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爱先行

庞栋

杨二宝在城里开了家小超市，虽说生意红火，可他却整天闷闷不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常想起被杨虎害得进局子的事！

这天，杨二宝去菜场买菜，忽然下起了大雨。他正要往回赶，当看到一个蹲在墙角默默流泪的小女孩时，不禁停下了脚步。这小女孩名叫燕子，她的爸爸就是害杨二宝进局子的那个邻居杨虎。

那天，杨虎为了一点小事来找麻烦，杨二宝忍无可忍抄起板砖砸在了他的头上，从此两人关系势如水火。杨虎出院后便开始报复，由于警方在杨二宝家发现了杨虎偷偷藏好的“赃物”，杨二宝被抓了起来。

杨二宝一辈子本本分分，如今莫名其妙地成了“小偷”，心里非常懊恼，虽然很快就真相大白被放了出来，可闲言闲语还是少不了的，为了给老婆一个安定的家，杨二宝便来到城里定居。

杨二宝一直想找机会报复杨虎，可两人见不到面，至今还没找到机会呢！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今天竟遇上了仇人的女儿！

一年前，一场车祸夺走了杨虎老婆的生命，燕子也在那次事故中伤了眼睛，虽然治疗过，却没见好转，近来几乎失明了。这场家庭变故如果发生在别人家，热心肠的杨二宝会十分难过，可发生在杨虎家，杨二宝竟有些解恨的感觉，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心理阴暗，或许这种情形也能让人理解，毕竟他们是仇人啊。

燕子和奶奶一直在村里生活，她怎么独自来城里了？正疑惑之际，一个染着黄发的小伙子走向燕子，说了两句话拉着她就走。

看小伙子贼眉鼠眼的样子，杨二宝猜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就在这时，燕子大叫一声挣开小伙子的手向杨二宝这边跑来。由于看不见路，跑了几步就跌倒了，双手正好按在杨二宝的脚上。

小伙子想过来抢孩子，被杨二宝喝止住了。

燕子听到喊声，惊恐的眸子忽然浮现出惊喜之色，杨二宝正诧异间，燕子抓住他的手竟开心地叫了起来：“爸爸！”

小伙子吓跑了，杨二宝却愣了。说来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杨二宝和杨虎虽然是对头，可两人的相貌、个头以及声音却有八九分相像，村里的老人常把他们俩认混。燕子今年才八岁，看来她听到杨二宝的声音后，错把他当成了爸爸。

一声深情的“爸爸”，把咬牙切齿的杨二宝叫得不知所措起来。他推了燕子一把，燕子却泪眼婆娑地又扑了上来：“爸爸，你不能不要我啊，奶奶去世了，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你奶奶去世了？”听到这里，杨二宝再次愣住了。燕子的爸爸虽不是好人，可她的奶奶却很好，杨二宝自幼父母双亡，小时候老太太常给他送吃的，可能这一点也是杨二宝一直没去报复杨虎的原因。

杨二宝想说自己不是燕子的爸爸，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为何又咽了回去。是因为燕子的奶奶对自己有恩，下这么大的雨，把燕子扔在街上良心过不去？还是，燕子好不容易找到“爸爸”，扼杀掉她的希望于心不忍？又或者是，杨虎害自己进局子，今天燕子在自己手上，将来报复他更为方便？反正，杨二宝自己都糊涂了。

他向村里亲戚打听得知，杨虎自从老婆去世后，为了给燕子挣医药费一年都没回家了，近半年更是失去了联系，以至于几个月前燕子的奶奶去世，杨虎也没回家。燕子跟一个远房亲戚生活，天长日久，人家愈加嫌她是个累赘，经常无缘无故打骂她。亲戚家待不下去了，她就偷偷溜了出来，也不知走了多少天，竟一边打听一边要饭来到了城里。城里这么大，爸爸又不知去向，一个眼盲的孩子能撑到今天，也真是奇迹了。

杨二宝犹豫一番，最后以爸爸的身份把燕子领回了家。老婆小翠是个善良的人，她清楚杨二宝整日闷闷不乐为了啥，见杨二宝态度怪怪的把仇人的女儿领回家，就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照顾几天孩子倒没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干违法的事情啊！”

杨二宝点了点头，心里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啥滋味。他跟燕子撒谎说小翠是他给燕子找的新妈妈。燕子得知自己有了新妈妈，怯生生的有点不知所措。小翠见燕子这么可怜，就主动和她说话，并拿来很多好吃的给她。

晚上，杨二宝正睡觉，忽然被小翠叫醒了。

燕子可能是因为白天淋雨感冒了，一个劲儿地发高烧说胡话惊醒了小翠，小翠一摸燕子额头直烫手，这才把杨二宝叫醒。杨二宝有些不乐意，说高烧就高烧呗，又不是咱的孩子。小翠却不干，非让他带燕子去医院，并说孩子是无辜的。

杨二宝一阵苦笑，现在他真后悔收留燕子，一点好处捞不到不说，还得给她白吃白住白看病。他一摸燕子的额头，确实烧得厉害，毕竟杨二宝是个好心人，如果孩子烧坏了，他也于心不忍。没办法，他只好打了辆车带燕子去了医院。

杨二宝打听了一个多月，也没寻到杨虎的消息。他想：燕子和自己非亲非故，收留她这些天也算报答了她奶奶当年的恩情。报复杨虎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对无辜的孩子做出什么事来，那对不住天地良心。

既然燕子在这里没什么价值了，杨二宝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就把燕子带到了广场上，然后以买冰棍为由，偷偷地溜掉了。可走出不远，他身后忽然传来说话声：“我说你这个当爸爸的也太大意了，买个冰棍怎么把孩子都忘了？要不是我在广场遛弯看到你，孩子可怎么回家啊……”

杨二宝回头一看，一位胖大妈气喘吁吁地正领着燕子向自己赶来。

看来广场不适合丢孩子，杨二宝脑瓜一转，把燕子带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随便找了个理由又把燕子丢下了。这次很成功，回到家也没人追着送孩子。可让他意外的是，一回到家小翠就追问起燕子去了哪里。怕小翠阻止，丢孩子的事杨二宝一直瞒着她。此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杨二宝就一五一十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小翠听后竟哭了：“燕子眼睛不好，现在社会这么乱，如果她被坏人骗了去，咱这辈子能心安吗？”听了这话，杨二宝不禁心头一震。

这时杨二宝有些后悔了。如果不是燕子的爸爸和他有仇，扔孩子的事打死他也不会做的。

“孩子是无辜的，一个无父母关爱的盲眼小孩孤零零地在这样的大城市里，说不定会遇上什么事儿呢……”听小翠这样一说，杨二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看着小翠那急切的眼神，杨二宝叹了口气就返回了那条小巷子。可到了那里，他彻底傻眼了，燕子居然不见了！

从丢孩子到现在也就一个小时啊，燕子怎么不见了？杨二宝的心扑通扑通狂跳着，他真担心燕子会出现什么意外，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他已经对燕子有了感情。就在杨二宝急得快要崩溃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爸爸……”

杨二宝回头一看，燕子正躲在一个小院门后。一问才知道，杨二宝刚走就有一个嗓音沙哑的男人来跟燕子搭讪，说要带她去买好吃的，骗子的这些招数她都听奶奶讲过，燕子慌忙中摸到了一个敞开的大门，她急中生智，就跑了进去。那人以为这里是燕子的家，没敢再追就走了。杨二宝熟悉的脚步声被燕子听到了，当听到杨二宝的喊声，燕子确认，是“爸爸”在找她……

这天，杨二宝正在超市里忙活，身旁的燕子突然大叫一声：“爸爸躲开！”接着，使劲推了他一把。杨二宝倒退两步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吊灯从刚才自己站的位置落了下来，燕子躲闪不及，吊灯砸在了她的头上，顷刻间，她的小脸就流满了鲜血。到这一刻，杨二宝才明白过来，刚才燕子一定是听到了吊灯架断裂的声音，及时推了自己一把，结果救了自己啊！

杨二宝抱起燕子直奔医院。看着病床上昏迷的燕子，杨二宝心中很是酸涩，他想，如果燕子不推自己这一把，现在躺在医院的就是自己了。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燕子康复出院了。

两周后的一天，杨二宝在街上看到了刘大海。刘大海是个包工头，杨二宝听人说杨虎以前就跟着他干活。杨二宝向刘大海打听杨虎的消息，刘大海反问道：“你不知道啊？杨虎死了半年了！”见杨二宝吃惊，刘大海叹了口气说，“杨虎嫌我给的工资低就去了另一个工地，可干了没几天，那个工地就发生了事故，杨虎被倒塌的楼房给砸死了！”

杨二宝问此事当真，刘大海说：“这还能有假。事故发生后我去过现场。不过事后怎么处理的我也不清楚……”

仇人去世，杨二宝本该大笑三声，可一想到燕子，他的心里却莫名的一阵酸楚，看来自己的心中真的有燕子了。燕子救了杨二宝后，杨二宝就发誓要帮她找到父亲，并且和杨虎化解恩怨，如今杨虎死了，把真相告诉燕子的话，她能承受得了吗？杨二宝神情恍惚地回到家。小翠发现杨二宝有些反常，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杨二宝见燕子睡着了，就把刚才杨虎去世的事情说了。

小翠听后，更是惊讶：“本来杨虎是燕子唯一的亲人了，现在他死了，燕子可怎么办啊？”杨二宝也愁上了：“毕竟咱们不是燕子的亲生爹妈，总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吧？”

“可那又能怎么办？谁让燕子跟咱有缘，误打误撞成了咱们的孩子呢！”小翠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吧，反正我不能生育，咱就把燕子收留下来，当自己亲生的，等她长大了，咱再把真相告诉她！”

如果燕子眼睛没病，杨二宝真想就这样一直当她的爸爸，可燕子这种情况，将来无论做什么都不方便，到最后只能成为家里的负担。杨二宝说完这些，两人都犯起了犹豫。

一夜无话，转眼间天亮了。杨二宝起床一看，燕子没在房间，问小翠，她也不知道燕子去了哪里。杨二宝和小翠忙跑出去找，可附近都找遍了，也没见到燕子的影子。有时候燕子会躲在仓库房里发呆，这次不会是在仓库里吧？夫妇二人急忙跑回家，到了门口，他们发现门上贴着一张纸条，拿下纸条一看，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正是燕子写的。纸条上这样写道：

亲爱的爸爸妈妈，昨天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其实，我来到这个家当天“妈妈”喊了一声“二宝”后，我就知道“爸爸”不是我的爸爸了，我那时就想离开，可我无依无靠，你们对我又这么好，我就舍不得走了。“爸爸”那天两次丢掉我，我不怪他，现在我康复出院了，不能再拖累你们了，也不能再让你们为收留我犯难了，谢谢你们照顾我这么久……

不看到这张纸条还好，如今看到了，杨二宝和小翠不约而同掉下泪来。燕子在家中时的一颦一笑不停地在他们的脑海中浮现，感觉燕子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杨二宝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燕子找到，让她做自己的女儿！

杨二宝把电话打到了电视台，电视台了解了杨二宝和燕子一家的恩怨后，对杨二宝不计前嫌的爱心举动大加赞扬，只一天时间，电视、微博、报纸就都发了这则消息。燕子的行踪牵扯着大家的心，可一连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燕子的消息。

这天，杨二宝在街上寻找着燕子，躲在墙角的一个小女孩忽然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定睛一瞧，那不是燕子吗？杨二宝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他几步跑过去，把孤零零的燕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几天后，杨二宝和小翠正在教燕子写字，电视台的记者忽然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记者介绍说，该医生是省城一家眼科医院的权威教授。老教授给燕子检查后激动地说，他们医院有一种能治疗燕子眼疾的技术，愿意免费给燕子治疗！

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燕子开心地笑了，杨二宝和小翠却激动得哭了，因为他们知道燕子黑暗的世界即将变成晴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