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那时天天打我,除了不打头,其他地方都是她的打击目标,被打了之后,我就像斑马一样到学校去,真的很丢人!两个女同学看到我老起劲儿了,说:“呀!周立波,你妈妈又买新拖鞋啦!”我问:“你们怎么知道?”她们说:“你今天这个花纹跟昨天那个花纹是不一样的啊!”
记得那个时候一般人家都是请木匠到家里面打家具,我家就请来了一个。那个木匠带了个小孩,那个小孩经常要跟我玩,我不跟他玩他就哭。有一天,我把木匠锯下来的木屑、锯末之类的都放在碗里,用热水一冲,挺厚的一碗,像藕粉似的,然后我就骗他说:“哥哥给你吃藕粉哦!来,要一下子吃完的哦!我给你吹吹啊——来,预备,啊呜——”他就真吃了,一口进去,“哇”的一下就哭了,因为那种樟木锯末很辣很辣。他一哭,我妈又是给我一顿打。第二天我就把胡椒粉撒在手背上,跟小孩说:“你想不想要很阴凉的感觉呀?”我给他示范,把胡椒粉放在鼻子跟前:“你一定要用力吸,要使劲儿,知道了吗?好,来试一下!预备,来!”好,又哭了。所以我的确是该打,我的行为很恶劣。
我从小就极有表演欲望,记得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可能是好多天没被打了,骨头有点儿轻。正值放暑假,家里面就我一个人,大热天的我把泡泡纱窗帘拉起来,把一整瓶墨水全部涂在脸上、身上,再用刀把家里的西红柿酱打开,涂在各处,好像七窍流血,还把多下来的西红柿酱抹在菜刀上,然后在家正中斜躺着,做成那种他杀现场,把我妈妈吓得一阵尖叫!
当时考上海滑稽剧团很不容易,报名的有两千八百多人,最后只收了16个人,我的姐姐第一轮海选的时候就被淘汰了。那时候我也就15岁,没经过正式的表演训练,基本上只考原始反应,所以严顺开就考我一悲一喜。考到喜的时候,他说:“家里面买了个彩色电视机,你开心吗?”我说:“很开心”。他问:“彩色电视机怎么样?”我说:“非常清楚!”他说:“怎么清楚?”我说:“哎呀!那真是黑白分明啊!”那个时候知道的形容词有限,所以要描述什么叫清楚只会用个“黑白分明”。结果严老师马上反问:“慢!彩色电视机怎么黑白分明?”我说:“今天放黑白电影!”他立刻叫停:“就是你了!回家等通知吧!”我们共考六轮,这是第三轮,我就被录取了。
上海襄阳南路上的“大可堂”是当年上海滑稽剧团的原址,1981年至1990年间,我在那里待了差不多十年,那时家人最头痛的就是经常全家去学校挨批。我们在剧团住的是那种老洋房,二十米长的甬道没有灯,平时很怕人的,经常还放点布景什么的。我的那些同学打热水必须要通过这条甬道,因为很害怕,就会唱歌给自己壮胆,我经常躲在黑暗里,等他们过去了,跟在后面鬼吼,把男同学都吓哭了。当时差不多每两个星期我就会写一次检查,后来写检查跟开支票一样,都有套路了,基本上抬头换一换就是了。我们是三年毕业,再实习一年,等我从学馆毕业的时候,馆长给我的毕业礼物就是我所有的检查,他说:“周立波,你今天毕业了,成为上海滑稽剧团的青年演员了!来,这些检查还给你!”我接过来一看,简直像《家》《春》《秋》一样,很厚的一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