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芬
父 亲
我邂逅一位40多年前的中学女同学,寒暄之后,她问我:“你爸爸好吗?”她说:“有一次我忘了带午饭,你把我带到你家去吃饭。那天你爸爸在家,吃饭时,他不停地给我夹菜,还讲了许多有趣的话。他说,小姑娘,要想成绩好,多吃点豆芽菜,黄豆芽又叫如意菜,晓得吗……”
我茫然,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在老同事的聚会上,我见到了一位30多年未见过面的老领导,见面第二句话就问我:“你爸爸现在还好吗?我记得你爸爸和我差不多年纪。他真风趣啊,还写得一笔好字,现在我还留有他写的字……”
我愕然,我怎么不知道有此事?
知道爸爸是喜欢写字的,别人有请,赔上纸墨,还非常起劲。妈妈戏称他到处摆测字摊。也记得妈妈说过,你爸呀,就是一张嘴、一笔字,讨得外公欢喜的。我们兄弟姐妹的字,没有一个及得上爸爸,但也不收集他的字。
现在,爸爸的字已经刻在他的墓碑上,碑文是他生前自己写的,语气是诙谐的,碑文上的字也是他自己写的。年年扫墓,看他碑上的字,觉得工匠描摹镌刻得实在有点走了样。
她
我在候车厅里见到她,突然吃惊了。脸如银盘,眼似桂圆,鼻子微微上翘,嘴角一颗俏皮的红痣,一根马尾辫甩在脑后,晃呀晃,这样年轻!
我一步步走近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气也不敢出。她只望了我一眼,表情非常平淡。
我认识她很久了,那时大家都还年轻。课余我常侧身她的琴房,看她在琴键上十指飞舞,听她引吭高歌。她也常假座我的画室,听我闲聊一些画事,或看学生写生石膏。她反应灵敏,快人快语,高兴不高兴全写在脸上,对未来有很多设想。在一次民主生活会上,她批评我这个团支书对一位团员谈恋爱时犯下的错误不闻不问。我知道她是对的,她是率真的人,眼睛里容不得一点微小沙子。
我长久地盯着眼前的她,突然,她有些迟疑地问我:“阿姨,我们认识吗?”我醒了。我说:“你很像很像我一个熟人。”
转身的时候,我流泪了。她早已走向另一个世界,很多年了。眼前的她,会是她的重生吗?
王容摘自《新民晚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