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乡》:致老兵的安魂曲

2014-07-01 12:37房向东
出版参考 2014年11期
关键词:歌仔戏原乡海峡

房向东

徐志摩说,他有一个特殊的耳朵,不仅会听有音的乐,也会听无音的乐。他的意思是,他有艺术细胞,能够感受到大自然中花鸟虫鱼鸣叫声中的音乐韵味。海峡文艺出版社最新出版的原创长篇小说《原乡》,其字里行间,也充满着“无音的乐”。

朱晋、八百黑和几个老兵在大院里胡侃,外面强韧的山风呼啸,他们觉得自己就像一株株被山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小草,周身冰冷,觉得自己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贫穷和苦难。他们瞪大眼睛,望着外面茫茫的黑夜,觉得往后的日子像海,又冷又深,白茫茫一片;心上那些乌云又像阴影一样的哀愁,时时在眼前飘荡……此地,此时,此景,这样一群老兵,聊着聊着,想到那些惊心动魄的恶战,半夜里仍然会从噩梦中惊醒。就是这么一些故人,“深夜里唱着古老的山西梆子,挨不到天明的更漏,无尽的乡愁”。深夜里的山西梆子,再加上他们拉着二胡,二胡那特别的愁绪,“好像老兵一辈子的颠沛流离和思乡之苦都凝聚在他那根弦上,他的二胡一拉就会拉出所有老兵的眼泪来,好像有一把锯子正在把所有人的心慢慢锯出血来”。读这些文字,是不是同时可以听到声声的音乐?有点伤感?有点残酷?有点悲壮?是不是还有点山西陈醋的味道?是的,是带有醋味的文字的音乐,伤感的残酷的悲壮的音乐。

山西的兵,纠缠着的是山西梆子。那么,其他地方的异乡人,魂牵梦萦的也是家乡的音乐。在书中,余夫人专程飞到香港听歌仔戏,台湾也有歌仔戏,可她要听的是厦门来的戏班子。听了厦门来的歌仔戏,余夫人的血压甚至都正常了。此歌非彼歌。她是一般意义上歌仔戏的发烧友吗?显然不是。她久久地站在海边,心事如海潮一般澎湃。在她心里,埋藏着故乡的夕阳与炊烟。家乡,是印在她胸口的一株红梅。台湾与厦门近在咫尺,可笑她只能望梅止渴跑到香港听厦门的歌仔戏。滔滔海峡,有多少痴男怨女的眼泪!少小离家,老大未回,乡音不改,有家难归。与其说她听的是歌仔戏,不如说听的是袅袅的乡音啊!

作者说到老兵的命运漂泊时,是这样写的:“这些老兵像油麻菜子,大风一刮,就飘走了,飘到哪里,就在哪里落地生根。”随风而飘,无助,无奈,但飘到哪里,就能在哪里生根发芽,足见其生命力的强大。这忧伤的隐喻中,饱含着民族的遗传基因,再多的苦难,我们也要破土,也要生长!

岳知春将军一直对这群老兵心怀愧疚,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助老兵重见故乡的亲人。书中,有岳知春将军吟咏于右任老先生的《望大陆》的情节,可以想见,因了阅历的沧桑,其声调是多么的沉郁: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

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在这首诗中,我们依稀可见于右任老先生长须飘飘,仰天长叹的形象。

岳知春为了替老兵们争取探家的权利,陆续在报刊上发表《老兵的故事》,临终前,把文章结集成了一本《老兵传》,他把自己、洪根生、杜守正、八百黑、傅友诚、董家强等人都写进书里,让下一代人都知道这些老兵为历史作出的牺牲。老兵们就像一群土人,暴风雨一来,就变成了泥水,这些泥水在暴风雨中苦苦挣扎。岳知春要对当局说不。他已经夺去了这些老兵的青春岁月,现在,他要还给老兵一个夕阳下恬静的晚年。青年和中年时代苦苦前行,晚年应该有美丽的夕阳,晚年是人生长卷中的最后一章,他要把晚年这一章写好,不留千古遗憾。

历史潮流不可阻挡。1987年10月14日,国民党中常会终于通过了开放老兵回大陆探亲的议案。大陆张开双手,故乡的祠堂启开大门。海峡虽然苍茫,再澎湃的海水,也阻止不了孤魂找寻安魂之所。岳知春带着老兵的骨灰,寻找他们的老家,让他们魂归故里。一代颠沛流离的人们终于圆了还乡梦,那些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也得到了安魂之所。

血浓于水,当老兵的魂魄进了自家的祠堂,台湾,这个中华民族的海外游子,是不是也正思考着,中华民族的大家庭,终有九九归一的时刻? (作者单位系海峡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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