面。谈及政局要事时，曹诚英竟坦诚地要胡适留在大陆不走。胡适虽然后来带领江冬秀去了台湾，却没有劝说曹诚英出走，还将胡适的次子胡思杜留在了北京。

胡适去台湾，即同曹诚英音信断绝，胡适仍然默默思念表妹曹诚英，日记有言：“山风吹乱了窗纸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曹诚英竟是始终不知胡适于1962年死于台湾。

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对高等院校进行院系调整，人事也有大的调动。1952年，曹诚英被调往东北区沈阳农学院，任三级教授，以遗传育种专业之长，从事改良棉花品种和马铃薯遗传育种研究，获得成功，得在东北区推广，经济效益极为可观。不久，当选为沈阳市政协委员。

1958年，曹诚英因身体病弱，58岁提前退休，无儿无女的曹诚英仍然孤身留居沈阳。“文革”时城市人口实施疏散，1969年，曹诚英先是去到杭州老友汪静之家里，暂住了两个月，将自己历年来写在宣纸本上思念适之哥的爱恋诗词，以及一生历史记录，留在了汪家保存。随后即回到生育她的故乡，安徽绩溪县旺川村安家落户，时年已68岁。

曹诚英在旺川村，每当孤独寂寞，即漫步走过破旧的杨林桥，去到邻村胡适的祖籍，胡适也曾在这里生活10多年的上庄村，观尝游玩，寻思她对适之哥抹不去的爱恋旧情。后来，曹诚英出钱1000元，在当时可算是不小的数目，供乡亲修缮杨林桥，造福乡梓。

约在两年后，曹诚英患上了肺癌，自知来日不多，便将省吃俭用积攒下的5500元，捐献给了旺川村生产队，用来购买拖拉机，使大山里的乡亲们最先使用上先进农耕机械。随后，曹诚英便离开旺川村，去到上海求医治病。在上海治病期间，曹诚英特地给杭州汪静之去了一信，嘱告将她寄存在汪家思念胡适诗词的“宣纸本”，尽快烧毁，老朋友汪静之照办了。

1972年1月15日，曹诚英在上海故去，享年71岁。曹诚英在弥留之日，曾嘱托乡里人，将她的骨灰埋葬于故乡旺川村口，通往上庄村的公路旁。旺川与上庄两村村民，勿忘曹诚英出钱修缮杨林桥的美德，旺川村村民更是感激曹诚英捐献巨资，购买拖拉机的义举。乡亲们也很理解曹诚英终生勿忘她对胡适的爱恋不了情，按照曹诚英的心愿，在安徽绩溪县旺川村口公路旁起坟安葬了她的骨灰，立碑“曹诚英之墓”。

责任编辑/胡仰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