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果+陈巧玲
【摘要】媒介批评需要人文精神的观照与指导,而人文精神也需要媒介批评的培育。媒介批评过程中当遵循人性、理性、灵性的人文精神要旨,以维护和高扬人文精神作为自己的天职。而人文精神既是媒介批评的思想资源,又是媒介批评正常深入开展的精神动力,两者共同竭力去营造健康和谐的媒介批评与求真、趋善、臻美为核心内容的人文精神良性互动的文化环境,为我们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提供文化软实力贡献了力量。
【关键词】媒介批评;人文精神;互动
20世纪90年代“人文精神大讨论”已走过了第二十个年头,立足当下回顾、反思和展望人文精神讨论的成果,检视人文精神在传媒时代的现状,克服不足,树立标杆,应当是学人的神圣使命。
一、人与媒介、人文精神与媒介批评
(一)人与媒介关系的悖论
人与媒介的关系问题诚然是媒介批评的基本问题,也可以说正因为人与媒介的关系存在问题,这才有了解决问题方式之一的媒介批评。“媒介批评理论也就是立足于以‘人为目的的价值立场的关于媒介的社会、文化意义的批判。”[1]
人为了生存和发展不断创造媒介和创新媒介使用方式,而且媒介一旦产生就具有了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相对独立性,即一定程度上它遵循技术规律又超越技术,受制于和反作用于社会规律以至于心理规律,它既丰富了人类生活生产和创造活动,同时又一定程度上扰乱了固有秩序,它与人一样既有天使的一面又有野兽的一面。这里面的道理如果用麦克卢汉的理论来解释似乎就很简单了。麦克卢汉提出媒介即人的延伸。在他看来媒介的延伸是媒介自身的内在“冲动”,或者说媒介与它的环境(社会、文化、技术等因素)共谋了对“人”的主宰,或者说,使人类疲于奔命似的追求与媒介的“和平相处”。麦克卢汉说:“一种媒介有自我转换为另一种媒介的功能。既然一切媒介都是我们肢体和感官的延伸,既然我们在经验中习惯将一种感觉转换为另一种感觉,所以我们在延伸后的感官或技术,将一种形式转换和融合为另一种形态的过程加以重复,就不足为奇了。”[2]
当前,我们已经进入新媒体时代,手机、互联网、微信、微博以及媒介融合,使我们的生活处于媒介环境中,这既激发了人们的创造力,同时也“麻醉”了人们的中枢神经,使人们多数时间沉浸于信息或知识的海洋中难以自拔。新媒介开拓了一些新的可能、新的天地,同时,它也灾难性地打扰了人与人、人与自然缓慢平静“相待”的时空距离,使远未充分接受媒介素养洗礼的人们卷入媒介世界中而不能自救,如网瘾、人肉搜索、网络谣言、网络诈骗、网络暴力等。正如郝雨先生所言:“新媒体的发展弱化了主导阶级权利和意识形态批判的紧要性,但又突出地强化了对这种无中心的、虚拟的个人主义意识和行为批判的紧迫性和必要性。”[3]
(二)人文精神与媒介批评的共轭
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依赖于人类超越于物的对人文精神的不懈努力,人文精神意味着人对过去、现在的反思和对未来的期望,它内含合规律性和合目的性的统一,即人和人类的发展应当有其自身的法则,有其应然的秩序,违背了它,人类就会陷于悲惨与不幸的境地;同时,人的活动应该出于人,为了人的目的不断地进行自我调控,使人类自身的言行举止在实然与应然之间保持必要的张力,使人类不至于陷于万劫不复之地。为了达到自由与全面的发展,人类不断地发明与创造着媒介,不断地超越人作为类存在的局限,然而基于人类认识的至上性与非至上性的矛盾,人类又不可能永远自如地操控好媒介为自己服务。即便是服务,又分为施政者还是为人民服务,是为当下还是为未来服务。而要分辨出这些又需要看效果,而一旦效果显现,就会发现我们有所失去,这也是发展的代价。问题的关键是这种代价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也就是说,媒介运作既不会造成施政者(操控者)的霸权,而导致公民的失语;又不会形成公民的众声喧哗,为了一人的自由以牺牲他人和社会的健康稳定持续发展,换句话说,社会能够以良好的媒介素养理性地使用媒介。柯泽在其著作中将传媒理性分为传媒政治理性、传媒文化理性和传媒经济理性。传媒政治理性保障了人们的言论自由,体现了民意;传媒文化理性表现为传媒能传承人类核心价值、传承民族人文精神;传媒经济理性则表现为意见多元和自由竞争,实现伦理道德与市场的统一。[4]
从应然性而言,媒介应当承载人文精神,传承与发展人类理性,使人类社会健康持续发展;从实然性而言,媒介却又不那么温顺、不那么理性,总是会出轨与越矩,陷人类发展于种种隐忧之中。正因如此,我们需要媒介批评,为媒介发展过程中的种种违背人性的方面提出反思与评价,从而规范媒介,或者引导媒介走上正轨,其实,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媒介的发展才获得了永恒的动力。这就是辩证法所讲的矛盾是事物发展的内在动力。
媒介批评,一般是指基于人与媒介、媒介与社会等关系和谐发展的价值考量而对媒介的内容、形式、所有者、管理者、经营者甚至受众进行的多维评价。换句话说,媒介批评显然是要有价值取向和指导思想的,而这个价值取向和指导思想,可以归结为人文精神。因此,媒介批评“具有对媒介的监视功能”。[5]
因此,我们可以说,人类的人文精神本身也不是天生的,是人类在发展中积淀的用以维护人类发展的指导思想;它既是媒介发展、媒介批评的指导原则,又是媒介发展和媒介批评的终极目标。媒介批评总是呵护着人文精神、创新着人文精神。
二、人文精神:媒介批评的出发点
正如上文所言,媒介应当传承和创新人文精神,而现实中媒介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甚至破坏人文精神,造成人文精神缺失现象层出不穷。虽然人文精神缺失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媒介的“罪过”却是关键的。媒介在当代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创造的“媒介真实”与“社会真实”的落差,引发了社会危机。一方面“媒介真实”遮蔽“社会真实”的强度、深度、广度,使人们对媒介的信任度降低;另一方面“媒介真实”夸大的“社会真实”,使一些局部的、个别的社会矛盾被放大成为社会突出问题,造成了社会关系的紧张。而这两种状况,都不利于人文精神的维护和创新。前者没能使人们意识到人文精神的缺失是社会问题产生的内在精神机理。当前社会倡导的“以人为本”,其实正是对这种问题的回应,但是这种学术话语太抽象,大众不易接受,人文精神就不能落到实处。广州“小悦悦”事件反映出来的问题,虽然有过讨论,但却没能引发全民性的反思以至于产生国民性的重塑,是令人遗憾的。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媒介未能充分体现社会的良心功能,未能设置议程、引导舆论,促进人文精神在当下的发扬。而这正是媒介批评的着眼处,也反映了媒介批评缺乏的严重性后果。进而言之,我们期望当每一重大事件中一旦媒介不在场、失声,或未能正常发挥其传播信息、监测环境、传承文明等功能时,就应该通过媒介批评,督促其履行“社会公器”的职责。然而当前中国的媒介生态中,由于种种原因,媒介批评群体未能生成,媒介的健康发展就难以期待,人文精神与媒介批评的良性互动就难以形成,社会文明、社会和谐就难以实现。我们可以归结为一句话,媒介批评是以维护人文精神为出发点而确认了自身存在的价值合理性。
三、人文精神:媒介批评的根本原则
人文精神的落脚点在“人”。而人文精神关注的“人”又是有“文”的人,即理性自觉和充沛情感融于一身的“人”。之所以还要强调“精神”正是因为“人文”作为人类活动的精神结果是庞杂的,意义与价值也是多层次的,因此,有必要抽取精华,即以人文中蕴藏着的核心价值即“精神”来统领,这样,人文就有了“精神”、有了主心骨。张汝伦先生认为“人文的基本意思显然应该是人类生活的基本关系、条理和秩序,但这种关系、条理和秩序是隐性的,即不是明文规定的制度,而是人类生活的当然之理。就其先天性而言,其不是人为规定,而是人类生活历史的自然产物,它是先天的;就其绝对性而言,它就是天理,违反了它就是伤天害理,就不能算是人。人文首先是人类社会和人类生活的当然之理,但它也是自然与人关系的当然之理”。[6]张汝伦先生呼吁关注人文的物质基础,即身体需要。不能抛弃人的身体需要而空谈精神。这其实也是反人文的。因此,媒介在现实世界中提倡一种精神时,不能把人都当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要肯定人的正当需求。否则,“文化大革命”中那种大鸣大放的媒介宣传所导致的灾难还有可能重演。媒介的创立和变化都应围绕人文精神来展开,而媒介批评则是对媒介有违人文精神的地方适时适当地做出批评,引导媒介成为呵护人文精神的重大助力。正如郝雨教授所指出的那样,媒介制约和削弱了批判精神和超越维度,一方面异化了他者,另一方面也异化了自身。如果不清理这种异化,那么人文精神是无法得以高扬的。
相对而言,西方的人文精神强调的是个性的张扬与解放,提倡对理性的遵从和对幸福及尊严的追求。而中国的人文传统从《周易》开始就基本定型了。《周易》提出的“文明以止,人文也”强调人应该安分守己。对此,庞朴先生曾归纳为:“把人看成群体的分子,不是个体,而是角色,得出人是具有群体生存需要,有伦理道德自觉的互动个体的结论,并把仁爱、正义、宽容、和谐、义务、贡献之类纳入这种认识中,认为每个人都是他所属关系的派生物,他的命运同群体息息相关。这就是中国人文主义的人论。”[7]冯天瑜撰文中肯地评价说:“中国强调社会人格的人文传统,缺乏自发走向现代的动力,却有可能在经过现代诠释以后,为克服某些现代病提供启示。”[8]我们这里强调的人文精神应该是中西合璧的,那就是直接继承中国人文传统中的人最贵、人的生命最重、人最灵等人本思想和重德敬民远神的社会现实担当精神,同时借鉴西方基于民主自由科学(理性)的个体张扬精神。这种人文精神包括以下几个层面:其一,对人性本善的追问,坚定人生底线意识,那就是“我”是人,我应当以“人”的方式来对待自我和他人,做不违背自身良知良能的君子;其二,对理性的本真追思,来追求真理,含摄科学精神的因子,做充满温情的智者;其三,对灵性本美的感悟,来追求超功利的意境,去体会人之为人的尊严和价值。其实,在我看来,人文精神,应当是以爱己爱人始,以爱人忘己终。前者是基本要求,后者为终极目标。媒介批评的终极目标就是通过对不理想的现实的批判而期待理想社会的到来。而在媒介批评过程中当遵循人性、理性、灵性三大原则,来考核媒介是否尊重人的尊严与人性,是否理性审视媒介的立场与意识形态干扰,是否期待对现实的超越,对利益的纠结淡定,而实现自我境界的升华和世界大同的来临。因此,媒介批评应当是以遵循高扬人文精神为根本原则,来确保其工作的合目的性。
四、人文精神:媒介批评理论与实践建构的文化资源
面对媒体缺乏人文精神的严重现状,学者呼吁人文精神应当成为21世纪媒介之魂。[9]人文精神应主动观照媒介批评实践,或者说,用媒介批评实践来建构人文精神。人文精神的高扬才是媒介批评得以施展的文化舆论环境。人们也许容易接受人文精神的缺乏是媒介批评盛行的重要因素,因为此时批评似乎显得很必要、很自然。其实,当人文精神疲软的时候,媒介自身模糊了是非善恶,放弃了自我批评的救赎。因此,我们认为培育人文精神,是媒介批评的社会责任。媒介批评就是为了建构高尚的人文精神。人文精神不仅仅是关心人,而是指一切与人相关的问题,都能体现人作为人的尊严与价值。媒介批评既要批判媒体的假恶丑,也要歌颂媒体的真善美。正是在批判与歌颂的不断推进中,人文精神才得以高扬,社会正气才得以弘扬,荣与耻的分野才会深入人心。“求知、求真、求善、求美,是媒介批评最主要的标准。”[10]其实,智真善美也是媒介批评的终极目标。
这里特别要强调的是,我们在谈人文精神与媒介批评的互动关系时,是不应该忽视科学精神的。其实,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也有交集,人文精神中的“真”,对本来面目的遵从,对自然的呼唤,都内含有科学精神的因子。而求真务实精神、批判精神、创新突破精神、自由的精神和规范有序的精神中也闪烁着人性的关辉。哈艳秋等人针对当下媒介批评存在的缺少学术品格与理性精神,假借“批评”之名对国内某些电视娱乐化现象进行商业炒作式的谩骂攻击;溢美之词泛滥、严肃批判不足等现象,呼吁媒介批评实践当坚守科学精神。[11]
总之,媒介批评需要人文精神的观照与指导,而人文精神也需要媒介批评的培育。媒介批评过程中当遵循人性、理性、灵性的人文精神要旨,以维护和高扬人文精神作为自己的天职。而人文精神既是媒介批评的思想资源,又是媒介批评正常深入开展的精神动力,两者共同竭力去营造健康和谐的媒介批评与求真、趋善、臻美为核心内容的人文精神良性互动的文化生态,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和提供文化软实力贡献力量。
参考文献:
[1]姚君喜.媒介批评:究竟批评什么——“媒介批评学”的基本理论问题[J].河北大学学报,2013(4).
[2]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157.
[3]郝雨,安鑫.再论“媒介的延伸”与“媒介功能的延伸”[J].当代传播,2009(2).
[4]柯泽.理性与传媒发展[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9:2~3.
[5]郝雨.媒介批评的整体缺席与系统失语[J].今传媒,2007(2).
[6]张汝伦.再论人文精神[J].探索与争鸣,2006(5).
[7]庞朴.中国文明的人文精神(论纲)[N].光明日报,1986-01-06.
[8]冯天瑜.略论中西人文精神[J].中国社会科学,1997(1).
[9]郝雨.人文精神:21世纪媒体之魂[J].新闻记者,2005(11).
[10]雷跃捷.媒介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15.
[11]哈艳秋,王启祥.媒介批评的科学精神研究[M]//雷跃捷,主编.大众传播与媒介批评.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56-65.
(谢清果为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厦门大学传播研究所副所长;陈巧玲为集美大学外国语学院商务英语系副主任)
编校:张红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