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振岗
今年6月初,“七国集团”(G7)在布鲁塞尔峰会后发表了一个内容广泛共19段的声明,其中倒数第4段宣称,对当前东海和南海局势表示关切。但声明没有提及任何具体国家。
“七国集团”声明中出现这样一段文字,是日本筹划和推动的。安倍上台以来,竭力渲染“中国威胁论”,加剧中日紧张局势,并四处活动,企图拉拢一些国家拼凑对华包围圈,为其推进修宪扩军制造借口,推翻二战后对日本做出的安排,同时多方配合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借以求得美国为日本“松绑”,实现拥有战争权的“正常国家”目标,提高日本在国际的地位。前不久,安倍利用香格里拉安全对话会讲坛大放厥词,与美国防长哈格尔一唱一和,对中国肆无忌惮地进行诬蔑和攻击。安倍的反华谬论实际上并未得到多少响应,但他心犹不死,妄图在随后的“七国集团”峰会上再兴波澜。会前他就扬言要推动峰会在东海、南海问题上点名谴责中国,峰会声明发表后,日本舆论一片兴奋之情,宣扬日本成功牵制中国,“日本和欧洲有了共同的危机感。”
安倍图谋能够部分得逞,毫无疑问与美国的支持密切相关。而美国的表现,又与其当前对华态度分不开。
近来美国对中国的一系列言行,显示出美国对华心态正在发生重大变化。中美关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也是最复杂的一对双边关系。美国对华政策历来具有鲜明的两面性,合作与矛盾同时存在。自1993年克林顿政府确定“接触与遏制”的对华政策以来,美国历届政府都基本遵循这一方针。尽管这些年来,中美两国合作的广度与深度都取得显著进展,但美方从未放松对中国的遏制、牵制和防范,只是根据美国战略利益需求而在轻重缓急上有所调整而已。冷战结束,冷战思维并未在美国消逝或根本性变化。苏联解体后,美国顽固坚持冷战思想的一些人开始把目标转向中国,把中国视为美国的主要竞争对手或“潜在敌人”。只要回顾一下小布什上台初期对中国的一系列行为,就不难看出其中端倪。只是因为发生了“9.11”事件,小布什政府更需急迫应对恐怖主义和大规模杀伤武器的挑战,不得不调整战略目标,并改善和发展对华关系,争取中国的合作。在此期间,美方还推出“利益攸关方”、“两国集团”(G2)、“中美国”等设计,诱压兼施,拉中国做美国“维护世界秩序”的小伙伴,试图按美国意愿“重塑”中国。与之同时,美方并没有改变对华遏制与防范的一面,不断制造和散布形形色色的“中国威胁论”,在许多问题上保持对中国的压力。长期以来,中美两国力量对比差距悬殊,美国实力处于绝对优势,美方虽对中国崛起也甚为关注,但大都低估中国迅猛发展具有的潜势和能量,因而对自己“超级大国”的国力仍充满自信。在这样情况下,中美关系有了十年左右相对稳定的发展。
小布什政府后期,美国已陷于中东泥潭,硬软实力均遭损衰,后又遭到严峻金融经济危机的沉重打击,综合国力相对下降,管控国际事务能力受挫。奥巴马打着“变革”旗号上台,决意调整政策,改变上届政府留下的内外困局。对内重点抓经济,以图重新振兴美国实力基础。对外大幅调整战略布局,主要是撤出中东,转向亚太。奥巴马政府初期,主要精力集中于处理国内事务和中东困局,对华政策仍侧重合作一面。美国于2011年底实现从伊拉克撤军,并决定2014年撤军阿富汗,同时竭力避免在中东地区的军事介入。随着从中东逐步抽身,美国加大对亚太投入力度。2009年美国确定“重返亚洲”战略目标,随即于2010年推出“亚太战略再平衡”,采取强化盟国关系、增强军事部署、拉近与中国周边国家关系、参入并试图掌控亚洲地区组织、推动构建《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PP)和推行人权外交等一系列决策,加快战略东移步伐。
近期,美国更借东海问题和南海问题煽风点火,纵容鼓动日本、菲律宾和越南对中国发动挑衅,对中国遏制和防范一面日益彰显,逐渐从“幕后操纵”转为“台前出手”。一是美国领导人直接介入东海和南海争议。4月奥巴马访问亚洲时,首次以总统身份公开宣称“美日安保条约”适用于钓鱼岛,并无理指责中方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加剧地区紧张”。6月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美国防长哈格尔和美军太平洋总司令洛克利尔与日本首相安倍沆瀣一气,点名攻击中国“采取损害稳定的单方面行动”威胁地区和平。二是进一步强化亚太军事部署。在日本追加部署两艘“宙斯盾”军舰,并将两架“全球鹰”无人飞机从关岛移到日本。增多在中国近海抵近侦察,今年比去年同期相比次数上增加近70%。美国还计划加大对亚太的军事拨款,在2020年把60%的海空力量部署到亚太地区。同时,明确支持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加强与菲律宾、越南军事合作。三是更加配合菲律宾、越南等在南海地区挑衅活动,高调质疑中国南海断续线的国际法依据,诬称西沙群岛主权归属“存在争议”,支持菲律宾把南海争端提交国际法庭仲裁,并怂恿越南效法菲律宾,压中国与东盟尽快达成“南海行为准则”,图谋将南海问题多变化和国际化。四是利用一切场合制造和渲染诬华舆论,多方“抹黑”中国,企图把“不遵守国际法和国际准则”的帽子硬扣到中国头上。最近,美国不顾自己“棱镜门”、“窃听门”等震惊全球的丑行,再度搬起网络窃密这块石头砸向中国,以所谓“网络窃密”为由起诉5名中国军官。凡此种种,都深刻表明美国“亚太战略再平衡”针对中国的色彩更加鲜明。
美国加紧介入亚洲事务,是推进“亚太战略再平衡”的新的行动,有多种原因。
首先,这是在当前国际形势发生错综复杂变化的背景下,美国企图维护世界霸权的继续努力。在叙利亚化武问题上,奥巴马虽发声极高,却始终力避军事介入,使美国在这一地区的盟国深感失望和不满。近期,美欧策动搅乱乌克兰局面,但在俄罗斯强烈反击之后,美国除了高调“谴责”和采取部分制裁措施外,并未采取实质性行动,导致东欧一些国家抱怨和责怪。美国大力推出“亚太再平衡战略”,但效果并不彰。美国在叙利亚和乌克兰等热点问题上难有更大作为,力图通过加强对亚介入展现美国“盟主”的领导地位和承诺。
其次,今年是美国中期选举年,保住民主党在美国国会参议院的多数地位,对奥巴马剩余任期执政至关紧要。共和党对奥巴马的外交政策攻击甚烈,美国舆论也纷纷指责奥巴马“软弱”和“无所作为”。特别在去年,奥巴马纠缠于国内纷争而取消对亚洲两次访问和缺席国际会议,引起亚洲不少国家的疑虑。在这一情况下,奥巴马最近在西点军校发表演讲,声称美国有能力“再领导世界100年”,提振美国外交的信心和士气,并加紧对亚洲事务的插手,消除国内外对美“亚太再平衡战略”的质疑。
但最为重要的原因,则是中美力量对比的迅速变化增强美国对中国的焦虑感和危机感。2000年,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仅占美国的12.2%,2008年上升到30.9%,而在2013年已超过50%。一般估计,中国经济总量在本世纪30年代中期有可能超越美国。这种升降变化落在长期高踞世界经济总量的美国身上,其失落和烦恼的心情可以想象。尤其是近几年,中国不仅海空等军事力量不断增强,而且不为美国干扰所动,按照自己的节奏推进外交和海洋强国战略,更令美国感到紧张和不安,担心中国将推行所谓中国版的“门罗主义”,要把美国排挤出亚太地区。美国面对按照自己冷战逻辑设想出来的“中国威胁”,欲在中国将强未强之际加紧遏制与防范,一方面动员本身一切可投入的各种资源,另一方面就是运用“巧实力”,发掘其他可资利用的资源。部分亚洲国家疑惧中国“国强必霸”,菲、越等非法占据中国岛礁的国家担心攫取的海洋权益将来不保,日本唯恐难再恢复昔日“辉煌”,这都为美国联合牵制中国的图谋提供了机会。借东海、南海争议拼凑某种利益联盟围堵中国,将中国封锁于第一岛链内,遏牵制中国发展,从而确保美国在亚太地区乃至全球的霸权,就是当前美国拨打的如意算盘。
美国算计虽巧妙,实施中却有不少难处。“似曾相识燕归来”,美国这只老鹰确实在“重返”亚洲,但同时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美国实力毕竟今非昔比,难能像当年那样凭靠丰足的美元和美军全力对付中国和诱压他国。再者,中美现在各个领域合作众多,利益相互交融,关及两国方方面面。美国能否承受与中国全面对抗的巨大成本代价,不能不予认真考量。第三,美国日益放纵安倍的狂妄行为,以期最大限度利用日本的价值,帮其实施“亚太战略再平衡”。日本当前对美表现很乖,但也绝非没有自己的图谋。日本目前国家形态和约束军队的宪法,是美国主导设计和监管的,战后日本也一直处于美国控制中。一旦捆绑日本的美国绳索解除,日本将会如何对待美国就很难预料,美国人大概不会忘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日本人气势汹汹对美说“不”的经历。美国对安倍既要偏袒、鼓励,又要不时加以节制,奥巴马不肯总是给安倍面子,似乎不无缘故。第四,菲、越等国借美国撑腰对中国闹腾不休,也不是全为美国,而是怀有私心。闹不好,美国就有可能被“绑架”陷入为第三方利益对抗中国的局面。对此美国不能不有所顾忌。
欧洲四国显然没有反对把那段针对中国的话写入“七国集团”峰会的声明,也是事有原因。这次峰会面对的最重要和紧急议题是应对俄罗斯对乌克兰局势采取的行动以及相随而来的经济和安全问题,而在这些方面,欧洲都离不开美国。另外,这是西方7国采取“赶出”俄罗斯和拒绝到索契开会的行动后首次召开的G7峰会,一是需显示西方国家的“团结一致”,以保持对俄罗斯的压力,二是要重新彰显G7在国际社会的重大作用。尽管东海、南海的事同欧洲国家没有多少利益牵挂,他们却也不想为此得罪美国和日本。但声明没有响应日本要求点名中国,个中原因尚不得而知,估计是欧洲国家不肯完全盲从日本,因为欧洲方面特别是德英法意等主要国家正谋求与中国扩展合作,他们自然也不愿得罪中国。
欧洲国家同美国对华态度有一个重大区别,就是欧洲与中国没有地缘政治的摩擦,也没有历史遗留问题。欧洲普遍主张世界多极化或多元化,同中国在各自发展战略目标上没有根本性冲突。因此,他们更较真诚乐见中国崛起,相信中国发展给欧洲提供的是机会而不是挑战。中国同英国、法国和意大利都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今年又同德国建立“全方位战略伙伴关系”。习近平主席今年访欧时,倡议中欧建立和平稳定、增长繁荣、改革进步、文明共荣四大伙伴关系,得到欧方一致响应。欧洲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双方在经贸投资合作上已奠定雄厚基础。欧洲经历了金融和债务两场危机后,更加需要和重视同中国的合作,中欧关系正在发生积极的变化,日益呈现出蓬勃发展的良好势头。
中美、中欧、中日关系都是机遇和挑战并存,尽管机遇大小和挑战程度上有诸多差别。三种关系互有区别也互有关联,都应高度重视。这需要我们科学研判形势,全面权衡利弊,分清主次矛盾,沉着担当进取。我们只要牢牢把握“两个一百年”战略目标,始终保持清醒头脑和淡定心态,既坚持原则,又机动灵活,抓好一切机遇,妥善应对各种挑战,就能占据主动,无往而不胜。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