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燕[贵州民族大学,贵阳550025]
天使与魔鬼
——茅盾《子夜》中的女性人物分析
⊙杨晓燕[贵州民族大学,贵阳550025]
茅盾在现当代文学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其作品《子夜》更是作为茅盾那一时代的作品水准的标签。《子夜》中出现了一系列形态各异、性格有别的女性形象,在这些女性形象的身上茅盾赋予了她们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和命运状态。
女性形象《子夜》天使魔鬼
在20世纪30年代,中国还处于半封建和半殖民地社会性质的国家,在这个时代巨变的时期,女性地位并没有得到翻天覆地的变化,女人从来都是作为男人的附属品的价值而存在的。在这种条件下,茅盾通过他《子夜》中的女性形象分别表达了两种不同性格女性的魅力。而这两种截然不同性格的是男权社会中女性的两种状态的缩影。自母系社会逐渐到父系社会转变之后,女性逐渐沦为男性的一种占有物,或者作为一种工具而存在,女性的价值体现在生育能力和勤俭持家上等等,并没有成就她们自己的价值。女性作为男人的性的欲望和占有欲望而存在,我们将茅盾《子夜》中的女性类型分为天使型和恶魔型两种形态。天使型的女性具备纯洁的气质、单纯的性格,无时无刻不准备为男人牺牲、奉献,但是从来都不向男人索取回报,她们生活在绝望之中;另一种恶魔型的女性是充满魅惑的,她们魅惑男人并成为男人的附属品,要求金钱和地位的交换,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满足她们物质上的欲望,这种女人生活在迷失之中。无论是哪种类型的女人在小说中她们都是作为男性的使用工具而存在的,在男人眼中都是充满诱惑的“尤物”。茅盾在《子夜》小说中反映了这两种类型的女人的遭遇,从存在的角度上审视了她们命运的状态。
《子夜》中典型的天使类型的女人是林佩瑶和惠芳。她们拥有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女性的软弱和单纯,茅盾是了解这一个阶层的,所以在塑造人物上非常成功,深刻地描写了林佩瑶和惠芳的性格弱点。她们温柔端庄,受过“五礼”的洗礼,读过洋书,在死灰般的生活中挣扎,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出魅惑的气息。
林佩瑶是个具有典型性的人物,作为吴家的少奶奶林佩瑶读过书,受过教育,温柔贤惠从来不过问丈夫的事情,对吴荪甫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林佩瑶从一个向往爱情与自由的少女逐渐变成了一个呆板、麻木的吴家少奶奶最终成就的是吴荪甫的价值观,成为了吴荪甫作为其丈夫的一件工具,实现了那个时代所谓的“女性的价值”。林佩瑶的魅惑与生俱来的,在吴老太爷眼里她是“一团蓬蓬松松的头发乱纷纷地披在白中带青的圆脸上,一对发光的滴溜溜转动的黑眼睛,下面是红得可怕的两片嘻开的嘴唇”①。她轻柔的声音也被吴老太爷当作“狂浪的艳笑”,她身上那“异常浓郁使人窒息的甜香”使吴老太爷断定她是一个“邪魔”。这种魅惑并不是林佩瑶故意为之,而是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来的。林佩瑶的婚姻是不幸的,她所爱的“近于中古骑士风”的雷鸣的失踪导致她选择和吴荪甫的结合。这种不幸使他陷入生活的万丈深渊,她想在吴荪甫身上寻找到她失去的爱情,她试图和丈夫沟通,但这几次尝试并没有得到吴荪甫的回应,她的心如死灰。当她梦中的“白马王子”突然出现的时候她内心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依旧保持着“少奶奶”般的笑容,当再次和雷鸣相遇的时候林佩瑶终于撕破了自己“少奶奶”的面具以“密斯林佩瑶”的姿态钻入了雷鸣的怀里。当雷鸣走后她恢复了“常态”,她甚至想将自己的妹妹嫁给雷鸣,她觉得她对不起雷鸣,在精神恍惚中每天抱着一本《少年维特之烦恼》,陷入痛苦和矛盾之中。当她选择吴荪甫的时候意味着她已经得到可以满足她的一切的物质基础,但是她并没有因为成为“吴少奶奶”而得到一丝的快乐,生活中的她缺少了以前对爱情的向往和自由,她的柔情在丈夫眼里一文不值,她变成了一个缺乏爱的人。在这种状态下的“吴少奶奶”最终走向自己心灵的灭亡,成为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从身体到心理都已经沦为男人的工具。
四小姐惠芳虽然游离于《子夜》庞大的叙事之外,但是她的也是茅盾先生埋下最多伏笔的一个人物之一。惠芳的故事是从她来到上海之后开始叙述的,茅盾先生并没有直接交代惠芳以前的生活状况,但从侧面可以看出她生活在一个以自然条件为主要生活条件的坟墓一般的世界中。她内心渴望来到上海,接触丰富多彩的生活,上海缤纷的生活对她的吸引与她内心对新鲜生活的渴望成正比。从小到大,她看到的都是吴老太爷对于《太上感应篇》的教诲,形成了她之后的价值观,内心却本能地经不住外界五彩世界的诱惑。这种扭曲心理的形成,不得不说,茅盾先生刻画得淋漓尽致。如果说四小姐惠芳不同于茅盾经常叙述的小资产小知识分子的形象,那么他根本没有理解茅盾先生对于这个人物塑造的意义。四小姐惠芳十分渴望也十分羡慕能够成为像林佩瑶一样的女人,在上海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立足之地。但是,由于她所受到的吴老太爷般的教育是根深蒂固的,是她终究还是困守书斋,足不出户,成为了上海这座城市中的“边缘人”。她一方面恪守着自己根深蒂固的道德教化,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吸纳着上海大工业社会所带来的所有变化,如果说四小姐是不得不接受上海的生活现状是比较准确的,喧嚣的大都市给她带来的是心理上的冲击,这种冲击击垮了她以往的价值观所建立的基石,令她猝不及防。她虽然胆小、软弱、没有主见,但同样是个向往美好生活的少女,拥有一颗少女爱幻想的心。她渴望穿漂亮的衣服,渴望拥有美好的爱情,甚至渴望干柴烈火的肉欲。这个声色俱备的大都市激发了她内在的魅惑,从一个毫无杂念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思春的尤物。这种传统观念和现代观念的冲击下,惠芳最终选择了逃离城市,回到乡下,放下一切,封闭到一个自我的空间之中。林佩瑶和惠芳这样的女性是可悲的,她们永远禁锢在男权主义所布下的牢笼之中,被所谓的封建道德礼数约束,最终走不出自己的禁锢,命运充满了不幸。
《子夜》中典型的魔鬼型的女性是徐曼丽和刘玉英。她们本着自己的美貌、身材、青春、手段混迹于光怪陆离的社会动荡之中,作为一个男人们的所有物被你争我抢着。她们的出现反映了那一特定时代的扭曲与病态。《子夜》是茅盾先生最有野心的一部作品,它描绘了那个特殊时期的中国社会的一系列的状况。在《子夜》的九十多个人物当中囊括了各式各样的人物和职业,每一个人物都是一个职业的代表状态,说明了当时的半封建半资本主义社会是多么的病态。
很多学者认为,徐曼丽这个角色可以说是茅盾先生塑造的并不成功的角色之一,全文徐曼丽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出场时引出了赵伯韬,作者两三句话就点名了徐曼丽和赵伯韬的关系,第二次出场虽然没有直接带出赵伯韬,却给赵伯韬不客气地对待吴荪甫做了明显的铺垫。这更值得让我们分析徐曼丽的命运悲剧。《子夜》基本上是对20世纪30年代中国半封建半资本主义社会社会状态的一种投射,通过对交际花徐曼丽的性格勾勒我们基本可以清楚地知道那个特有时期的病态。民族资产阶级在那个时代被帝国主义、封建势力、国民党反动派折磨是很难发展的。徐曼丽的状态是被那个时代的男权主义者当作物品来看待,她同时也明白这个道理开始利用自己的“优势”来实现自我的价值,当徐曼丽在吴老太爷的葬礼中出现的时候整个故事的气氛都发生了变化,老板们开始趋之若鹜地去调戏徐曼丽,她的一段舞蹈令很多男人发出了“淫邪”的笑声。这些男人贪婪地用目光占有了徐曼丽年轻漂亮的身体,她也为了附和这些男人而牺牲了自己的灵魂。徐曼丽的这种交际花属于男人们的所有物,并不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激发着男人们的兽性,和男人们跳着舞、尖叫着。茅盾对此是这样描写的:“她托开了两臂,提起一条腿,提得那么高;她用一个脚尖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在那平稳光软的弹子台的绿呢上飞快地旋转,她的衣服的下缘,平张开来,像一把伞,她的白嫩的大腿,她的紧裹着臀部的淡红印度绸的亵衣,全都露出来了。”
如果说徐曼丽的放荡轻佻中还是残有一丝自尊的话,那么刘玉英则完全单纯地是在出卖自己的肉体而换取金钱。她单纯地为了享乐,追求物质财富,无限制地放任自己。这种单纯的放任让她放弃了一切思考的权利,完全沉浸在自己交际花的角色之中。在上海滩上她竭尽全力地卖弄风骚给男人们带来快乐,使那些男人们暂时忘记了生意上的烦恼,专心致志地与她消遣。刘玉英这个角色是一个完全被资本主义社会的享乐思想腐蚀的一个人,为了追求物质放弃了尊严,她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爱情理想,将自己的心机完全放在怎样在男人身上谋取钱财上面。她成了寡妇之后更加放荡不羁,完全将自己的爱情理想抛弃了。抛弃了所有尊严的刘玉英可以说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稳健地周旋在几个大亨之间寻求发财的机会。当她从赵伯韬那里套来公债市场的信息转而向赵伯韬的敌手吴荪甫那里去售卖信息,可见这个女人是多么聪明和工于心计。她的稳健来源于她对交易市场的熟悉,她的父亲在“交易所风潮”中自杀死去,哥哥作为因为吞并了巨款而坐了牢。甚至于她的公公和死去的丈夫也是张口闭口都在谈论“标金”和“公债”。所以说刘玉英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她的命运的形成和当时的男权社会是分不开的,如果男人们把她当作一个人来看的话或许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正是因为作为一个尤物的存在才最后导致她放弃所有的尊严生活在漫无目的的命运之中。
在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的女性形象只能被当作男人的一个附加品来看待,这是由于当时特殊的社会情况而造成的。无论是林佩瑶和四小姐惠芳一样的天使般的女性,还是像徐曼丽和刘玉英一样的魔鬼型的女性她们在那个特定的年代注定她们的生活是充满悲剧的。魔鬼型的女人即使再玩弄哪个男人,或者拥有更多的钱,其实也是作为男性的附属品,被当作一种工具而存在。她们拥有独立支配自己资金的能力与机会,更有甚者通过控制男人而挣扎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如果把魔鬼型和天使型的女性做比较,还是魔鬼型的女人更幸福一些,她们像是一道精美的菜,每一个身边的男人都想尝一口,但在身体上拥有某种程度的自由,并且她们的依附是有代价的。
男权社会的男人要求占有女性,把女性作为他们的附属。一方面要求自己的妻子忠诚可靠,贤惠端庄,另一方面又要求有美貌的女子任其玩弄。这种双重标准的道德思想将那个时代的女性逼入困境,他们利用封建礼教束缚、压抑女性,努力将女性塑造成自己想要的状态,将女性的命运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女性一方面需要迎合男人的需求,而在另一方面又需要压抑自己的欲望,造成她们对生活丧失了希望,产生了逃避和堕落两个极端。在那个经济迅速膨胀的年代,女性突然接触了上海这个大都市特有的浮华气质,从而性格也发生了转变,不能随意地抒发自己的情绪,可以说那个时代的女性压抑和解放都是不完全的,这种残留的压抑会加重她们的心理负担,造成心理上的罪恶感,这就更加促进了她们悲惨命运的形成。正如这正如西蒙波娃所说的“一个女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没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经济上的定命,能决断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而是人类整体,产生出这居于男性与天性中的所谓‘女性’”②。笔者认为要解放女性,就需要尊重她们的意愿,让她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男权所操纵。
茅盾先生以全视角的姿态用《子夜》展示了20世纪30年代的社会全景面貌,充分说明了当时社会状态下女性的命运问题。这对推动女性解放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从我们今天的视角去分析茅盾先生《子夜》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对比两种看似截然不同实则很相似的女性状态,值得我们今天去思考。
①茅盾.子夜[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②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作者:杨晓燕,硕士,贵州民族大学讲师。
编辑:魏思思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