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 韩国正
从4月1日开始,新疆人就开始关注伊犁的天气了。一场春雨足以让光秃秃的山脉变得绿油油,几片春光也可以让刚刚冒芽的杏花在几天之内花开花落。
从这个角度来讲。观赏和拍摄杏花就显得十分紧迫,天气状况关系到杏花绽放的颜色、状态。
天山从未寂寞
4月清明小长假,原本是最好的出行时机,但天不作美,一场雪将前来观花的游人拒之山下。白色的草地和白色的山峰虽别有一番风味;升腾的迷雾,隐幻的花蕊也仿佛使人行走在仙境一般。但跑了几百公里赶到的游客,没有看到他们想要的盛开、怒放,摄影人所需的光,也始终没有莅临。杏树在风中摇曳,抖落了积雪,露出含苞待放的花蕊,眼看一场花事就这样被时间搁置下来。
4月8日,天气预报伊犁地区天色放晴。我们一行5人沿天山一路西行,前往伊犁的新源县,那里正是吐尔根野杏花沟吐花的时节。
早上8点出发时,乌鲁木齐下着小雨,细密的雨珠,让人怀疑这雨是否要一直延续到西天山。陶刚老师是重庆人,刚从云山雾海的四川牛鼻山下来。他分析,雪后的空气透明度好,湿度也很好,一场春雪过后,地上的草估计也该泛绿了。亏我还是新疆人,对这山里的情况一点都不知晓,听到这些,心里才恍然李翔老师昨晚告诉我“你们去的正好”的含义。人在车上说着天气的话,车在高速路上飞驰而过。途中阴云密布,期间还点缀着小雨,但是我们的心里都充满了阳光,仿佛看到山的那边,春光顷刻间让山体豁然开朗、花朵绽放。
杏花是伊犁人的骄傲,也是我们新疆人的骄傲,因为它是西天山最美的风景之一,据说己经跃居中国十大春季探花之地。
4月的伊犁河谷是最艳丽、最浪漫的季节。杏花最先盛开的是粉色,而后变成白色。游客及摄影师们若想捕捉到野杏林粉色的画卷,就要在杏花开放初期到来,若不慎晚来几天,那花就有可能在阳光的催促下转身变成白色,若再晚来几天,一场晚风,或许第二天你只能感叹落英缤纷的景色了。
杏花开时,一年一度的伊犁杏花旅游节也拉开帷幕,当地居民纷纷走进山里唱歌、跳舞,游客还可以观赏到富有民族风情的歌舞、多民族音乐会、杏花姑娘评选等一系列活动。
我们的车直奔吐尔根而去。
春到人间草木知
当天下午8时,我们顺利抵达新源县城。
入住之后,天色渐晚,但明朗的晚霞告诉我们,若提前两小时到,就可以直接上山拍到雪后最清新的画面。听接应的当地摄影师说,明后天都是绝好天气,那点小小遗憾才在谈笑间慢慢散去。
晚饭时,大家约好第二天早上6点起床,7点准时出发。可我偏偏听成8点!早上,陶老师急得在楼下一阵子电话,我手忙脚乱奔下楼去,韩老师的车已经发动十来分钟了。天还一片漆黑,没一点一点亮起来的样子。
可是到了山脚下,太阳似乎就要大放光彩。陶老师一下区间车就大喊:”我要马!我要马!”一向沉稳的韩老师帮着陶老师骑上马,自己扛着两个脚架、背着相机准备爬山。我骑在马上向东方望去忧心忡忡:太阳就在山的后面,似乎随时都有跳出来的可能,若要耽误了拍摄,罪过可就大了!再看陶老师,已经淹没到人流中去找不到影子了。
漫山遍野的人!看那大包小包的装备就知,这个时间上山的大多是来拍花的摄影人,等到10点过后,恐怕才有游人到来。
牵马的小巴郎很爱惜自己马,画着“之”字线上山,眼看着就要到达山梁,一拐弯,似乎又回到刚才的位置,这若在平时,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可是看看光线,再看看那些已经找好位置准备开拍的人,我恨不得立刻跳下马去。
这里没一个闲人。骑在马上我放眼望去,杏花沟的东面和西面整体朝阳,形成道道山梁。那沟沟坎坎、梁上梁下长满了野杏树!再看山体,浑圆饱满,绿色绵延。杏树懂事地给大地留下透气的空白,那空白之处因得了更多的阳光,草皮格外油绿,让摄影师们有了无限想象的空间。有摄影师就在阳光照射的某一瞬间,抓住绿色山梁上那疑似人体的优美曲线而获奖,这曲线与周围粉色、白色的杏树相互映衬,唤起人们美好的遐思。沟的南面是巩乃斯河宽阔的河谷,现在已经成为农耕区,整齐的条田一望无际伸向远方。河谷的背景是另一道山,积雪还未融化,山顶现出清晰的白色流淌的线条,
走到上梁上面,一道朝阳正由东向西倾洒过来,在前方的梁上,形成摄影师们梦寐以求的光带。据说,最佳的时刻,光线打在层层叠叠的山梁上,最多会形成5道绿色和粉色相间的光带!视线所及,杏林如潮,错落有致,宛若仙境。
尽管这样的画面有巧遇的成分,但由于吐尔根山谷坐北朝南的整体方向,以及鹿角状的整体结构,日出后一两个小时内,阳光让山坡变得“波涛滚滚”,山梁形成极佳的层次效果却是晴朗天气下的常态景观。
随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漫山遍野的坡上都披上了金色的霞光,杏花就在这样柔软的光线中随风绽放。而山风却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似乎旋转着又飘下山去。前天这里还在落雪,今天却丝毫没有凉意,风吹在脸,仿佛一只手轻轻拂过。
一条主梁直通山顶,人们就站在梁上逆光拍摄,远远望去,花花绿绿站满了人。因镜头都对准了远方,所以相互之间并没有阻碍。山上的杏树,或抱团簇拥,或独自傲立,杏花和杏树点缀其间,浓密间梳,光和影如影相形,树和草相得益彰,而每一棵自然生长的杏树,都有着最美的姿态,无论哪一种,都让人迷醉。起初我很怀疑那些站在低处的摄影人的拍摄水平,后来才发现,无论你站在什么位置,都能拍到绝美的画面。
中午回到住处,我迫不及待地查了当地资料,才知这是一片中世纪遗留下来的新疆最大的原始野杏林!因山地河谷的冬季逆温气候而遗存下来。
中世纪的遗存!在感叹上天慷慨赐予时,我也感叹着几百年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他们是多么淳朴和善良,将这么美的风景一直留存到今天。
莽原起伏,青山吐秀
新疆新源县的吐尔根杏花沟紧邻那拉提大草原。那拉提是蒙古语“太阳”的意思。传说成吉思汗西征时,有一支蒙古军队由天山深处向伊犁进发,时值春日,山中却是风雪弥漫,饥饿和寒冷使这支军队疲惫不堪。谁知,翻过山岭,眼前却是一片繁花似锦的莽莽草原,泉眼密布,流水淙淙,犹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时云开日出,官兵们大叫“那拉提,那拉提”,于是有了这个地名。
据资料记载,那拉提草原是在第三纪(距今6500万年~距今180万年)形成的地势,发展到今天,不仅有大面积的坡度和倾斜河谷阶地,还莽原起伏,植被丰富。这片被“太阳”深深眷顾的土壤之上,生长着大片杏树这种蔷薇科落叶乔木。
吐尔根野杏花沟集中分布于巩乃斯河北岸,占地3万多亩,是新疆野杏林比较集中的地区之一,此处的杏树属天然原始杏林。也就是说,它们是无拘无束、自由快乐的精灵!
4月,新疆伊犁河谷就开始进入一个美丽浪漫的季节。山上、草原上的果花、草花次第盛开,最先盛开的就是新源县的吐尔根野杏花,最惹眼的是绵延十几公里的山坡上,野杏树覆盖整个半山腰。杏花竞相开放,杏树一身雪白或粉红,弥漫着新鲜的气息,几公里之外,都能闻到清新的杏花香味。
下午,随着太阳的转移,我们来到对面山梁,等待日落前的最后一抹平光。由于时间还早,大家决定负重登山。不甘寂寞的哈萨克族青年策马扬鞭在山梁上奔跑撒欢,形成了另一道风景。
东边的山梁景色比较集中,陶老师和韩老师看中了一颗独树盯着拍。那棵树独享着斜坡上的大片阳光而繁花似锦。他们还看中了对面牧民的房舍以及坡下吃草的羊。
一花一世界 一木一浮生
以后的两天,我们像上班一样,分别在清晨7点和下午5点准时出现在西山梁和东山梁。看朝阳跳出远山,光芒万丈,看夕阳渐行渐远,遁入大山。
杏花沟很美,前后左右都是景,杏树在初绿的背景下,被鲜嫩的、淡淡的粉色、白色所渲染,既有大气磅礴的场面,又有形单影只的妩媚。陶老师和韩老师一边拍摄一边探讨:构图一定要简,光影线条应清晰、流畅;牧民和他们的马、牛、羊是生活的气息,与炊烟一样可以成为画面里的点睛之笔,而我真的体会不到这些,我的脑子总是想到和摄影无关的内容,比如,这些杏树在这里生长了多少年?它们是如何被发现的?它们会像胡杨一样三千年不死吗?吐尔根有几条这样的杏花沟?伊犁其他地方还有野杏林吗?甚至想,它们的果实甜吗?老乡家里一定还有晒干的果脯吧,等等。
中午回到驻地,我又迫不及待地询问,果然这野杏林里面还有着很多秘密。
野杏树高5~10米,主要分布于海拔950~1400米的低山带。它们喜欢阳光,耐得住严寒,根系发达且深繁,理论上,杏树寿命很长,均可达百年。
伊犁地区是杏子的原始种子基因库。春季有很好的蜜源,果实是杏汁、杏脯的优质原料,杏仁又可作中药材,也可成为杏仁食品的原料。杏花遇到寒流也会被冻死,2005年春一场大雪,就将杏花全部冻死,以至于当年颗粒无收。
伊犁地区有着大面积的的野杏林,杏林西起霍城县的大西沟、小西沟、果子沟,伊宁县的匹里情沟、吉里格朗沟、向东延伸至新源县的铁木尔勒克、交吾托海野果林、巩留县的吾都布拉克沟,察布查尔县的苏阿苏沟。皆因河谷的冬季逆温气候而遗存下来,整个半山腰均被野杏树覆盖。夏季日照充足、热量丰富、降水充沛,冬季处于逆温层,十分有利于野杏成林生长。野杏的适应性比栽培性强,尤其是能够忍受盐渍化的土壤。
我忘了两位摄影师 “今天的花比昨天开得好” 的总结,只感觉它们太美了,以至于神思恍惚地在山梁上漫步,偶尔才会举起相机片几张。
或许杏花的时间隧道比人类的历史还深邃。没有人知道这些杏花在这里悄悄盛开过多少次,没有人知道,在伊犁河谷一个平静的山坳里,那一树一树的繁花怎样寂寞地绽放着,没有人欣赏,没有人赞叹,只有当地的牧人,身处这场花事的中心,赶着牛羊静静地看。
晚上观摩照片时,看着那张张精彩的瞬间,感觉这俨然有着像陶渊明《桃花源记》里的世界:“野杏花林,上坡百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我想也许是这样:在那遥远的某一天,几颗杏核随风来到了这里,经过叽叽喳喳的讨论,决定留下来在这里过冬。它们睡在山谷舒适的草丛中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这里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在它们还没有准备动身启程的时候,一不小心,它们发芽了,从此,这些杏子就在这里扎下了根。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它们慢慢长大,慢慢老去,慢慢开花,慢慢结果,把能量转化为果实,把果实献给大地,把子孙延续到今天。
看着那些因杏花更加丰盈的大山,因盛开而娇艳无比的杏花,我们不难想到,几百年来,每到春天,它们都是这样盛大地开一次花,盛大地结一次果,无论有没有观众,有没有赞赏,它们都真实地履行着生命的职责,或许它们更愿意与山交流,与阳光对话,与风擦肩而过。
这就是野杏花林的世界。当我们即将离开吐尔根时,我不知自己是收获了作品、收获了美景,还是收获了杏子的世界。在空中俯瞰天山的时候,我想,杏花是幸福的,它们有大山有阳光有空气,如今它们又有了更多人的关爱和欣赏,杏花的世界会因此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