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们设计的孩子

孙道荣

朋友聚会，话题不知不觉又扯到孩子身上。我们这个年龄，有的孩子还在上学，有的已经工作了。

说到孩子，老张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的儿子去年大学毕业了，至今还没有找到工作，就在家无所事事地待着。不是没有单位要，是他自己不肯去啊！老张愁眉苦脸地说，早在儿子读大学的时候，他就四处托人，为儿子联系好了一家事业单位，笔试和面试也总算通过了，儿子却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死活不肯去报到上班。

儿子不肯买他的账，对老张描绘的人生蓝图一点也不感兴趣，他想自己开个网店，然后，用赚来的钱云游世界！老张对儿子的这个念头嗤之以鼻。开网店，那还读什么书，上什么大学？中学一念完，就可以去开了嘛。

儿子有自己的人生规划，老张有老张的计划，水火不容，父子俩就这么僵持着。

老张的一番话，触动了大家的神经，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就围绕孩子热烈展开了，真的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一位朋友感慨道：其实，问题的根本在于，我们都好心好意地替孩子设计了人生，而孩子未必乐意按照我们的设计去做。这就是矛盾所在。

大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仔细对照一下，还真的是这样。

孩子刚牙牙学语，还在读幼儿园的时候，我们就开始谋划他的一生了。学琴、练字、绘画、舞蹈、唱歌、打球，各种所谓的兴趣班中，有多少父母是怀着一颗高尚的心，梦想着孩子将来成为音乐家、画家、歌星而去的？每一个父母都像个伯乐一样，努力从自己的孩子身上寻找天赋异秉，加以锤炼锻造。谁会在意一个琴童、画童、球童内心痛苦而无奈的真实感受呢？

及至孩子到了十来岁，忽然惊觉，大多数的孩子真的没有什么超常异秉，童星的梦想就此破灭，父母们又赶紧替孩子设计一个新的未来——好好读书将来考一个好大学，成为这个家或者那个家。于是，各种补习班里，又多了一个个不知疲倦的身影。

我们盼着孩子长大，希望他上个我们认为有面子有前途的好大学，找个我们理想中体面稳定的工作，带回来一个我们中意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如我们所望地生一个男孩或者女孩……没错，我们早就设计好了他的人生，我们只是希望他按照我们设计的路线图一步步走下去，那是我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人生了。当然，为了帮助他实现这些梦想，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也是不辞劳苦，竭尽所能，甘愿为他们付出一切。

可是，我们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这就是他（或她）想要的人生吗？换句话说，我们这些出于好意的设计，真的是最适合他的人生道路吗？

我们回答不出，但我们是真诚的，真心的，我们所做的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好。而且，我们还有一条底气十足的理由：因为我们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我们流过的汗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设计的是我们自己曾经想走的人生之路，只是我们自己没能实现，于是把所有的人生希望，都转嫁到了孩子身上。

我们还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爱因斯坦的父母，绝对设计不出他的人生；比尔·盖茨的父母，也绝对设计不出他的未来。

恍然明白，作为父母，我们越俎代庖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在孩子的人生蓝图上，不需要我们的画笔，如果你想留下一点什么，那么，给他应有的尊重吧，给他足够的爱吧，那是最好的礼物。你留给他的空间越多，他的未来就越广阔。

【原载2013年12月27日

《杂文报·生活随笔》】

插图/错位/张文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