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鹏
加纳利群岛距离西非海岸只有100多公里,西方人更喜欢把她叫做金丝雀之岛,可加纳利在华人世界出名的原因却是三毛曾和她的丈夫荷西在岛上生活多年。
三毛的家@大加纳利岛
从西属撒哈拉搬到大加纳利岛的三毛在书中写道,她不太适应这里的高速公路与现代化,觉得这和西班牙本土没什么两样,于是决定把家安在距离首府拉斯帕尔玛斯大约半小时车程的Telde海边。
当我坐公车来到Telde小镇,跟当地一家加油站的老板一打听,原来三毛的家并不在镇上,还有大约8公里,他建议我最好打车,随后又帮我用西班牙文写下的三毛家地址:Lopede Vega三号。
出租车在一片依山而建的漂亮房子前戛然止步。就是这儿?我疑惑地望着司机。他一耸肩,不耐烦地连声说,SiSiSi(西班牙语“是的”)!我走下汽车,一抬头就看到Lopede Vega三号院的标志。没错,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三毛曾经住在这里。
眼前是一条倾斜向下的水泥路,三毛的家和左邻右舍挤在道路两侧。她家的院墙很长,院子里种着一棵棕榈树,黄绿色的叶片披散着,像是不修边幅的长发美女早上出门忘了洗头。树荫下有两间平房,窗台上摆着鲜花,门开着,应该有人居住。我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按响门铃。
在打好主意之前,我决定先沿着这条下坡路走走看看,如果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碰到一两个她当年的老邻居。可走了半天连一个人影儿都没看见,阳光下的社区寂静得就像一夜之间居民都被外星人劫持。不过家家户户的鲜花倒是开得兴旺发达,飞檐走壁地从墙头门缝里窜出来,必须得用“满园春色关不住”来形容了。
此时水泥路已经走到尽头,视野却一下子辽阔起来。那是一片黑色的海滩。海水疯了似地撞击着岸边的黑色礁石,激起的浪花足有四五米高,形成一道白色的水墙,还夹杂着愤怒的咆哮,像是在对礁石说,我要把你吃掉,可总是功亏一篑。
这时我看到海滩上一位身穿蓝裙的西班牙老太正往四处撒着面包屑,可这附近既没有猫狗,也不见海鸥,她究竟施舍给谁?老太太似乎看出我心中的疑问,就往远处一指,我的目光也顺藤摸瓜地爬过去,在一块礁石形成的阴影里,一只灰色大蜥蜴正用尖嘴撕扯着一块面包,只见它脖子一甩,面包就被叼进嘴里。在它身前半米的地方,我又看到另一只大蜥蜴,机警地昂着头,身体的颜色跟它脚下的礁石融为一体,应该是在帮同伴望风。老太太说,在这片礁石的缝隙里生活着1000多只大蜥蜴,她每天早晨都会来看望它们。
与老太太告别后,我继续沿着海岸线前行,走了很远,却只看到几个挥舞着钓竿的老人。细细的鱼竿连着细细的鱼线,往大海里一甩,谁也不知道钓上来的是小虾米还是大海鱼。其中两个老头分别站在U形峡湾的两个端点,面对面,像绝顶高手过招前的以静制动。
在一个转弯之后,我的双眼突然一亮。那是一幢孤零零地建在岸边礁石上的石屋,墙上却刷着比彩虹还多的色彩,这跟底座的纯黑色比起来,显得太不厚道了,就像是一块粘在礁石上的热奶油蛋糕。这时一位上身赤裸的老先生从石屋里走出,凭海临风,目光望向大海。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旁白比海子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更应时应景?又突然顿悟,可能之前太执着于这句诗的实际景象了,其实只要胸怀宽广,哪里都是大海;只要内心快乐,哪里都见花开。而不是相反。
在往回走的路上,我看到几个正在把掉落的花瓣扫进簸箕的老先生,看起来都一把年纪了。想起三毛也曾在书中提到过一位喜欢蹲下身子用抹布擦水泥马路的偏执邻居。这些老先生应该也都是义务来当清洁工的吧。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我看到其中一位的手臂上爬满蜘蛛蜥蜴的文身,说不定年轻时也是混黑道的,老了就跑到这四季如春的加纳利群岛来颐养天年了。
再次回到三毛家门口,我已经彻底放弃进去看看的打算。因为我已经明白三毛把家安于此地的原因,无非就是找个安静的地方,不被俗人俗事打扰。三毛如此,现在的主人应该也如此,就像那些喂蜥蜴、钓海鱼、扫花瓣的老人一样。
我一转身,就看到了大海。于是心满意足地离开。
荷西的海滩@丹娜丽芙岛
加纳利群岛由7个附属岛屿组成,三毛除了在大加纳利岛买下一幢房子住了好几年之外,她也曾在丹娜丽芙岛租住过一段时间,当时她的丈夫荷西在岛上修建一片人工沙滩。其实这个岛更通用的译法是特内里费,而三毛翻译的这个名字更加妩媚,仿佛眼前出现了四个女孩。
我刚一上岛,导游就介绍说在1974年,西班牙政府用从撒哈拉沙漠运来的沙子修建了一片人工沙滩,于是一下子就对上了号。现在这片撒哈拉黄沙海滩依然是岛上最受游客青睐的地方,这里常年气温只有26摄氏度,海滩边的高大棕榈树叶吹来一阵阵凉爽的风。在海滩对面我看到一排排房舍依山而建,颜色风格各异,心想三毛之前租住的地方就该是在这里吧,天天能看到丈夫上班、工作、下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丹娜丽芙岛最神秘的景色当属位于岛屿中部的死火山,通往那里的路要先穿越一座迷雾森林。由于加纳利群岛地表植被与众不同,凝结了大量水汽,形成了一层大概百米厚的迷雾地带,迷雾中的能见度不足20米,要开启全部车灯才能看清前方路途,可一旦来到迷雾之上,我发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因为浓雾隔离了全部城市的喧嚣气息,此时连身边昆虫飞舞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火山孤单地矗立在迷雾之上,就像是座可望不可及的城堡。
加纳利群岛全部由海底火山喷发出的岩浆冷却而成,因而形成大量类似于月球表面的坑洼效果,而且这里的石块密度很低,连三岁孩子都能成为大力士,可以轻而易举地搬起一块硕大的火山岩。这里的岩石的色彩由于地质年代不同而泛出青绿、橙黄、灰蓝的色彩,就像是一道道彩虹,因而这里也被当地人称为彩虹岩。
除了三毛被中国读者熟知外,另一位曾经来过加纳利群岛的大人物就是哥伦布了,也是他在传奇的大航海之路上发现了加纳利群岛。在这里的哥伦布纪念馆中能找到他当年乘驾的舰船模型,还能看到一些当时土著人使用过的器皿。后来加纳利就成了大航海航线中最重要的一站补给,成为点燃人类文明之光的助燃剂。
吹口哨的人@拉古美岛
拉古美岛距离丹娜丽芙岛大约一小时航程,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三毛说的会吹口哨的人。这座岛屿地形崎岖,所以当地人靠口哨来传递信息。当地还有专门教授口哨技艺的学校,这是每个人在成年前都需要掌握的技能。一个西班牙朋友跟我说,如果他们一个字一个字吹,我还有可能听懂,可连在一起,连上帝都不能了。
中午的时候,我来到一家餐馆,正好有吹哨人进行表演。表演者有两位,其中一位吹起有节奏的哨音,另一位就做出各种相应的动作,这让我不由想起《让子弹飞》里的桥段。第二段表演需要观众配合,我自告奋勇地上台当起小白鼠。在一位表演者被蒙住双眼的情况下另一位把我的手机藏了起来,随后知道手机位置的表演者只轻轻吹了三声,那个刚把眼罩摘下来的不费吹灰之力把我的手机找到,更神的是,他还走到我跟前,毕恭毕敬地完璧归赵。
在拉古美岛我还看到一些16世纪的天主教堂,教堂里除了供奉着圣母像,还悬挂着许许多多用黄蜡做的眼睛、手、脚、甚至心脏的模型。原来当地人来礼拜的主要原因是希望通过圣母的神力为自己的家人治病,所谓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他们在祈祷时就把需要医治的部位做成蜡制模型摆在圣母身前,期望圣母能够广施博爱,化解自己或者亲人的病痛。
因为三毛,我来到加纳利,可四天的群岛之旅,却仿佛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往神秘世界的门,原来在这个常年恒温摄氏26度的群岛,还有许多稀奇的物种,神秘的植被,以及前所未知的生活方式。由于通讯及现代交通工具的普及,世界已经变得越来越小,但只有亲自走走瞧瞧,你才会发现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大。
(胡菲菲荐自《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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