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才是真正的富人

鲁小莫

那一年，儿子上高三，她把三班倒的工作辞了，一心一意在家照顾儿子。儿子说：“妈，没那个必要。”他又说，“随你吧，反正你那工作没什么前途。”她讪讪地笑。班主任说了，不要增加孩子无谓的负担。她对儿子说：“那份工作，妈妈只是干够了，你别多想。”

儿子没有多想，他正忙着上网。好不容易到了周末，他在网上跟人聊天。

她走过去，很想看看儿子上网跟人聊了什么。隐约地，她看见儿子的聊天对象叫“小乔”。

儿子关了聊天窗口，不乐意地说：“妈，给不给人自由？”儿子常常情绪烦躁，跟学习紧张有关。她体谅儿子，赶紧转身，退出房间，不忘嘱咐：“少玩一会，赶紧写作业。”

“知道了！”儿子起身，关上房门。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班主任说了，高三一年至关重要。儿子的成绩徘徊在二本线外，努努力，成绩就上去了；松松劲，可能就与好大学失之交臂。

现在，儿子到底在网上跟人聊什么？她没听说儿子有一个叫小乔的同学，这是什么样的人呢？儿子不会网恋吧？这样一想，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周一，儿子一上学，她就坐在电脑前琢磨起来。在家的这段时间，她学了一些电脑知识，想了解儿子的网络足迹。儿子先玩了一会儿电脑游戏，然后上了一个网站。这是一个励志网站，尽是励志故事……她的眼里忽然有了泪水：儿子没有浏览乱七八糟的网站，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那么叫小乔的是什么人呢？她打开QQ，不由地笑了，儿子的QQ设置成“自动登陆”。看来，儿子到底是个孩子，虽然有些叛逆，却是毫不设防的。可她还是小瞧了儿子，因为儿子已清空了聊天记录，她依然一无所获。

“小乔”就这样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她发现，儿子常常跟小乔上网聊天，然后将聊天记录清空。几次吃饭时，她很想问问儿子小乔是谁，想旁敲侧击地告诉他早恋是有害的。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

一天，儿子忽然说：“妈，跟你商量个事。”她坐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问：“什么事？”

儿子说：“我想买套光盘。”她几乎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儿子很少提要求，更少让她买什么东西。不过，她没有忘记追问一句：“是老师让你买的？”

“不是！”儿子说，“是一套学习光盘，网上卖的，要一千多元。”

她倒吸了一口气。儿子看了她一眼，说：“妈妈，你不是总说我成绩不够理想吗？这套光盘虽然贵了些，但有了它，我的成绩会很快提上去的。”

她很想问问这是什么光盘，怎么有如此神奇的作用？儿子站起来，不置可否地说：“妈妈，你帮我从网上订一套。我QQ上有一个叫小乔的，你跟她聊，她的QQ空间有这套光盘的资料，她是这个光盘的销售代理。”

小乔原来是销售代理！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可另一块石头压过来了。

一整天，她都坐在电脑前了解那套光盘。这是一套励志光盘，教人如何开发潜能，如何成为销售大师，如何成为世界首富……她站起，坐下；又站起，又坐下。她把电脑当儿子，一次次演练着：“儿子，这套光盘不适合你，你现在的任务不是成为销售大师，不是成为世界首富，而是抓紧时间，跨进重点大学的门槛……”

第二天早上，她和儿子面对面时，想好的话却“不翼而飞”。儿子问：“妈，订了那套光盘没有？”她慌忙说：“光盘？啊，我忘了。”

儿子不满地说：“妈，今天你不要忘了，要是你想让我考上大学的话，就订下来。”

儿子走了。她呆呆地坐在电脑前，想着儿子激动的情绪。班主任说了，高三期间，不要让学生有情绪波动。可这套光盘对儿子真有那么重要吗？况且，要一千多元呀！

最终，她还是点开了小乔的QQ头像。小乔的QQ头像换成了一张照片，很秀气的一个女孩，娃娃头型，清纯可爱。她敲出两个字：“你好！”小乔回复：“你好！今天没上学吗？”

她如实回答：“我是他妈妈。”小乔没反应，半天打出几个字：“有事吗？”

她答：“你的光盘，不太适合学生。”小乔回复：“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光盘适合学生？”

她一时语塞，想了想，问：“那套光盘，能单卖吗？”“不能！”小乔回答得很干脆。

她想做些努力：“一套光盘太贵了，我想买几张有用的。”未料，小乔的话像连珠炮般发过来：“你觉得学习贵吗？这些光盘都物超所值。你要是买不起的话，别买好了！”

一股血液涌上来，她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她不明白，这么“清纯”的女孩，这么“秀外慧中”的小乔，竟然如此出言不逊！

小乔是儿子的朋友吗？还是她只是在兜售产品？她是怎样让不谙世事的儿子认为非买这套光盘不可的呢？她思忖着，半天没回复。不料，小乔又甩出两行字：“一个觉得学习贵的人，以后遇到任何东西都会觉得贵。一个穷人，首先是思想上贫穷！”

她的血液仿佛凝固了。片刻，她飞快地打字。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打字可以如此迅速。一行行文字从指下飞出。她知道，这些文字足以让小乔吞下去消化不良，吐出来却如鲠在喉。这么多年了，她风风雨雨走过，虽然没有富贵过，却兢兢业业，受人尊重。她怎么能容忍一个女孩无缘无故地抢白自己呢！字，敲完了。可是，她没有点击发送，而是一个一个地删去。她想起儿子期待的眼神，想起儿子的话：妈，要是你想让我考上大学的话，就订下来。

她想：要是光盘真的对儿子有用呢？要是儿子还需要小乔的售后服务呢？要是小乔真的是儿子的朋友呢？班主任说了，家长要做好学生的情绪负责人。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去了小乔的QQ空间，点开光盘的资料，订购，提交，付款。她脑海里又闪过小乔的话：一个觉得学习贵的人，以后遇到任何东西都会觉得贵……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她一直不知道，那套光盘对儿子到底有多大作用。她只知道，儿子看过一两张光盘后就将它束之高阁。可，儿子学习努力多了。那一年，儿子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理想大学。

她帮儿子打点行李。想到儿子就要展翅远飞，她酸酸的，忽然看到那套光盘，问：“这些光盘，要带吗？”儿子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都是一些大而化之的东西，没有什么用。”

她惊愕了，问：“你不是看了这些光盘才考上大学的吗？”

儿子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是看了你跟小乔的聊天记录，才真正开始努力的。妈妈，你善良，宽容，有爱心，是你给了我源源不断的动力。我一直想跟你说，你拥有最宝贵的品质，你才是世界上真正的富人！”

儿子轻轻地拥抱她。她伏在儿子的肩头，再也忍不住，眼泪缓缓流下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