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耀中华止于至善——纪念宋儒耀教授诞辰一百周年

2014-06-14 01:36中华医学会整形外科学分会,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整形外科医院

组织工程与重建外科杂志 2014年5期

宋儒耀教授（1914.11.16～2003.2.19），辽宁海城人，中国著名医学家，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一级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整形外科奠基人之一。1932年就读于四川华西大学医牙学院，1939年毕业获牙医学博士学位；1942年就读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进修学院，1948年毕业获医学科学博士学位；1948年就读于四川华西大学医学院，1950年毕业获医学博士学位。毕业后曾任华西大学医学院牙症医院院长、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业务副院长、院长、中华医学会整形外科学分会主任委员、名誉主任委员、《中华整形外科杂志》总编辑、名誉总编辑，国际整形与再造外科学会（IPRAS）理事、美国整形与再造外科学会（ASPA）终身会员、全国政协第五、六届委员会委员、全国政协第七届委员会常务委员，中国农工民主党中央委员会常务委员，获国务院特殊津贴。

报效祖国何惧征途漫漫

宋儒耀教授1939年以优异成绩在华西大学医牙学院毕业，获牙医学博士学位（图1）。早年的艰苦奋斗，造就了他不怕困难、坚忍不拔的品格。毕业后留华西大学任教，在华西牙科医院担任牙科医师。1941年，他因工作出色被破格提升为外科主任。当时抗日战争激烈，有些颌骨枪伤伤员被送到成都，华西牙科医院完全不能治疗。华西大学为了培养一位中国的颌面整形外科医生给中国伤员治疗，于1942年选派宋儒耀去美国进修。

1943年，宋儒耀到美国ROCHESTER大学医院整形外科担任住院医生。1944年，他到费城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进修学院访问IVY教授。该学院是美国著名的医学学府，IVY教授是当时世界著名的颌面整形外科权威，并任《Plastic and Reconstructive Surgery》杂志总编辑。访问期间，IVY教授临时让宋儒耀担任他的手术助手。IVY教授发现这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中国青年学者才华出众，同意接收他。于是，宋儒耀又转到费城进修。

在费城进修医院担任住院医生不久，一天晚上有一位下颌骨中心性血管瘤大出血的病人来看急诊，病人生命危在旦夕，家属非常焦急。宋儒耀当机立断，毅然给她施行了颈外动脉结扎手术，出血立即停止。IVY教授在多年之后对此事还赞不绝口。他在1962年出版的回忆录中，在他众多的学生中，特别用了一章来回忆这位中国学者。IVY教授称赞宋儒耀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进修学院最出色的学生之一”。他写到“他（宋）处理的急诊病例之一是一个颌面外伤严重出血的病人，经局部处理未能止血，但他通过结扎颈外动脉控制了出血”。IVY教授还称赞“宋学习勤奋、工作仔细，笔记极为认真”。他说，宋坚持记录他协助我们处理的每一病例，对即使病理标本的镜下切片都作了详细记录和描述，绘了极好的图画，并涂上色彩。后来，他把这些笔记整理成论文，被授予医学硕士学位。IVY教授为了帮助这位才华出众的中国青年学者，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解剖学系给他找了个解剖学助教的工作，让他半工半读，为此他常常要工作到深夜，1948年他以出色的成绩获得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进修学院科学博士学位。

宋儒耀在费城深造期间，夫人王巧璋女士也到美国进修。1948年就在他取得博士学位的同时，他们的女儿在美国出生。许多人劝他们说：“共产党已经控制了大半个中国，留在美国吧！”优厚的生活待遇、现代化的工作条件，没能动摇他们爱国的赤子之心，他们想到抗战刚胜利，中国需要建设，人民需要整形外科，毅然带着刚满月的孩子，远涉重洋，回到祖国。

1948年，华西大学破格任命他为医学院和牙学院的颌面整形外科正教授，华西大学口腔医院院长，时年34岁。宋儒耀在任教授和院长之余，又在医学院上课，和学生一起学习，一起参加考试。作为一位教授和院长，在一般人看来，这是无法想象的事，但他感到无穷的乐趣。这段教授兼医学生的生活，他一直坚持了3年，直到1950年底于华西大学医学院毕业。这是他一生不贪安逸、勤奋好学的最好写照，也使他成为国内外少有的获得三个博士学位的人（图2）。

情系人民创建整形外科医院

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宋教授奋起响应。1951年，他奉命带领“西南整形外科手术队”参加抗美援朝的医疗工作（图3）。美国在战争中首次使用了凝固汽油弹。对于凝固汽油弹所造成的严重烧伤，世界上包括它的制造国美国在内，都缺乏有效的治疗方法。很多被凝固汽油弹烧伤的以及颌面部炸伤的志愿军伤员亟需现代整形外科治疗。宋教授率领的医疗队冒着危险，奔赴朝鲜前线。他决心探索治疗凝固汽油弹烧伤的方法。经过仔细研究，他首先开始了大面积深度烧伤的异体植皮工作，挽救了许多严重烧伤伤员的生命，他发明了全脸和全手的整张游离植皮术，提高了面部和手部烧伤治疗功能和外观效果；他还发明了不用胶水的“带针”鼓式取皮机，为治疗凝固汽油弹烧伤提出了一套完整方法。当时伤员很多，而整形外科人材奇缺，他不得不采用“车轮战术”，由助手准备好几台手术，他做完一台手术，换身衣服，接着做第二台手术，他那高大的身影驱走了死神，他那灵巧的双手创造了新生，他那慈祥的双眼给人以信心，他那敦厚的笑容给人以力量……

由于宋儒耀教授的工作成效，整形外科在治疗战伤中的重要作用在解放军军内得到高度重视。为了提高战伤救治水平，迅速壮大整形外科队伍，1951年，宋教授在长春第三军医大学开办了一个短期整形外科训练班；1952年又在北京协和医院开办了一个为期两年的整形外科进修班，并多次到全国各大军区，巡回讲学和作疑难手术，宋教授为我国培训了第一代整形外科队伍，使整形外科在国内迅速得到发展。由于他的卓越贡献，1951年志愿军卫生部给他所领导的手术队记一集体功，并给他本人记大功一次（图4）。

抗美援朝工作结束后，中国人民解放军为了对他进一步培养提高，于1956年送他到苏联参观学习，历时半年余。他对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的整形外科工作做了详细考察，并向拉普钦斯基教授学习了狗的断肢再植和肾脏移植手术（图5）。

1957年，宋教授由苏联回国后，吸取美国和苏联整形外科的优点，结合我国整形外科工作的经验，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领导的支持和帮助下，在北京东交民巷成立了我国第一个整形外科医院，由他担任业务副院长。

勇于探索致力于医教研创新发展

宋教授办事踏实认真，不尚空谈，作风雷厉风行，事必躬亲。在创办初期，大到医院的规划设置，小到图书杂志、手术室的鞋架设计，他都亲自过问。在他的领导下，整形外科医院很快在全国打开了局面，医疗、科研和教学工作都取得了丰硕成果，受到各界好评。朱德总司令曾为该医院亲笔题字，周恩来总理和陈毅副总理多次称赞医院的工作并向国外介绍医院的成就。1957年，宋教授在该医院成功地重复了他在苏联学习的断肢再植动物实验，为我国成功地进行断肢再植手术打下了宝贵的实验基础。

整形外科医院成立不久，他在完成了高等医学院校教材《口腔学》教科书的编写以后，又写了《唇裂与腭裂的修复》、《乳房整形外科学》以及40多万字的《手部创伤的整形外科治疗》。这几本专著，既包括有国内外、过去和现在各家学者的知识和见解，也包括他自己的专长和经验。他还为这些著作亲自绘图。他所绘的插图线条流畅、解剖准确，真实感强。这些著作图文并茂，已成为有关专业的医务工作者案头的必备参考书（图6）。

中国是人口众多的大国，在当时有大量贫困但需要得到整形外科治疗的病人。按照传统的整形外科方法，许多手术需要多次才能完成。宋教授从不迷信洋人，他相信中国人自己的智慧，坚持要有自己的创新，他怀着对人民满腔的热忱，毕生努力探求中国式的整形外科新方法。

在此期间，他经过深入研究，打破了传统的不能在多部位同时施行手术的禁律，发明了“一次手术完成的全鼻再造法”，使国外需要三次手术才能完成的工作一次完成；他还发明了 “鼻底三角瓣唇裂修复法”，使唇裂手术的效果更为完美。同时，他还在“文化大革命”前，在国内首次进行了小血管吻合动物实验。前者是对经典手术方法的重大改进，后者则是国际上刚刚萌芽的显微外科一个开端，都是极具创造性的研究工作。

1969年，整形外科医院被迫解散，宋教授也被下放到江西劳动，后在周恩来总理的亲切关怀下，宋教授最终于1973年回到协和医院工作。他提出了多种新的手术方法，如：⑴修复腭裂的上提手术；⑵新的尿道下裂修复手术；⑶全下肢整张植皮术；⑷一次完成的阴茎再造手术；⑸有感觉的阴道再造手术；⑹改进的肛门再造手术；⑺新的乳房整形手术。

这些发明创造凝聚了宋教授多年的心血，标志着我国整形外科已达到世界先进水平。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可以创造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而一个优秀的整形外科医生，却可以创造千姿百态的生命！宋儒耀教授用他辛勤的劳动，不断创新，为病人解除了痛苦，为人民创造了幸福。

在1978年召开的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宋教授向大会建议，恢复被解散的原整形外科医院。1978年10月，经一位副主席、六位副总理批示，同意在原亚非学生疗养院院址恢复整形外科医院。

原“亚疗”多年失修，庭院荒芜，房屋破旧。宋教授虽然已是花甲之年，但仍常常奔走于八大处与市区之间，为医院的恢复日夜操劳。在他的领导下，恢复工作进行得极为迅速，1979年5月动工，10月就修缮完毕，开始收治病人。以后病床逐年增多，1981年又新建了现代化的手术楼，到1985年，已经发展成有320张床位的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整形外科专科医院。

当时的宋儒耀教授虽然已年逾古稀，仍然精力充沛，眼不花，手不抖，在繁重的事务工作之余，还经常活跃在手术台上，主持复杂的大手术。他开展的一次手术完成的外耳再造手术的研究，使我国外耳再造手术超过了当今世界先进水平；他坚持显微外科研究，进行新的游离皮瓣的探索，首次提出了“肌间隔皮瓣”的理论，在原来认为不能制备游离皮瓣的部位，成功地制备出了上臂皮瓣和大腿皮瓣。

宋儒耀教授是新中国第一位整形与颌面外科教授，自1948年回国后，一直注重我国整形外科人才的培养，决心为祖国建立一个高水平的整形外科基地，使中国青年不像他当年那样必须远涉重洋到外国才能学到整形外科，使中国病人能像美国病人一样得到较好的整形外科治疗，这一决心他始终不渝。他的这一抱负在新中国已成为现实。从他1951年在长春军医大学举办整形外科训练班开始，一直未中断教学。他指导学生严谨认真，善于启发学生独立思考，热情支持和鼓励学生的进步和创新。他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成为各地整形外科的骨干、教授、院长、主任，在我国整形外科学界起着重要作用。整形医院恢复后，经他指导又有11名硕士研究生、7名博士研究生毕业。

为国争光学术上征服世界

1979年春，宋教授率我国整形外科代表团首次出席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召开的第七届国际整形外科学术会议。这次会议使国外同道首次接触了封闭30年后的新中国的整形外科。我们的各个学术报告都引起与会者的极大兴趣，并获得大会的最高评价。

1981年秋，宋教授应邀赴美讲学，引起了美国整形外科学界的轰动。他讲演完毕后，有很多次听众全场起立鼓掌，经久不息。国外专家对他报告的许多具有中国特色的一期再造手术的新颖设计和完美效果赞扬不已，纷纷向他表示祝贺，并作为《整形外科临床》第九卷第一册于1982年1月在美国出版，在全世界发行并引起广泛的反响。几个月内收到数以百计的来自世界各地整形外科学者的祝贺和索要论文的信件。宋儒耀教授以他辛勤的劳动，在世界整形外科学界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为我国赢得了荣誉。

1982年夏，第八届国际整形外科学术会议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城召开。我国政府派宋教授和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的一位工作人员参加。这次赴会除了作学术报告以外，还有另一任务，即争取成为会员国。在解放以后到文革期间这一相当长的时间里，台湾方面都是代表中国作为各个国际会议的会员国。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在罗马召开的国际外科学会和在旧金山召开的泌尿外科学会都是如此。宋教授和中国科协的工作人员在到达蒙特利尔城的第一天，就见会场上悬挂着台湾的青天白日旗。他们按照我国专家在罗马和旧金山的做法向大会主席提出抗议。但大会主席的回答是：“台湾是会员国，而你们不是。”如果按照以前的做法是退出会场以示抗议，但宋教授觉得国家花了那么多外汇送他出国，不能就这样白白地回去。于是，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找美国、加拿大和印度等几国的会员，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他们出面要求大会就“会员国问题”用投票的方式进行表决。投票结果除了一票反对以外，几乎全票通过。于是大会的会场撤下台湾旗帜，挂上了鲜艳的五星红旗。从此，每次国际整形外科学术会议，新中国的整形外科医师们都能以会员国的身份出席（图 7）。

美国面部整形与再造外科学院为了表彰他在医、教、研的卓越贡献，在1983年6月1日于旧金山召开的第四届国际面部整形与再造外科学术会议上，特授予他该学院的最高荣誉奖 “金锯奖”，同时获奖的美国DINGMAN教授和巴西PITANGUY教授俱为当时声名卓著的整形外科大师。

团结同道共襄整形外科事业发展

新中国的整形外科事业欣欣向荣，全国各大医院的整形外科都在蓬勃发展。为使整形外科专业化发展，成立整形外科学术团体，共同推动学科专业化发展成为必然。在宋儒耀教授的倡导和推动下，开始筹备成立整形外科学会并出版发行整形外科杂志。1982年5月，在上海召开了第一次全国整形外科学术大会，这是建国以来第一次全国整形外科界的盛会，会议期间成立了以宋儒耀教授担任组长的中华医学会外科学会整形外科学组，张涤生、朱洪荫、汪良能教授任副组长。会议通过了筹建整形外科学会和出版《中华整形外科杂志》的决定。

整形外科学组组成之后，为适应当时中国整形外科界走向世界的形势，积极开展国际学术交流活动，以宋儒耀教授为大会主席的国际会议每年都在北京举办一次。其中尤以1984年6月4~9日在北京香山饭店举行的国际整形外科学会议规模最大（图8），有来自美国、日本、英国、瑞典、印度、墨西哥、新加坡等国的外宾150余人参加，国内代表约300人。国外代表宣读论文113篇，中国代表用英文宣读论文59篇，用中文宣读论文200余篇。美、英、日等国一些处于整形外科界领导地位的著名专家以及国内主要的整形外科专家都参加了这次会议，对于向世界介绍中国整形外科界，与世界整形外科界建立直接的联系，都起了很好的作用。

1985年2月，《中华整形烧伤外科杂志》在北京创刊。宋儒耀教授任总编辑，张涤生、朱洪荫、汪良能、史济湘、盛志勇、黎鳌为副总编辑，编委54人。其中整形外科26人，烧伤外科28人。杂志为季刊，由中华医学会主办，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承办出版。

组建整形外科学会各项条件已基本成熟，在中华医学会领导下，1985年8月12日在北京召开了中华医学会整形外科学会筹备会，参加会议的有中华医学会领导及整形外科学组的主要成员宋儒耀、张涤生、朱洪荫、汪良能、高学书、俞宝樑、杨果凡等教授，会议决定设学会委员35人，其中主任委员1人，副主任委员3人，并提出了建议名单。同时会议还决定了整形外科学会成立大会的有关事宜。

中华医学会整形外科学会成立大会于1985年9月13日在北京整形外科医院隆重举行（图9）。同时还举办了先天畸形整形外科治疗研讨会和学习班。宋儒耀任整形外科学会第一届主任委员，张涤生、王大玫、汪良能任副主任委员。在第一次全体委员会上，讨论了今后学会的工作，号召各省、市、自治区在条件成熟时成立各地整形外科学会分会。

1986年11月4～6日，在北京召开了国际整形外科美学研讨会（图10）。出席会议的有国内代表300余人，还有美国、日本、新加坡、秘鲁、瑞典、巴西、加拿大、波兰、印度、斯里兰卡、马来西亚、瑞士、菲律宾和香港等14个国家和地区的70余名代表。会议的主题是研讨适合东方人的美容整形外科，这极大地吸引了到会外国代表的兴趣，会议讨论热烈，还安排了闭路电视转播手术表演。会议的英文名称是Symposium on Aesthetic Plastic Surgery for Oriental。它在世界上第一次明确提出了“东方人的美容整形外科”这一不同于传统的西方美容外科的概念和口号，因而在国际整形外科发展史上占有一定的地位。东方人的美容外科（Aesthetic Plastic Surgery for Oriental）是占世界人口绝大多数的东方各族人民的需要，反映了东方人和西方人在解剖、生理和心理、社会历史背景方面的重大差别，也是现代东亚和西太平洋地区国家经济迅速崛起的表现。1987年，宋儒耀教授与日本东京警察病院院长、整形外科大森清一（Seiichi Ohmory）教授共同发起致力于研究亚洲人美容整形的学术性团体《东方美容整形外科学会》，并于1988年在日本东京召开了第一届东方美容整形外科国际会议，正式成立了东方美容整形外科协会。1992年在北京召开了第三届东方美容整形外科国际会议，宋儒耀教授担任大会主席。

2003年2月，宋儒耀教授在与何杰金氏淋巴瘤顽强抗争了一年半之后，不幸与世长辞。在他生命的最后两年，宋教授凭借顽强的毅力再版了《唇裂与腭裂的修复》一书。

宋儒耀教授经常说，一个科学工作者要活到老、学到老、工作到老，一息尚存，永不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