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包子的励志故事

2014-07-23 07:51朱学东
中华活页文选·高一版 2014年6期
关键词:同班裤衩光脚

1985年8月下旬,高考放榜,我收到了人民大学哲学系的录取通知书。

宴请的酒席已经摆过,转户口等手续已经办完,甚至,父亲都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些全国粮票。

不过,还未到开学时间,我自然还得帮着家里干活。

某一天,我一早便把背心搭在荷葉上,光着背,赤着脚,穿着大裤衩—彼时乡下夏日没条件讲究,大裤衩既外穿,也是内裤—在村后自家的藕地里摸藕。

摸藕有技术,什么样的叶子下面才长藕,一般人是不知道的,但于我而言,一看就知该从何入手。不过,摸藕最大的问题是,时间长了,手指生疼,而且污泥浸染指甲后,指甲颜色会黑很久,怎么打肥皂抹洗衣粉,都洗不掉,多少天后才能恢复本色。

所以,种藕是很苦的活儿,即便是在乡下,许多人也不愿意种。

我正弯着腰躲在大荷叶下费力地摸藕时,听闻田边有人叫唤。

直起腰,抬头一看,是我堂婶喊我,堂婶边上站着跟我同班的俩同学,陈同学和蒋同学。

陈、蒋二位同学当年高考考的都是外语类,他俩分别被北京外国语学院和广州外国语学院录取了,陈的高考分数比我还高,那几日还在中学做口语强化训练。

我见到他们,自然高兴,顺手抹掉手上的污泥,跨上田埂,问他们怎么有空跑我家来了。

他们说,是学校蒋校长让他们来我家,请我去学校给1986届文科班的师弟师妹们“传经送宝”,讲讲学习和高考经验的。

蒋校长彼时是前黄中学副校长,我上初一时他便是副校长。

我说,我哪有什么经验啊,除了下苦功,也就瞎猫碰到个死老鼠而已。

但俩哥们儿不依不饶,不停催促我。

我在河边洗脚洗手时,还在不停地推脱。

待我洗干净手脚,同学便不由分说,把背心给我套上,推着我回到村里,跟我祖父母说了句,我们走啦,便把我摁上陈同学的自行车后座,径自往学校而去。他们全然不顾我还光着脚板穿的是大裤衩!

无奈之下,我光着脚跟着他们走进了校园—彼时乡下光脚不稀罕,不过,光脚进校园的还是比较少见的,像我这样拿到了人民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人光脚进学校,还穿一大裤衩,更是罕见。

不过,我的师长倒不会因为我这身打扮批评我,师长们大多是本乡本土的,早已见多不怪了。蒋校长批评我的是另一个问题,他说,刚考上大学,让你来给下一届学弟学妹们讲讲学习经验,你就摆架子,推三阻四的,这么快就忘本了?

我赶紧报告说,忘本是万万不敢的,考上大学,除了下死功夫,全是碰运气,也没什么可讲的,不敢来讲,怕误人子弟。

我这话绝对不是推脱,而是由衷之言。

像我这般脑袋不灵光的家伙,除了不怕苦,知道笨鸟先飞,肯下功夫,也实在没啥了。多年后我同班的顾同学—他如今也是武进名师,跟我聊起,说当年我奶奶跟他父母说我高中时复习之苦,蚊子太多,把双脚放在瓮头里以防蚊子,摇着扇子读书。这也算是一个我苦读的侧面例证了。其实这也夸张了。我当时听闻后,哈哈一笑,跟顾同学说,古有凿壁偷光囊萤夜读之美谈,今有朱学东双脚入瓮防蚊苦读之传奇了。自然,这是玩笑。不过,我们当年读书还真是下了苦功夫的。

蒋校长不管我如何辩白,反正来了,就得进教室去讲,陈同学他们都已传过经送过宝了。

我硬着头皮进了教室,就我这一身打扮,全无神圣庄严气象,一点不像刚中举的人,学弟学妹们中有一些人跟我也相熟,看我这副行头,忍俊不禁。

我站在讲台上,满是慌张。面对人多的场合,我向来怯阵,如今仍是。但箭在弦上,只得磕磕巴巴地跟师弟师妹们讲述了自己的努力,以及学习的方法,尤其是历史—我可是当年江苏省单科最高分。

好不容易讲完,已是满头大汗。

中午蒋校长在食堂请我们几个同学吃饭。一位同学边吃边跟我说,朱学东,你肩膀和背上的泥巴还没洗掉呢!

2013年夏天,高考正酣时,我在北京组了一个饭局,十来个人,大多是我中学同班同届或前后届的校友。陈同学也在座。

聊及正在进行的高考,回忆当年我们高考时的故事,大家各有感慨。一位低我一届的师弟—也是我人民大学的师弟,如今在国家某重要岗位任职—跟大家说:我要好好敬朱学东一杯,当年他光着脚、穿着大裤衩、身上沾着泥巴给我们讲如何复习如何参加高考,讲的内容是不是给了我帮助,我记不得了,不过,就他那形象,已经大大鼓励了我们班的同学,大家都说,像朱学东那样满身都是泥巴的土包子都能考上人民大学,我们加把劲,也行了!我就是被朱学东激励,最后意外考上中国人民大学的!

哈哈,原来如此。这不就是一出土包子的励志故事么!

(选自《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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