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忽然出现

◎第十二只猫

你会不会忽然出现

◎第十二只猫

1

当李乔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表面平静，其实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一方面我是那样地渴望见他，这种渴望都快把我的心烫出一个洞了，因为我爱他；一方面，我又那么不希望他出现在我面前，因为，只有当他被某个女人甩了时，他才会来找我。

丁磊爱我，我爱李乔，李乔爱着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男人终日里流连在花丛中，从这朵花换到那朵花，只是独独不要我这朵花。

李乔依旧帅气，眼神里透出一股玩世不恭的神情：“小丽，我想通了，我不想再游戏人间了，我要好好做一份工作，你说好不好？”

李乔接下来说他不想给别人打工，他想开间卖鞋的店，还说进货的钱他都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店铺租金这么贵，一年一租，一共要十五万。说这话时，李乔看着我，眼神热烈而期盼。我拒绝不了这样的诱惑，和李乔一起开店，这样就可以和他朝夕相处，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不久之后，李乔带着我和我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十五万出现在一个中年女人的面前—签合同，按手印，付款，一切都很完美。唯独不完美的是，当天晚上，李乔就失踪了，他留给我一张字条。字条上简单地写着，他是被逼无奈急缺钱用，才想到这么个办法骗了我的钱。他说，希望我不要报警，他会努力赚钱还给我的，还钱之日就是娶我之时……

我知道我很傻，但还没傻透顶，事情都到了这地步，我不可能还相信李乔会还钱、会娶我。但我，终是没有报警，只是那借来的十五万要如何还呢？

2

没想到第一个到我的培训机构来应聘的人竟然是丁磊，我都没瞧他的简历一眼，直接对他说，我这里招教孩子的老师，你不合适。丁磊不为所动，他看着我说：“你凭什么说我不合适，好歹我也是读了十六年书的人，教个小孩子没一点问题。”

我找了各种理由来拒绝丁磊，都被丁磊驳了回去，最后我干脆说：“不管怎样，招聘者是我，应聘者是你，我说不录用就是不录用，你走吧。”没想到丁磊还是不走，他说：“那我不应聘了，我就在这里待着可以了吧？”

话已至此，我只能由他去。

但丁磊干起活来显然比我还积极，他一边对那些前来应聘的大学生描绘着美好前景，一边又对前来咨询的家长吹嘘课外教育的好处，此时我才了解到丁磊有一张多么能说会道的嘴。看着丁磊毫无怨言忙前忙后的样子，我一边有些感动，一边又有些悲哀，人为什么总是要伤害那些爱你的人呢？因为丁磊注定要成为我这项计划里的炮灰。为了还被李乔骗走的十五万，我开了这家培训机构。所有的东西都是租来的，租期两个月，待我收完第一笔培训费用及应聘大学生的押金后，我将带着这些钱席卷而逃。我不是印钞机，我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变出十五万元钱来。这也是我死活不肯“录用”丁磊的原因，但他既然硬要往火坑里跳，我也没办法把他推出去。

我花了二十几天时间来招老师和学生，又花了一个月时间给孩子们上课，当离房东来收房还有三天时间，而那些大学生老师也要领第一个月的工资时，我知道，我得离开了。我之所以没在一开课的时候离开，是因为在开课后，总是陆陆续续的有家长前来咨询、报名。一个孩子的报名费就是一千元，我没理由不要。

我算了下，这一期招了近一百个孩子，收取培训费差不多有十万元，减去前期租房租道具等费用后，净赚七万元，如此，我再开个一两期就能还上那十五万元了。就在我收拾好所有的随身物品及那些报名费准备出门时，被丁磊拦住了，他把整个身体都倚在门框上，一只手搭在门上问我：“你这是打算到哪去？”

我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刚接到我妈电话，说我爸住院了，我得回去一趟，我不在的这几天这里就靠你了。”

丁磊没再说什么，他只是盯着我的眼睛说：“你会回来的，对吗？”

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深邃而忧伤，似乎知道再也等不回来我一般。

我赶紧往外走，丢给他一个仓皇的背影，说：“会的，肯定会。”

3

我没敢回家，也没敢走远，而是找了间私人开的小旅馆住了下来。丁磊每天都打电话给我，问我爸的病情怎么样，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总说我爸恢复得不错，过几天就回去。

三天就这样过去了。之后的三天，丁磊不再打我的电话了。我想，当房东上门赶他们走时，丁磊和那些当教师的大学生就应该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肯定围住丁磊，找他要工资，因为这些大学生大部分是他招来的，而他在培训机构忙前忙后的热心劲，也让很多人误以为他才是培训机构的老板。只要这些大学生一闹，那些孩子的家长肯定也会闹，因为我收取的培训费，培训时间长达五个月，而他们才上了一个月的课。丁磊肯定是因为被家长和大学生围住，才忙得顾不上打电话吧。

三天又三天。这天晚上，我的手机响了，看着手机屏幕上丁磊来电那几个字，我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接。为什么他还会再打电话给我？

直到电话断了又响，我终于摁下了接听键。电话那端丁磊的声音有些沙哑，但颇有精神，他说：“小丽，你爸病好了没啊，没好你就多陪他几天，虽然你在那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但陪着聊聊天，老人家也会高兴的……”

整个电话丁磊都没有一句质疑，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应付那些大学生和家长的。丁磊还在电话那端说着：“这几天还有家长来询问报名的事，我想了下，咱们没有必要统一开课啊，完全可以招够一个班的学生就开课嘛，反正培训时间还是五个月就可以了，对吧？哎，你说，假如咱们在一两个月之后又能招一百个学生，那十来万的培训费，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干赚了？如此一两年之后，咱们是不是都成为有钱人了？”

丁磊说得越斗志昂扬，我就越害怕，我打算偷偷回去看一下。一回去就听到丁磊的声音，他在安抚那些大学生：“你们别打人啊，这才拖欠你们几天工资啊？就说老板跑了？老板的爸爸生病了她才回去的，你们看，你们一个人也就三千块钱的工资，全发也不过三万块。这培训机构这么赚钱，她怎么会跑呢？不信你们问房东，这房租还有半年才到期呢，你们想想，房租钱差不多就是这次收的培训费了，她要真是个骗子，这买卖她不亏了啊？这样，你们再宽限我三天，三天后，她不回来，我给你们发工资行不行？这几天课你们还是好好上。”

“那好，我们就再宽限你三天，三天后你要是还不能给我们发工资，我们就告诉那些家长。那些家长一旦闹起来，你挨的可不是我这一拳头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说。

待那些学生走后，丁磊转过头来，我看到他的一边脸颊已经肿了起来，心突然一痛。

4

在外面躲着的这几天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惶惶不可终日，我想丁磊说得对，如果培训机构真的按正常路子走下去，也许要不了多久我就能赚回十五万。

所以我准备回去。

于是，我又出现在了丁磊的面前。丁磊看到我很高兴，他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伯父恢复得不错。我一边应着，一边看着他比昨天还要青肿的脸颊问是怎么回事。他微微一笑：“你看我这人，走个路也不看道，结果一下撞门框上了。你回来了就好，那些大学生的工资该发了。另外，你怎么只付了两个月的租金啊，还好我又帮你续租了半年，不过，那钱可是我借的。”

我把丁磊垫的钱还了他。当培训机构真的如丁磊所说走向正轨，我们开始盈利之后，丁磊向我求婚，我没有拒绝，我想，就这样跟他搭伙过日子也不错。

那天，我正在试婚纱，也不知怎么的，丁磊就提到了李乔，他们本就是同学。那个从我记忆中消失了一年的名字突然就冒了出来，我的脑子被震得“嗡嗡”直响：他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直到婚纱店的服务员扯着我的胳膊叫“小姐小姐，麻烦你抬下胳膊”，我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而一旁的丁磊就那样一直盯着我。最终，他垂下眼帘说：“一年了，我以为你已经忘了他，没想到无论我怎么做，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都比不上李乔。”说着，他走到我跟前，看着我的眼睛说：“如果你忘不了李乔，你就去找他吧。其实我跟他是同学，一年前，他拿到你的钱，都存了起来，一分钱也没有花。他知道我喜欢你，而你喜欢他。为了让你对他死心，他才假装骗了你的钱。”丁磊给了我一个地址，然后径直走了，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看着丁磊的背影，我知道，我彻底失去他了，我虽然有一些难过、伤心，但同时也有一点窃喜，原来，那十五万还在；原来，李乔并不是个骗子。

我在第一时间赶去找李乔。刚下出租车，正准备找人问路时，在一块站牌下传来求饶的声音，几个男人正对着躺在地上的一个男人拳打脚踢。

那些男人一边打一边叫着：“叫你个小白脸骗女人，说，你把骗来的钱藏哪了？”地上那人双手抱着头，毫无还手之力。当被打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时，我才看清他的脸，竟然就是李乔！我的头再次“嗡”地一响，李乔终究还是个骗子？

那些男人又狠狠踢了李乔几脚之后，扬长而去。

李乔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张嘴就“呸”的一声吐了一口痰，理了理头发准备离开，抬眼就看到了我。显然他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待他看明白面前的人之后，拔腿就跑。

在他跑的前一刻，我还心存一丝幻想，也许，李乔虽然是个骗子，但他只骗了别人的钱，而我的钱正如丁磊所说，他都存了起来等我来拿。可是李乔这一跑，使我自己搭建起来的虚幻大厦全面坍塌，不光是那十五万，还有长久以来，我对李乔那莫名其妙的迷恋。这一刻，我不断问自己，这个如狗一样四处骗食的龌龊男人，我究竟是喜欢他哪一点？

这样想着时，丁磊的身影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我再也拨不通他的电话。

春去秋来，培训机构依然开着，这期间我成为一个坚强、能干的校长。那天，我经那家婚纱店，店里正有个幸福的准新娘在试婚纱，试的正好是我曾经试过的那一款。这时，也不知是哪里传来了陈奕迅的歌：“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人蹲在马路中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载《百花》2013年11月下 福建

吕丽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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