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游戏

汪萍

禁忌游戏

汪萍

一

江智慧到达仁和小区门口时，已经7点半钟。她熟练地将车停进路边的车位，拿起包，进了电梯。邱益鸿等得急了，门一打开，就将江智慧拉进怀里，边吻边问她，怎么才来？江智慧将包随手扔到沙发上，回吻了他一下，将邱益鸿推开。

路上堵车。江智慧说。江智慧还是穿着上班的衣服，浅灰的休闲上装，黑色的裤子，简单中显得端庄。邱益鸿要帮她拿衣服，她挡开他的手，自己将外套挂起来，然后打开冰箱，找出一碗凉面。邱益鸿皱了下眉头，说，还是上次吃剩的，不要吃了，我让何斌送吃的过来。

江智慧说，放在冰箱里，不会坏的。很快地吃了几口。邱益鸿在边上看着她吃，说，下次我让何斌多买些吃的放这里。江智慧没有应声。邱益鸿发现她今天情绪不高，问，遇到什么事了？江智慧摇头，说，没什么。

江智慧不说，邱益鸿也没再问。江智慧洗碗的时候，邱益鸿从后面抱住她，在她修长的颈项上来回吻着。江智慧停顿了下，突然转过身，截住邱益鸿的唇，两人的动作渐渐激烈，迅速从厨房转移到卧室。

激情过后，邱益鸿右臂撑头，看着江智慧，说，智慧，你是个特别的女人。江智慧清澈的眼睛盯着邱益鸿的脸，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爱意。江智慧笑了，说，我与你其他的女人哪里不一样了？邱益鸿的脸竟然红了，有些恼怒地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跟你好上以后，再没有其他女人了。江智慧双手捧起他的脸，安抚地亲了一下，说，跟你开玩笑。

邱益鸿说，我后天去江城出差，要不要一起去？

江智慧说，不是我们处的事情，我去干什么？

邱益鸿说，我想你在身边。

江智慧笑着打了他一下，说，邱厅长什么时候变得儿女情长了？她看了一下表，说，我9点钟走。

邱益鸿说，还有时间，躺一会儿吧。江智慧依言重新躺下。

这里的公寓是邱益鸿的朋友借给他的。邱益鸿给了江智慧一把钥匙，每个星期，他们会来这里约会一两次，但是他们从不在这过夜。

邱益鸿闭目养神，发出轻微的鼾声。江智慧侧身望着他的脸。邱益鸿是美男子，即使人过中年，依然很有魅力，关于他与女人之间的故事，江智慧刚到厅里工作不久，就从办公室的大姐们那里听说了。机关里的绯闻，如同春天里的花粉，容易惹人过敏，又吸引人不由自主往上扑。一旦绯闻传出，往往便是终身相随。绯闻的杀伤力在于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心领神会，捕风捉影，纵然当事人有天大的本事，也百口莫辩。绯闻缠身的人，在机关里，基本等于在政治前途上宣判死刑。然而邱益鸿是个例外。从邱益鸿年轻时算起，机关里与他传出过绯闻的女人不下5个，但这并未影响他一路升迁，45岁时就当上了副厅长。当然，邱益鸿的能力、魄力、身世背景至关重要，不得不承认的是，邱益鸿风流多情的外表也帮了他大忙，那些与他传过绯闻的女人，没有一个背后捅刀，即使竞争对手想使阴招，也无任何确凿证据。

江智慧自知自己仅有中等之姿，从未想过以色侍人，因此从小到大，一直发奋努力，自强不息，把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上。她以优异的成绩从名牌大学取得法学硕士，又以公务员考试第一的身份进入人人羡慕的政府机关，她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成绩让人相信巾帼不让须眉，她相信自己有一个光明的前途。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在36岁并不年轻的时候，竟然成了一个已婚男人的情人，这个男人还是她的顶头上司。

江智慧心情复杂，一只手指无意识地在邱益鸿轮廓分明的脸上轻轻划圈。邱益鸿咬住了她的手指，让她吃疼地看向他。他并未睁眼，江智慧看到了他脸上隐隐的笑意。她愣住了，心底的某个角落被什么东西搅了一下。

二

宴请邱益鸿的晚餐，市长同分管副市长都来了。市长是邱益鸿大学同学，虚与应酬客套的官方宴请添了私人色彩，席间气氛轻松随便，邱益鸿也全无在单位里的严肃，时不时开些半荤半素的玩笑，博得阵阵会心的笑声。江智慧坐在副市长的边上，心里厌烦副市长的殷勤又不便发作，只好强装笑脸，作倾听状。

江智慧其实是不想出这趟差的。最近一段时间，她心情一直不好。先是眼看到手的副处长位置被朱治国抢走，接着发现丈夫谈靖华竟然在外边养有情人，她怒火中烧，恨得就差去杀人。谈靖华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她丢下一句话：你滚吧！带着女儿就回了娘家。江智慧自认为不是柔弱的女人，也不以为必须依靠男人，然而冷酷的现实总是提醒她，身为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处于弱者的地位。她心里怨恨，恨领导看不见她的能力和成绩，将本属于她的副处长位置给了无能无德的朱治国，而朱治国唯一的优势，就在于他是个男人。她自然更恨谈靖华，从大学起，他就不停地在她耳边说着我爱你，不过十几年时间，竟然将曾经的海誓山盟忘得一干二净，赚了几个钱就迫不及待地养起了情人。江智慧狠狠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似乎这块黑硬的牛排化身为她的敌人。

怎么，切不动吗？好心然而讨嫌的副市长关心地问，甚至想动手帮她切。江智慧赶紧谢绝了。

邱厅长的心情似乎格外好，频频出击时仍然不忘点将，随行的办公室副主任何斌同江智慧只得端起酒杯，给各位领导一个个敬酒。

江智慧并不会喝酒，顶多二两的酒量。她本无心情喝，两杯下肚以后，情绪突然松懈下来，直喝得两颊通红，痴痴傻笑。

一顿饭终于结束。主人离开后，何斌搀扶着摇摇晃晃的江智慧跟在厅长后头上了电梯。走到邱厅长的套房门口，何斌说，江科长醉了，我送她回房。邱益鸿没有吭声，定定地看着江智慧。江智慧勇敢地回望他，愤愤地说，邱厅长，我对你有意见。

邱益鸿笑了，说，有意见就提嘛。江智慧在会客间的沙发上坐下。何斌给两人泡上茶。邱益鸿说，你要准备明天的材料，忙去吧。何斌看了江智慧一眼，转身走了。

邱益鸿在江智慧边上坐下，说，你对我有意见，现在可以提了。

江智慧愣了一下，突然哭了起来。邱益鸿也不劝她，只是不停地将面纸递到她手里。江智慧终于停止哭泣，神志也清醒了些，说，邱厅长，我酒喝多了，失态了。

邱益鸿说，没关系，你心里不痛快，想哭就哭吧。

江智慧的眼泪又流了出来。邱益鸿蹲在她面前，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江智慧呆了，望着邱益鸿近在咫尺的脸，头脑里一片混沌。邱益鸿笑起来，好看的脸一笑，像盛开的桃花。江智慧像被人扎了一下，心痛得跳起来。邱益鸿把她按住了。

邱益鸿说，我知道你很委屈，朱治国能力比不上你，学历也没你高，提了他却没有提你。可是你要知道，提拔一个干部，要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因素，能力并不能决定一切。

江智慧要反驳，邱益鸿的食指按在她唇上，继续说，是金子总会发光，你看，我分管你们时间不长，已经注意到你很有才气，也很有能力。不要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邱益鸿的双手捧住她的脸，声音低低地充满诱惑地说，江智慧，你是个特别的女人。他的唇覆了上去。

凌晨，江智慧渴醒了。她抚着欲裂的脑袋坐起身，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她的腿碰到了一个人的腿。她吓一跳，随即意识到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她与一个男人上床了，而这个男人，竟然是她的上司。江智慧一阵一阵地出冷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她就这样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直到头脑渐渐清楚起来。她果断地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开门、关门，找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

三

江智慧始终想不明白，邱益鸿是看上了她哪一点。她不漂亮，也不算年轻，如果道听途说的邱益鸿的风流史都属实的话，他的每一个绯闻对象都比她养眼。那个晚上半醉半醒中发生关系以后，江智慧是打算死不认账的。第二天一早，在宾馆的早餐厅看见邱益鸿，虽然她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却沉着冷静，似乎什么事情都未发生。邱益鸿探究地看着她，一脸沉思。

邱益鸿说，你脸色不好。她摸了一把脸，回答道，昨晚喝醉了。

她借口外婆生病，请了一星期的假，一个人独自去了九华山。坐在祗园寺门口的石阶上，听着阵阵鼓声，她意识到，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刚刚上班，邱益鸿的电话就到了，让她去他的办公室。邱益鸿说，你在躲我。

江智慧看着他，说，我不想纠结那些无谓的事。

邱益鸿走过来，说，智慧，你想撇清也太迟了。然后就吻上她。她愈反抗，他愈是猛烈，她放弃了反抗。两人气喘吁吁。

邱益鸿叹口气，说，你真是个特别的女人。

那是邱益鸿第二次评价她特别。她问过他，特别在哪里，他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也许那只是敷衍，或者无心的恭维。

有人敲门，问，邱厅长在吗？邱益鸿没有回答。来人又问了一声，然后走了。

江智慧说，我们不该这样。邱益鸿说，男女相悦本是正常的事，非要说不一样，无非我们还有工作关系。

江智慧坚持说，除了上下级关系，我们不该有其他关系。

邱益鸿叹了口气，说，智慧，我对你是真心的。

江智慧说，没其他事我走了。邱益鸿拉住她，说，晚上陪我去一个应酬。

邱益鸿还叫了他们处里其他的人以及办公室副主任何斌。邱益鸿让她跟何斌上了他的车。下车时，邱益鸿轻声对她说，散席后到景湖公园北门对面的仁和小区等我。

晚餐是移动公司的老总请客，移动的一个高层跳槽电信，造成大面积客户私人信息外泄，移动老总想请邱益鸿帮忙解决纠纷。

因为有过教训，江智慧不喝白酒，主人为了劝她喝，专门让公司的一个女经理陪她，同事也跟着劝，说她其实能喝一点，双方僵持，主人的面子有些挂不住。邱益鸿发话，女同志不能喝酒不要勉强。移动的老总这才放弃。

散席以后，处里几个同事拉她一起走，江智慧拒绝了，说要去看同学，自己打了一辆的士。

的士在仁和小区门口停下。江智慧站在门岗附近的阴影里，想着邱益鸿约她来这里的意图。一会儿工夫，邱益鸿的车子到了。邱益鸿下了车，对司机说，10点钟来接。司机掉转车头走了。邱益鸿四处张望，看见了江智慧，朝她走过来。

邱益鸿领着她进入一栋楼里，掏出钥匙，打开一扇公寓门。江智慧看他轻车熟路地进门，换上拖鞋，脱去外套，倒上开水，疑惑地问，这是你家？

邱益鸿说，借朋友的。江智慧顿时明白，这里是邱益鸿的风流别苑。这个男人，还真懂得享受。

猜到她的心思，邱益鸿解释道，刚从朋友那里借的，我也是第二次来。

江智慧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邱益鸿说，当然有关系，我是为你才借的这处房子。

他在她身边坐下，搂住她，说，智慧，你让我心神不宁。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的唇贴上她的脸，慢慢地从脸颊移到耳垂、脖颈，上衣的纽扣散了开来，他的头颅探进她怀里。江智慧的头晕了，眼神渐渐迷离。他们甚至没有进卧室，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生了关系。这一次，江智慧是清醒的，她从他的眼睛里不仅看到了他的欲望，也看到了自己的淫荡。偷情的刺激和禁忌的快感，如同巨石压着她往看不见的深渊坠，她感觉自己疯了。

这是不对的。我们不应该这样。江智慧不停地说，说给自己听，也说给邱益鸿听。她可怜巴巴地望着邱益鸿，哀求他同意她的意见。邱益鸿英俊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左手不经意地捋着头发，右手夹着一支烟，惬意地叼在嘴边。江智慧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眼神呆滞，这个男人确有勾引女人堕落的资本。

四

很快地，大家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只要有江智慧在，邱厅长的视线总是习惯性地往她身上瞄。江智慧的意见也最受邱厅长重视，朱治国已经因与江智慧意见不同，被邱厅长训斥了几次。有人猜测，江智慧与邱厅长之间，是否有特殊的关系。但是猜测归猜测，江智慧怎么看都不像勾引男人的狐狸精。机关里的女人，比她漂亮的有，比她年轻的有，比她会打扮的有，江智慧是那种认真刻板的人，有能力，爱较真，领导喜欢这样的下属，男人却未必喜欢这样的女人。江智慧对职场升迁有着一般女人少有的执著，为了一个副处长，她跟朱治国较了很长时间的劲。

江智慧不喜欢邱益鸿插手她与朱治国之间的竞争，她自信有能力与朱治国抗衡，即使她与朱治国之间意见不和，也自有处长裁定，轮不到分管厅长的事。邱益鸿插手，只会使她的立场变得尴尬。

江智慧一再对邱益鸿申明，在工作场所，他们就是上下级关系，作为上级，邱益鸿可以欣赏她的工作能力，肯定她的工作成绩，除此之外，所有的言行均属多余，甚至会造成对她的伤害。邱益鸿答应了她，但是做得不好。风流惯了的男人，根本学不会克制，那双飘忽的桃花眼常常出卖他的欲望。

江智慧在娘家住了两个月，将孩子丢给父母，自己回到机关大院的家。谈靖华也回来了。江智慧没再提离婚的事，谈靖华也不提，江智慧住在主卧，谈靖华住客房，两人各忙各的事，难得碰面，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江智慧下班，意外地看到谈靖华坐在客厅里。谈靖华说，今天是你生日，我在马克西姆餐厅订了座。

江智慧完全忘了自己的生日，说，算了吧，又不是小孩子，过什么生日。

谈靖华叹口气，说，就当是朋友，一起吃顿饭吧。

一顿饭吃得沉闷无味，对面的两人各怀心思。看到边上的年轻情侣卿卿我我，江智慧恍然觉得，自己的恋爱遥远得像上个世纪的事情。

他们是大学里的学长和学妹，他念计算机系，她读法律，一起参加辩论会，一起做校园社交网站，他先留校一年，然后辞职做软件开发。她研究生毕业时，他想拉她进公司，她不愿意，考进了机关。有一天他开车将她载到公园，当着众多游人的面，手捧玫瑰单膝跪下，请她嫁给他。他们结婚，生女，偶尔旅游。他是编程高手，公司的效益越来越好，她见到他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然后，她的一个朋友告诉她，谈靖华有个年轻漂亮的情人。

江智慧想，太出色的男人，永远不会为一个女人停下脚步，不幸的是，即使认清事实，女人也不甘接受一个平庸的男人。

电话铃响。江智慧见是邱益鸿的号码，将手机关了。

谈靖华将江智慧送回家，说了声去见朋友，开车走了。一晚没有回来。

第二天刚上班，邱益鸿就将她叫到办公室，脸色难看地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还把手机关了？

江智慧说，昨天我生日。

邱益鸿一愣，说，我不知道昨天是你生日。

江智慧摇摇头，说，我没对你说过，你不知道很正常。

邱益鸿问，和谁一起过的？

江智慧说，朋友。

邱益鸿说，晚上我帮你补过。

邱益鸿晚上有应酬，但他坚持要江智慧在仁和的公寓等他。江智慧看了一会儿书，有些累了，就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邱益鸿进来时，江智慧已经迷迷糊糊快睡着了。邱益鸿喝了酒，两颊微红，眼带桃花，一双手不规矩地在江智慧身上摸来摸去，把江智慧的一点睡意全摸跑了。

邱益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绒面小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条钻石项链。邱益鸿要给江智慧戴上，她不肯，说，我从来不戴首饰。邱益鸿哄她，说，这是我送的生日礼物，你不要，我会伤心的。

江智慧拗不过他，只好戴上。邱益鸿将她推到镜子前，要她欣赏。项链做成了一朵向日葵，中间一颗大钻，周围一圈碎钻。邱益鸿说，戴着它，别拿下来。

江智慧叹口气，说，以后不要买了，我不爱这些东西。

五

机关人事调整，朱治国调到后勤处，江智慧接任他的职位。迟来的公平终究是安慰，江智慧心情极好，搬进新办公室，头一件事就是给在北京学习的邱益鸿打电话。

真的这么开心吗？邱益鸿在电话的另一边笑着说。

谢谢你。江智慧由衷地说。

邱益鸿说，你高兴就好。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自身的价值非得借助外部因素实现——高中生是一张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运动员是一块亮闪闪的金牌，公职人员是一顶戴在头上的官帽。江智慧知道自己有能力，领导同事也赞她有能力，可是那顶帽子不下来，所有的称赞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江智慧迫切希望得到外界的肯定，可是付出与得到却不成正比，令她时常郁闷不平。邱益鸿磁性的笑声让她心里暖暖的，同时又不免有丝丝惆怅。她知道这一次是邱益鸿帮了她，邱益鸿的出手，让她缩短了奋斗的路程，减少了许多痛苦，但也因此，他们的关系不再纯粹。

江智慧曾经设想，她与邱益鸿的关系，就是单纯的男女情爱，喜欢时就在一起，感觉没有了，就平静地分手，但事实是，他们不仅是情人，还是一个单位的上下级，邱益鸿的决定在很多情况下能够左右她的命运。

与江智慧关系密切的普科长吵着要她请客，江智慧答应了。下班前，普科长到各个办公室打招呼，男人们都说要去，女人就不同，除了刚分来的小李，其他人都以各种理由推辞了。江智慧对普科长说，我的人缘真的很差啊。普科长小声说，嫉妒，嫉妒。

酒喝得高兴时，胡处长突然说，要是邱厅长在家，一定会来。

小李问，为什么？

胡处长红红的眼睛像狐狸一样地望着江智慧，说，邱厅长重视我们江处长啊。

江智慧淡淡一笑，说，邱厅长不是重视我，是重视我们处。

普科长心领神会地接过话说，就是啊，邱厅长分管三个处，只有我们处达到了邱厅长争先进位的目标，在全国位居前列。

江智慧说，是胡处长领导有方，我们一起敬胡处长。

大家举杯，齐声说，敬胡处长。胡处长终于开怀大笑，说，女同志，就是有鼓动性。

从饭店出来，江智慧决定散步回家。在清冷的夜风中沿着环城河的人行道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仁和小区的门口。她犹豫了一下，决定上楼看看。公寓里冷冷清清，紧闭的门窗阻滞了空气流通，屋里有股淡淡的霉味。江智慧打开窗户，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然后用电水壶烧了一壶水，泡上茶，裹着毛毯靠在沙发上假寐。等她醒来，已是夜深露浓，一阵阴湿的风恰好吹进屋里，她一哆嗦，打了个喷嚏。

转眼到了圣诞节。江智慧答应与谈靖华一起带女儿外出过平安夜。收拾了文件准备提前下班，她的手机响了。邱益鸿说，晚上在仁和等我。

江智慧愣了一下，问，你回来啦？

邱益鸿说，晚上8点的飞机，我10点到仁和小区。

江智慧为难地说，我晚上有事。

邱益鸿不容商量地说，推掉，在仁和等我。

江智慧犹豫了片刻，给谈靖华打电话，说单位有急事，让他带女儿出去吃饭。谈靖华没问什么事，只说恐怕女儿会失望。

路过超市，江智慧买了菜。路上堵车，到仁和小区已经7点多钟，吃过饭将近9点。担心邱益鸿在飞机上吃不好，江智慧留了饭菜。

外面开始下雪。透过玻璃，看见路灯的灯光下，雪花纷纷扬扬。江智慧打开空调，试图让屋里暖和些。

邱益鸿裹着寒气冲进屋里，搓着手大声地说，江南的冬天比北方还冷。

江智慧静静地看着他。分开三个多月，邱益鸿似乎胖了些，一贯清爽的下颌冒出青髭，发型也有些凌乱了。

江智慧问，为什么不先回家？

邱益鸿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想你了。

江智慧说，北京不是有女朋友吗？哪能寂寞呢。

邱益鸿笑了，说，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

邱益鸿送她的圣诞礼物是一只LV包。邱益鸿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送东西给你，可是一个男人宠爱女人的方式，除了送东西还有什么呢，你不要打击我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好不好。

江智慧只得说，下次不许买这么贵的东西。

邱益鸿说，别的女人是越贵越好，你却不要贵的。

江智慧说，我不是特别的女人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江智慧提醒邱益鸿，该回家了。邱益鸿闭着眼，把她往怀里紧了紧，说，睡吧，今晚我不走了。

江智慧问，为什么？

邱益鸿回答，陪你过平安夜啊。附到她耳边轻声说，放心睡吧，我告诉他们明天回来。

六

机关的惯例，新年的前夜，要举办联欢会，上至厅长下至办事员，带着家属一起联欢。往年谈靖华都是与江智慧一起去，今年江智慧显然不打算带他。谈靖华说，我们还没离婚，不去别人会瞎猜。

江智慧埋头在衣橱里找围巾，回他一句，不是瞎猜，我们已经分居。

谈靖华说，权当带个男伴吧，别人都成双成对，你落单不好。

江智慧紧皱眉头。这个男人，除去不正常的恋爱期，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难道分居让他的脑子清醒过来，知道为别人考虑了？

江智慧说，你不是应该同漂亮情人一起迎新年吗？

谈靖华脸上显出可疑的暗红色，说，我跟她分手了。

江智慧不客气地说，恭喜你，可以找下一个了。

不管江智慧的态度，谈靖华还是跟她去了银都大厦。

江智慧刚进大厅，就远远望见邱益鸿和他身边的女人。女人与邱益鸿年纪相仿，清瘦苗条，着装讲究，修饰得干净整洁的脸上残留着年轻时的美丽。两人并排站着，正与其他的几位厅长及夫人寒暄。江智慧听说过邱益鸿太太，据说相当漂亮也相当有手腕，但从未见过面，她想邱益鸿边上的女人应该就是他太太。

江智慧环顾四周，看见自己处里的人都在西北角，便朝西边走。谈靖华拉住她，说，不跟你们领导打招呼？

这个时候少凑热闹。她说。

然而晚了，邱益鸿看见了他们，谈靖华硬把她往中心拉。

邱厅长好。李处长好。谈靖华主动上前，向邱益鸿及他太太问好。邱益鸿微笑着看向江智慧，你们来啦？江智慧再不愿意，也只得礼貌地问候。

你就是江处长？常听老邱提起你，果然十分干练。邱益鸿的太太李建华和颜悦色地说，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江智慧。江智慧努力装出笑脸，身上却感到阵阵寒意。她留意到李建华手里的LV包，暗自庆幸没有把那个一模一样的拎来。

谈靖华已经与邱益鸿攀谈起来，邱益鸿似乎很开心，爽朗地笑着。李建华对江智慧说，你爱人很能干，你们真是郎才女貌啊。

江智慧不知该如何接话，尴尬地笑着。她与谈靖华，熟悉的人都说他们是棋逢对手，所谓郎才女貌，跟他们一点不沾边，这样评价她，只能是一种轻辱。

终于等到开场，一把手厅长致辞，然后便是落座开席。江智慧与处里同事一桌，谈靖华热情地与他们寒暄。看在外人眼里，他们俨然一对和谐恩爱的夫妻。

给领导敬酒的时候，邱益鸿瞅准机会，轻声责问她，你们和好了？

江智慧冷冷地瞪他一眼，心里说，你还不是把老婆带来了。

曲终宴散。

江智慧回到家里，感到不舒服，梳洗之后便上了床。谈靖华走进她房间，问，不舒服？江智慧没有回答。谈靖华在她边上躺下。江智慧恼火地说，回你自己房间。

谈靖华说，你放心，我只想与你说说话，没别的意思。

你认识邱益鸿老婆。江智慧的语气是肯定的。

我找过她两次。谈靖华解释说，我想做你们的网盾安全工程，所以找过她，想请她帮忙。

江智慧问，为什么不找邱益鸿却找他老婆？

谈靖华笑了，说，智慧，你真是天真，有些事情，直接找领导还不如找他女人孩子，领导要维护形象，还要考虑退路。

谈靖华说，邱益鸿的老婆，可不是简单的女人，你以为她不知道邱益鸿在外面瞎搞？她清楚得很，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为她明白，风筝的线在她手上，她想什么时候收，他就得什么时候回来。

江智慧感到浑身难受，额上、手心一个劲地冒冷汗，她有气无力地对谈靖华说，你走开，我要睡觉了。

谈靖华起身。江智慧以为他走了，却听见他在黑暗里说，智慧，别拿我的错误惩罚你自己。

七

赴广东的学习考察团一行8人，6男2女，邱益鸿带队，江智慧是成员之一。广东省厅对口接待，先是交流学习，然后是实地考察。江智慧出发前就感觉身体不舒服，一路上始终情绪不高，邱益鸿找机会想单独与她在一起，被她拒绝了。考察学习结束的前一个晚上，广东省厅设宴送行，酒量不错的邱益鸿与广东省厅的老乡厅长拼酒，两人都有些过量。

邱益鸿没看见江智慧，大声问，江智慧呢，江智慧哪里去了？办公室副主任何斌赶紧跑到他身后说，江处长身体不舒服，先走了。

邱益鸿生气地说，我没走，她怎么走了？叫她来。

广东厅长劝他，邱厅长，对女同志不要太苛责嘛。

邱益鸿不胜感慨地说，我们那个江处长，真是个难搞定的女人。

广东厅长哈哈大笑，说，邱厅长很在意江处长嘛。

邱益鸿没反驳，只是说，女人，就是心思复杂。一桌人皆笑。主人笑得开心，客人则笑得战战兢兢。处长们各怀心思，猜测邱厅长与江智慧之间到底是有暧昧还是有过节。

江智慧提前回到房间，给女儿打了一个电话，问问学习情况，告诉她明天回家。然后上网看了一会儿新闻。丁丽回来了，说邱厅长问到她，江智慧说身体不舒服。她与丁丽不在一栋楼里办公，平时少有来往，丁丽又大她几岁，共同语言不多，虽然丁丽总是主动找她聊天，她只客气地应付，不想深交。幸好丁丽每晚要看电视剧《独生子女的婆婆妈妈》，不然江智慧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她。

江智慧靠在床上看书，门铃响了。她起来开门。是何斌。

何斌小声说，邱厅长要你过去。

江智慧皱起眉头，说，你告诉他，我休息了。

何斌为难地说，你还是去一下吧，邱厅长酒喝多了。

江智慧进邱益鸿的房间，见邱益鸿仰面躺在床上，浑身酒味。她拿起桌上的茶水，要何斌扶他坐起来。邱益鸿一把抓住她的手，把杯子里的水碰泼了。

智慧，智慧。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像孩子撒娇。

江智慧生气地说，好好的喝那么多酒干什么，就会烦人。

何斌悄悄后退，一转身，看见丁丽，吓了一跳。邱厅长喝醉了。何斌赶紧解释。丁丽不高兴地说，我有眼睛。

江智慧要站起来，无奈邱益鸿死抓住她的手不放。江智慧羞恼地说，丁处长同何主任都看着呢。

丁处长也来啦。邱益鸿懒洋洋地说，突然睁开眼睛，冲着丁丽一笑。丁丽的脸刷地红了。

江智慧和丁丽一前一后离开邱益鸿的房间。江智慧想着该如何向丁丽解释，考虑了一个晚上，觉得怎么解释都缺乏说服力，只得无奈放弃。丁丽倒是什么也没问，但江智慧能感觉到，她的态度明显与之前不同。

早上，江智慧刚进办公室，王珂就进来了。

她与王珂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她读研究生，王珂下基层当了村官，她考进机关时，王珂也从基层选调进机关。因为互视对方为竞争对手，一直以来，她们保持着亦敌亦友的特殊关系。

王珂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冷笑道，江智慧，看不出你还有媚人的本事。

江智慧给她泡上茶，平静地说，有话直讲。

王珂问，你跟邱益鸿什么关系？

江智慧反问她，你以为什么关系？

王珂说，以前传你跟邱益鸿搞暧昧，我都说不可能，你不是那种人，现在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有证人，我想不信都不成。你就那么想当副处长吗？

江智慧问，他们到底是怎么说我的？

王珂说，你真想听？

江智慧点点头。其实除了王珂，也不会有人告诉她的。

王珂说，版本有几种，核心内容只有一个，江智慧为了当副处长处心积虑勾引邱益鸿，趁其酒醉一举成功，江智慧虽无美貌却有功夫，邱益鸿偷腥之后欲罢不能，只好任人摆布。

江智慧不怒反笑，说，有这了不得的本事，我该钓个官更大的，毕竟副处长不是我的目标。

王珂说，我是好意提醒，有事无事，离邱益鸿远些，别打不着狐狸惹一身骚。

江智慧主动约邱益鸿到仁和公寓见面，让邱益鸿又惊又喜，推掉晚上的应酬，下班直接就赶了过去。

江智慧与邱益鸿前后脚到。一进门，邱益鸿就抱住了江智慧。

江智慧推开他，说，我要做饭。

邱益鸿不满地说，你已经几个星期不理我了。

两人坐对面吃饭。江智慧的厨艺得自家传，邱益鸿每吃一次都感叹一次。

趁着邱益鸿口腹之欲得到满足，江智慧突然问，你有一点在意我吗？

邱益鸿愣了一下，不甚高兴地说，怎么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江智慧安抚地摸一下他的脸，说，我先把厨房收拾了。

邱益鸿拉住她，说，放在那里，让钟点工收拾。将她带进怀里，边吻边含糊地说，你不知道吗？饱暖思淫欲。

江智慧任由他亲吻，脱去衣物，迫不及待侵入她的身体。她努力抑制伤感的情绪，温柔地迎合他。她终究没搞清楚，他是不是有一点点的在意她。她只知道，自己在意的根本不是什么副处长，而是这个人，这个看起来一点不可靠的男人，这才是她的悲哀。

八

消失了两个多月的谈靖华突然回到家里。江智慧下班回家，看到谈靖华坐在客厅里，愣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直接进厨房做饭。

谈靖华跟着她进了厨房，说，你跟邱益鸿的绯闻传得满城风雨，你不准备解释吗？

江智慧反问他，有必要吗？

谈靖华生气地大声说，至少目前我们还是夫妻关系吧。

江智慧说，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你真的这么在乎吗？

谈靖华愣住了，恼火地说，原来以为婚姻出现问题，都是我的错，其实我被你骗了，我真是个傻瓜。

江智慧不理睬他。谈靖华发了一通火，悻悻然回到客厅看电视。

两人紧绷着脸，无声地吃饭，各想心思。

江智慧放下筷子，说，我们离婚吧，你的财产我一分不要。

谈靖华的科技公司资产价值几千万，他很怀疑江智慧说放就放。

江智慧说，你没听错，我不会分你的公司财产，我只要孩子。

谈靖华起身，给自己和江智慧各倒了一杯水。

好吧，他说，事情到这份儿上，我再拖着不离，于我于你，只会更加难堪。

协商的结果，孩子归江智慧，谈靖华放弃了房子和现金存款。

第二天上午，两人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分手时，谈靖华突然问，你爱邱益鸿吗？

江智慧说，不关你的事。谈靖华愣了一下，现在，真的不关他的事了。

江智慧没有想到邱益鸿的太太李建华会来找她。

李建华穿了一套碎花的中式裙装，挽着发髻，脸上化了淡妆，显得优雅富贵。她微笑着说，找老邱有点事情，顺便来看看你。

江智慧心里忐忑，赶紧给她让座、泡茶。李建华打量了一下办公室，说，老邱总夸你有能力，果然是文化人，这么多的书。

寒暄了几句，李建华突然问，听说你离婚了？

江智慧含糊地应了一声。

李建华感慨地说，一个女人自己带着孩子，不容易啊。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在眼角拭了拭。江智慧跟不上她的思路，有些茫然地望着她。她突然板起脸来，说，最近有些很不好的传闻，不知道江处长听到没有？

江智慧眼皮一跳，强作镇静地问，什么传闻？

李建华愤愤地说，都是一些无聊的人无事生非，竟然把你跟我们家老邱往一起拉，说你为了当副处长勾引我们家老邱，你想我会相信吗？

江智慧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李建华一摆手，说，我根本不相信。江处长这样有能力的女同志，怎么会用那种下三烂的手段勾引上司呢？女人再寂寞，再想往上爬，也不能不要脸啊，何况江处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李建华啊呀一声，说你看我这记性，竟然忘了告诉老邱儿子明天回来。不介意用一下你的电话吧？江智慧将电话拿到她面前。李建华拿起电话，温婉地说，益鸿，我在江处长这里，我们很投缘呢。

江智慧送李建华下楼，李建华笑着与看见的每一个人打招呼，正巧丁丽从外面进来，李建华看了她一眼，很快地转向江智慧，笑着说，这个周末CBD店庆，说好了，一起去看看啊。

那个周末，CBD百货大楼挤满了血拼的女人，不少人都看见了，邱厅长的太太与他的绯闻对象江智慧有说有笑地在CBD里扫货，邱厅长的太太还给江智慧当时尚顾问，逼着江智慧买了几件打折的时装。

有些人开始怀疑，关于邱益鸿与江智慧的绯闻是不是恶意的造谣。

九

江智慧似乎发疯了，一天到晚忙工作，别人不接的活她都接，跟着她的手下被她累得背后骂她法西斯、神经病，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她有一段时间没去仁和公寓了，她不联系邱益鸿，邱益鸿也没主动联系她。他们之间，只有在工作有交集的时候才见面，交谈的内容也都是工作上的事情。

一个全国网络安全会议在厅里开，会务和材料都交给江智慧负责。邱益鸿说，这个会议很重要，不能失误。江智慧说，我们会做好的。她做得很好。来参加会议的部长很赏识她，当着一把手厅长的面表扬她。她的《网络虚拟社区居民涉法行为研究》在中国法治论坛受到高度关注，得了一等奖，她手捧大红证书的照片挂在了办公楼门厅的墙上。

到M市挂职副局长的王珂给她打电话，说，江智慧，你行，知道别人怎么议论你吗？说你盯上法规处长的位置了。

江智慧笑着回答她，如果我确实有那个能力，为何不可？

王珂也笑着说，至少没人再拿你跟邱益鸿说事了。

江智慧沉默了。王珂问，不会他老婆还盯着你吧？

江智慧说，没有。

李建华时常会到办公室找邱益鸿，每回都会拐个弯到江智慧的办公室坐坐，不着边际地聊上几句，顺带好意地关心一下她的个人问题。

江智慧以为，她与邱益鸿之间的那一点情谊，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淡化，最终成为厅里又一起捕风捉影的绯闻故事。可是在听说邱益鸿要去F市担任市长的消息后，江智慧所有的理智消失殆尽。

江智慧门都没敲，直接闯进邱益鸿的办公室。邱益鸿正跟办公室主任说话，见是她，问，有事吗？

江智慧点点头，她的脸色很难看，办公室主任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说，我等会再来吧。

办公室主任走后，邱益鸿将门关上，问江智慧，怎么啦？

江智慧问，你要去F市？

邱益鸿说，是有这个可能，还未最后定。

江智慧坐到椅子上，呆呆地望着邱益鸿，不说话。

邱益鸿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说，办公室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晚上到仁和等我。

下班以后，江智慧在街边小吃店简单吃过晚饭，便开车往仁和小区去。冰箱里没有水果和饮料，她又开车去附近的超市买了苹果、香蕉和一盒速溶咖啡。邱益鸿没来，江智慧打开随身带来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浏览。在论坛里看到一则消息，中国黑客攻击美国五角大楼网站，致使网站瘫痪3个小时。刚在心里嘲笑美国人如此不堪一击，立刻发现这是愚人节的假新闻。

10点多钟，邱益鸿仍然没来。江智慧失望地想，他大概不会来了。她感觉累，不想回家，就打开热水器，洗了个澡上床。

迷迷糊糊的，听见门响。江智慧坐起来。邱益鸿进来，说，等急了吧？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江智慧推他，说，我有话问你。

邱益鸿手没停下，说，好长时间没做了，你不想我吗？

江智慧软下来。她渴望他的怀抱，渴望他拥有她。

邱益鸿心满意足地搂着江智慧，得意地说，智慧，你不觉得我们很和谐吗？

江智慧突然说，我跟你去F市好不好？

邱益鸿笑起来，说，我是想带你去啊，可是不行，你想告诉所有人，江智慧是邱益鸿的女人吗？

江智慧生气地说，有何不可？

邱益鸿不笑了，脸上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他放开江智慧，说，我12点前必须回家。他下床，默默地穿好衣服。问江智慧，你不走吧？

江智慧回答，不走。

邱益鸿点点头，说，那你休息，我走了。

江智慧用被子蒙住脑袋，放声大哭。

十

他们继续约会，不同的是，以前是邱益鸿约她，现在是江智慧主动。江智慧感觉到，邱益鸿的态度明显起了变化，他仍然会哄她，逗她笑，给她送花，送礼物，但常常心不在焉，有时候连笑都很勉强。聪明如江智慧，其实心里明白，他们的关系即将到头了，可是作为女人，江智慧拒绝接受这个事实，她想拼尽全力抓住邱益鸿不放，即使他什么承诺也不能给她。

邱益鸿去上海出差，江智慧坚持要跟他去，邱益鸿沉思良久，答应了。晚上，江智慧要求邱益鸿陪她去外滩看夜景，邱益鸿竟然也答应了。认识这些年，他们从未单独外出过，之前是没有必要，而后是避人耳目。两个人坐在江边，看着霓虹幻彩的江面，江智慧叹口气，说，明知道这一切是虚幻，还是有人宁愿做梦也不想清醒。

邱益鸿说，做梦的总是傻子，智慧，你是聪明人，你不会做梦的。

江智慧轻轻地笑了，说，是啊，大家都说江智慧是聪明人，聪明人是不该做傻事的。

江智慧感觉渴了，她到边上的小店买了两瓶矿泉水，给了邱益鸿一瓶。

她对邱益鸿说，有人说我处心积虑勾引你，将你灌醉趁机爬上你的床。他们还说，江智慧床上功夫不错，所以收服了邱益鸿。你觉得好笑吗？

邱益鸿笑着看她，说，你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胡说的，因为那不是事实。

江智慧说，是啊，那不是事实，事实是你先勾引我的，我才是那个倒霉蛋。

邱益鸿的笑声里透着愉快，他紧搂住她，说，智慧，与你对话，我很轻松，你机智，灵敏，沟通起来毫不费力，而且进退自如，你是我认识的女人中最特别的。

江智慧也跟着笑了。既然他以为她特别，她总不该令他失望。

邱益鸿的调令下来了，很快就要去F市报到。他到安监处开会，对处里的每一位同志表示感谢，尤其是几位处领导。他说得诚恳真挚依依不舍，有多愁善感的女同志已经开始掉眼泪了。

江智慧望着邱益鸿神采飞扬的脸，有些迷惑，这个人到底与她是什么关系？

他们在仁和的公寓见面。邱益鸿表现得疯狂而热烈，似乎做最后的告别。

果然，他说，这间公寓该还给朋友了。

江智慧把头靠在他胸前，闭上眼睛听他的心跳。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发丝，说，我会想你的。

江智慧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你爱过我吗？

邱益鸿显然被吓住了，反应过来后，恼火地说，现在讨论爱不爱的，有意义吗？

江智慧笑中含泪，说，这个游戏中，我输了。

邱益鸿坐起身，替她擦去泪水，温和地说，智慧，我已经给了你要的东西，如果需要，我还会帮你的。下个月法规处长的位置要拿出来竞争，你去考吧，你可以的。

江智慧这回真的笑了，原来，邱益鸿与其他人一样，以为她在意的是那个位置，他给了她，所以他不欠她的。邱益鸿以为她特别，大概就是因为，其他女人向他讨要的，是贵重的礼物或者卑微的爱情，而她，与他交换的，是她的野心。

她真的有那么特别吗？

从仁和公寓出来，江智慧没有立即回家，而是走进了环湖公园，沿着湖边的碎石小径，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夜晚的公园寂静无声，偶尔有树叶落地的细微声响，湖水漆黑一片，看不见涟漪，黑不见底。江智慧站住，茫然地望向湖面。她站了许久，久到夜风吹过，着凉的身体本能地打起寒颤。她的手放到胸前的钻石项链上，摩挲了一会儿，不再迟疑，摘下项链，用力投进湖中。

十一

这年的夏天，某厅机关最劲爆的新闻，是前途一片光明的江智慧副处长突然没有任何理由地辞职了。关于她的去向，有各种传闻。有人说，她复婚了，跟着丈夫去南方发展了。也有人说，她悄悄追随邱益鸿去了F市，利用邱益鸿的资源创业了。然而传言仅仅是传言。谈靖华仍在本市，他的公司接下了某厅的网盾安全工程，事业一帆风顺的他时不时会出现在人前。至于邱益鸿，有确凿的消息，他在F市找到一位红颜知己，是某高校一位才貌双全的年轻教师。

江智慧成为某厅集体记忆里一道暧昧不明的风景。

责任编辑 苗秀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