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懂得梦的意义

2014-07-24 14:09邑青
西湖 2014年6期
关键词:洛水夏尔现实

邑青

勒内·夏尔(Rene Char ,1907—1988),作为二战后法国诗坛最重要、影响最大的诗人之一,曾在《形式分配》一书中说道:“成年后,我看见一架越来越光滑的梯子在分隔生与死的墙上升高、变大,这架具有无与伦比推动力的梯子就是梦……。现在黑暗已逝,生活以寓意的禁欲主义形式变为对超凡力量的征服,我们都曾隐约地感受到这些超凡的力量,但由于缺乏正直的品性,果断的判断力和持之以恒的精神,我们对它们的表述是不全面的。”勒内·夏尔无疑道出了强人时代关于梦想的种种切肤之痛,但他的说法显然还不够完备:不仅仅是我们对梦想的表述是不全面的,更重要的是,我们对它已无可表述。也许,只有当我们痛苦地走进事物及存在的深处,举起手中之锤,撞击内心的爱和外部的残酷现实时,才能最终在迸溅的碎片中窥见一己的真实和透彻。

无论是《点绛唇》还是《道路》,纠缠的大概都是这么一类问题;李茉也好,刘冬也罢,都是踉跄着脚步在现实坎途中追寻一缕梦的微光的痴人:为初恋牺牲,入了风尘的李茉,貌似冷眼,貌似看透,却依然会为男人替她俯身系鞋带的一瞬而悸动,怀着忐忑和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渴望去赴一场约会;浮沉于社会的刘冬,放弃了许多年轻时的东西,却始终放不下少年时烙上心头的女孩,任由她风一般的来去,搅乱其本可四平八稳的人生。故事是旧的,无非就是些求不得或爱别离,痴男怨女,红尘作戏,总有人比较洒脱,也总有人比较痴缠,其间也很难做出一个谁对谁错的评断。我们看《点绛唇》,为着李茉在伤痛下试图攫取一点温暖的小小尝试而叹息,杜文这个男人,终究掩脱不了其内里漠然的嫖客本色,所以二人相对无异缘木求鱼,一杯清茶,一席寡淡的交谈,有人满腹心事欲述还休,有人心不在焉逢场作戏,模糊不清的感觉,暧昧或空虚,最后都只能坠入茫然,正如那个意味深长的开头,“今年的春天来得似乎特别晚。薄暮中,那些早生的玉兰花都冻僵了。”小说结尾,一场谋杀如天外飞来,让李茉的形象定格在了未开花的玉兰树下,几分突兀,也有几分宿命——正如李茉和杜文的人生因为一场发生于夜总会门口的谋杀案而相交,又最终戛然而止于那场谋杀案策划者对目击证人的补刀。但那些都是不重要的,是潜隐于李杜二人各自情感之后隐约的背景,戏台上花花绿绿的布景架,纵然假些刻意些,也无碍看客为戏中人掬洒情泪。

相对而言,《道路》所编织的关于生活、关于情感的网也许更深刻和复杂一些。这里面呈现了更多关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们的当下境遇。在洛水笔下,学生时代的刘冬和他的身边的朋友们是肆意而放浪的,“他们的青春在这样一种不安、跳荡的节拍中摇摆”。然而,当青春期宣告终结时,生活本身也日渐显露出庸俗的残酷面貌,飞扬的理想终成泡影,在此,期待着“梦想照进现实”的男女主人公们不得不落魄地领略现实逻辑的冰冷和坚硬。小飞最终没能买一辆属于自己的大卡车,吊儿郎当地混着自己的日子;阿达从监狱出来后去了北方,从此再没人知道他的消息;也许只有刘冬还在面对生活或溃败或妥协的命运中挣扎着,这种挣扎的意识,促使他努力去追逐宋栗的幻影——是的,幻影。宋栗是美好的,是无意义的生活中的意义所在,是他仅能找到的心灵归依,刘冬坚持这么认为,“他想好好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这个问题纠缠了他很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后来他又想,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他这样想,他脑子里又出现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女孩的身影。”但现实永远残酷,但这个读着夏尔的诗听着摇滚穿行于大学校园中的女孩,也背负着生活沉重的枷锁,刘冬之于她,也许是一口喘息,一次纵意,一份凭吊,燃烧之后终究还是要选择回归庸沦。“我们都应该好好活着。”而好好活着意味着什么呢,有关物质,还是有关精神?也许是出自女性天然的温柔,在阅读过程中,我能感受到的是,洛水努力在使自己笔下的人物处于一种至少表面看上去的“自由选择”中。挣扎与放弃,亦可亦不可。因此,在她的小说中没有激昂的忿怨,更没有严厉的道德审视,她只是静静呈现,用那些“向内看”的视角,进行着自我解剖式的描述。以舒缓的节奏叙写人与人间的追逐以及隔膜,丝丝缕缕的矛盾宛如宣纸上的墨汁,在生活的余晖中被放大成形状各异的、不确定的图案。这些隐秘的情感和心理深层次问题,总在不经意间就能触痛我们敏感的神经,让人反省生命的困境。

就像我们常说的,“小说永远不会比生活精彩”,因而洛水的可贵之处在于,她既非一味地描摹现实,也不奢求提供教益,只是叙述,记录青春终结之后,人群中那些勇敢无畏、一意孤行的背影,追寻那些或强悍或卑微的寻梦者和他们执着守护的梦想。这些故事并不颓废悲观,而是心怀怜悯和同情,一切都极为自然,虽不深刻,但却和谐,值得久久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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