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草业的罪与罚

李俏云

2013年10月28日，前国家总理李鹏之女、中国电力国际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小琳身着皮草大衣参加全国妇女代表大会，引起网络一阵异议。尽管最后中国电力发言人不得不出来澄清说：这件外套非常普通，面料是豹纹的布料，并非皮草，然而讨伐声非但没有按下去，反引来嘘声不断。

中国的名流们在保护动物的舆论压力与皮草所彰显的华贵奢靡之间，往往喜欢选择后者。于是，“拒绝皮草”的口号喊了很多年，还是显而易见地败给了经济逻辑：八年间，中国一晃成为全球最大毛皮动物养殖国、全球最大皮草加工国，以及全球最大皮草消费国。

“一个国家的道德是否伟大，可以从其对动物的态度看出。”圣雄甘地曾这样说。于中国而言，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衣服=生命

有关皮草的争论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支持者认为在时尚领域，皮草几乎就是必需品。

自从1960年代，卡尔·拉格菲尔德和FENDI合作，挥舞着一把毫无禁忌的剪刀，把华贵的皮草天马行空地分割和拼接成嬉皮、未来主义风，震惊了整个设计界后，在20世纪下半叶的时尚圈里，皮草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元素。

虽然拉格菲尔德自己从不穿皮草，也很少吃肉，但被动物保护组织指责多了，他也沉不住气，2009年有一次采访，他开口反驳：“在一个吃肉、穿皮鞋皮衣，甚至用皮包的世界，关于皮草的讨论显得幼稚。”

对于设计界而言，皮草材质的奢华高贵，确实很难有其他材质可以替代，在传统审美观里，很难想象，天寒地冻的季节，明星或者名流，不披皮草，而是披着棉衣、羽绒服出现在红地毯上。

然而，有个事实却是在时尚杂志、皮草商的养殖场永远也看不到。适合制成围巾的芬尼克小狐狸，为了保证整张皮草完整，是被残酷地电击肛门致死。

在皮草集散市场上，人工饲养环境极为恶劣。这些生性敏感、好动、行踪隐匿的毛皮动物，几乎都处于两种极端的“病态”，不是有严重的“刻板行为”——不断绕圈打转、摇头晃脑等，就是严重地“绝望瘫痪”、无聊、无助、一动不动。

狐狸从出生到被宰杀都被关在大约一米见方的铁笼里，四周网眼细密，所有的排泄物都堆积在笼底，每个铁笼关约两到三只狐狸。育种母狐单只饲养，其铁笼连接产房，大小相当。

长至成熟待宰时，屠宰者会先以木棍敲击它们的头部，或是抓住尾部将其整个举起来，将头朝下重重往地上摔。这些动物往往不会立刻断气或昏厥，但屠宰者还是会继续剥它们的皮……活活被扒下毛皮，完全置动物的哀号与挣扎于不顾，动物们的生命在皮草交易面前毫无尊严。

皮草=富贵？

中国人重新把皮草披在身上，已是2005年的事了。那一年，中国制造的皮草，从出口为主变成了内销为主。这当然和加入WTO以后，中国人钱袋子越来越鼓有关；也和东北老工业基地从那几年开始，经济好转有关。

2005年开始，中国皮草出口份额一路下跌，从最高峰时总产量的80%多用于出口，直至跌到去年的14%。而2012年的中国皮草业的工业总产值是717.9亿元人民币。支撑着86%皮草消费的，是中国二、三线城市的消费者。他们对毛皮的消费，显然不再是为了御寒——鹅绒、鸭绒、高科技保暖面料，都足以解决冰天雪地里的着衣问题。

马静是一名动物保护主义者，她生在东北，典型的80后，她坚决抵制皮草，原因很简单：又贵，又老土，还伤害小动物。“但在我的家乡东三省，皮草却是刚性需求，就跟过去结婚要买四大件似的，有的地方没有皮草就不能结婚。”

“以前，他们取之有量。”马静觉得，那时人们对自然还怀有敬畏，“不是把这些东西变成欲望。”所谓欲望，典型的东北式表现就是：“就算没有任何社会地位和身份可言，东北人也觉得穿上裘皮就是美、就是富贵。”

马静记得，这种欲望大概是在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开始涌现，从那时开始，东北人个个都拗着劲儿想买件皮草。

制作一件整貂大衣，大概需要60～80张貂皮，如果按照200元/张的生貂皮价格计算，原材料成本约为16000元。在北京大红门皮草市场上，一件整貂大衣的标价大概在六七万，拼貂大衣则在六千到一万多；东北虎专卖店里的皮草明码标价，从九万到十几万元不等。

暴利驱动之下，皮草商们趋之若鹜。与国际皮草因种种拘束节节后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皮草步步为营步入发展中大国。在物质欲望面前，皮草业非但没有被“灭掉”，反而愈演愈盛……

在舆论压力下，曾经坚定不移的拉格菲尔德还是在2010年巴黎时装周上，尝试使用了一次人工皮草。“没想到现在的人工皮草技术进步得如此完美，和天然皮草比起来毫不逊色。”他公开赞美道。

“人工皮草的主要成分是针织布和化纤。在保暖、色泽、长短、粗细、质感这些方面，它和天然皮草的确是没有差别的。经过反复实验之后甚至发现，人工皮草的透气性反而强过天然皮草。”马静说道，“天然毛皮的硝染环节，对环境污染极大——虽然在欧美，通过合理的污水排放措施，这一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但在中国，大部分硝染企业都是小企业，根本无从管起。”

在动物保护主义与时尚皮草业之间取得平衡，人工皮草是个好选择，但更重要的是，改变这个行业的“游戏规则”和消费者根深蒂固的审美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