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向维姆·文德斯致敬!

2014-06-10 08:12刘旭俊
艺术时代 2014年4期
关键词:批评家内核室友

刘旭俊

一次,我在饭桌上偶遇一个年过半百的诗人。他喝得酩酊大醉,瘫坐在地上嚎啕:“这个世界没有爱啊”。随后,他掏出手机打电话。两个小时后,当我再次注意到他时,他依然在打电话,从未间断。我心想,幸亏这个世界还有电量如此充足的手机电池板,不然就真的更悲伤了。

一次,理工男苦追了半年之久以后,终于打算向女文青表白。他讷于言却不敏于行,只因男女双方我都认识,就拉我在边上为他壮胆。他表白了,她哭了,然后答应了。事后,我问她是否因感动而哭。她说,“因为我知道我答应他的那一刻会是他爱我的顶点,可我还是答应了”。这回答让我对女文青的逻辑叹为观止。

一次,诗人朋友在饭桌上又开始说他的恋爱经历。我足足听了十次,每次叙述都不一样,险些觉得他在恋爱方面阅历丰富。后来才知道,他也具备小说家的素质,能把一次恋爱讲得让别人以为是十次甚至更多,能把十几天的短暂恋情讲得犹如《百年孤独》般漫长。当然,那个女的不是他妻子,他从没讲过妻子的故事。

一次,半夜两点的宿舍,我看完书打算睡觉。室友把我从上铺拖下来,让我为他解释他女友发来的短信:“我觉得我们的精神内核不太一致”。室友问“精神内核”的出处?答曰黑格尔。又问何意,我反诘:精神内核不一致,难道说身体外壳很一致?能把“我们不合适”说成“精神内核不一致”,这是女文青的哲学。

一次,我把室友的手机里他们班花的号码改成我的。于是,我以她的名义跟他打情骂俏,发送语焉不详而暧昧娇嗔的短信。我谎称有重要的事非要和他面谈,约定的地点又都是情侣的约会之处,并且每隔十分钟就更换一个地点:湖畔的草地、河边的凉亭、小树林深处。最后,他被撩拨得疲于奔命,却始终没能见到她。

一次,某著名情感类电台节目女主播来我们学校。她素来以能言善辩著称,团委就安排一对一的辩论表演赛。那时,我参加辩论从无败绩,于是选中了我。辩题是“5000万人民币和爱情哪个更重要”,我抽签抽中“爱情比5000万重要”,比赛结果是打平。事后我却想,人为什么要费力去比较两样他都没见过的东西呢。

一次,在KTV同学聚会。某君带来新女友,另有人不知是情报更新不及,还是别有用心,把他前女友也叫来了。前女场马上开唱“太委屈,连分手也是让我最后得到消息”。当时场面颇为尴尬,为了缓解气氛,我揶揄某君结婚一定要请前女友,我们在婚礼上大合唱“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最后,他结婚没请她。

一次,对结婚异常乐观的朋友问我为何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含糊回答是卡萨诺瓦说的,挺有道理。他继续追问,我只好说:现代社会里只有两件事能逼着男人不得不下跪,一个是上坟,一个是求婚,伤心程度由此可见。前两天他一反常态地找我出来喝酒,喝醉时说我当年那句话太对了。他指的也许就是这句。

一次,某班花倒追多愁善感的室友。走在校园里,她故意靠近,他说“同学,你有没有觉得有点挤”。过马路时,她伸手去挽他,他说“下个路口吧”。后来,班花知难而退,恋爱结婚生子离婚,而他依旧孑然一身。当得知她儿子跟自己略有几分相似时,他再度感伤,仿佛在为自己并没有对她怀孕出力而感到抱歉。

一次,我和朋友走在巴黎的圣丹尼街。我们习惯了说沪语,不知何故(也许是眼前走过几个举止怪异的阿拉伯人),我就喊了一声“侪戆逼样”(意为“都是傻逼”),不料有几只街边的流莺前来搭讪。正当我不知所措时,朋友赶紧把我拉走,说我刚才那句沪话的发音酷似法语“Cest combien? ”(多少钱)。

一次,我和两个朋友走在巴黎13区。晚上天色犹亮,店铺全关。其中一个朋友来姨妈,想喝热牛奶,找到一家24小时麦当劳,店员告知不出售热牛奶,她急中生智来了句“one cup of latte,no coffee”。可惜正常人都不足以理解她的机智,不然以后我买油条就说,“给我一碗咸浆,不要豆浆、虾皮、紫菜和葱”。

一次,我和朋友在左岸喝多了,半夜三点在街头疯狂找厕所。在痛骂一番巴黎厕所太少之后,发现一处其貌不扬的建筑颇为隐蔽,赶紧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解决。朋友说,你居然敢在巴黎市政厅门口撒尿?我辩解:它一没摄像头二没“为人民服务”的标语三没荷枪实弹的警卫四不是豪宅,谁晓得它是权力机构啊?

一次,朋友陪她的朋友去妇婴保健医院做检查,看見一个男的陪他女朋友检查。该女找不到要去检查的科室,男的就搀扶着她去找。忽然,这个女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破口大骂:说,你陪了多少女人来这里堕胎?为什么你对这里那么熟悉?于是,两人开始大吵大闹。这个事情告诉大家,男人太有方向感未必是好事。

一次,某个阴天的下午,在星巴克,与一个学经济学的朋友聊天。

我:中国的现实让人绝望。

友:你不要偏执嘛。

我:活在这个社会里还能有不偏执的人?

友:我就不偏执。

我:你只是选择盲视身边的一切,偏执于表现得“不偏执”而已。

友:偏执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我:别说得就好像“不偏执”已经给你带来了好处一样。

友:是不是搞批评的都很偏执?艺术批评有用么?

我:没用。

友:没人读?

我:也许有。

友:那怎么没用?

我:就算读了也没用。

友:为何?

我:没人评论,梵高活着只卖出一幅画。波德莱尔等人盛赞,莫奈就卖高价。但如今用金元,而非智商表达艺术观点的时代。

友:那你还写?

我:因为感到智商被他们羞辱了嘛。

友:艺术圈不需要批评家?

我:是无能批评家需要艺术圈。

友:为何?

我:无能批评家之于艺术家就好比尿壶,学术上憋得急了,把他们拿出来发泄一下。金主光顾了,再把他们藏起来。你家来贵客,你会把尿壶放在客厅里?

友:批评家的好处费不少吧?

我:极少。因为在别处更赚不到钱。

友:艺术批评没前途了?

我:从你们经济学来说的确如此。

友:为何?

我:市场供需关系不对称。

友:怎讲?

我:当顾客可以自给自足了,作为供方还在提供需方已经不再需求的东西。

友:批评家总有些市场优势吧?

我:智商上的低成本优势。哪怕再无能的批评家,总还有艺术家比他更蠢。

友:你这么说有些偏执了吧?

我:一点都不。

友:不怕得罪同行?

我:你没见我一边聊天一边玩手机?都发微博上了。

友:你就不会和气生财啊?

我:当代艺术没有同行。

友:你别说得像独行侠一样。

我:我说的不是我,是当代艺术圈里谁跟谁都不算同行。既没有朋友,也没有冤家。

友:我特别好奇当代艺术圈的人都关心一些什么问题。

我:当代艺术圈都流行讨论学术问题。

友:艺术家谈论学术?艺术理论?

我:不,他们喜欢谈哲学。当然,偶尔也谈经济学。

友:我很好奇。

我:比如,最近就有人在谈论匹克迪的新书《21世纪资本论》。你看了没?友:没读原著,从书评里了解了下。

我:怎样?

友:说得很对。

我:他把现在称为“拼爹资本主义”?

友:好像是的。

我:法国人真是闭塞。中国人都习以为常了,他们还当发现新大陆。

友:也不能这么说,太偏执了。我们也就最近这样。

我:的确,我们以前是拼爹社会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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