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美地区的腐败

彼得·哈基姆

除了少数几个国家外，腐败是流行于整个拉丁美洲地区的一种地方病。过去20年来，这个地区甚至仅仅遏制一下腐败的工作都收效甚微。这是我们分析透明国际组织（TI）编制和发布的2013年全球腐败观感指数（CPI）能够得到的唯一结论。

拉美地区腐败概况

在关于腐败所做的所有调查中，无论是透明国际组织的调查还是其他组织的调查，无论是公开调查还是私下调查，腐败程度和人均收入之间都存在着非常紧密的负相关性。在全世界50个腐败程度最低的国家之中，只有卢旺达的人均年收入低于全球平均水平10000美元。同样，在全世界50个腐败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中，只有委内瑞拉的人均年收入高于6000美元，另外只有三个国家高于4000美元。总之，贫困和腐败往往如影随形。

不过，说到拉丁美洲的腐败问题，也必须提到一些令人鼓舞的结论。在全世界25个腐败程度最低的国家之中有20个属于富裕国家，这些国家的人均年收入差不多都达到了40000美元或更多；但是25个腐败程度最低的国家中有2个是拉美国家，即乌拉圭和智利，两国的人均年收入都在16000美元上下（其余3个腐败程度最低的国家都是很小的加勒比海国家，即巴巴多斯、巴哈马和圣卢西亚）。这就是说，谈到腐败问题，乌拉圭和智利，还有它们的三个加勒比邻国，其实是同美国、法国和日本这样的国家列在一起的。

还有一个很小的拉美国家哥斯达黎加，也值得专作介绍。在透明国际组织的调查报告中，哥斯达黎加被列在50个腐败程度最低的国家之中，与拉脱维亚、马来西亚和匈牙利属于同一级别。哥斯达黎加的人均年收入为10500美元左右，同乌拉圭和智利一样，它的政府也被认为是拉美国家中表现最好的政府之一。另一个中美洲国家萨尔瓦多也很不错。在被认定为腐败程度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的那些国家之中，萨尔瓦多属于最贫穷的国家之一。

此外，在拉美国家中便只有2个国家——巴西和秘鲁的腐败程度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巴西在腐败程度最低的拉美国家中名列第四，同全世界好些人均年收入低于它的地区一起排名，才列在第72位。秘鲁在腐败程度最低的拉美国家中名列第六，在全世界排在第84位，同它的人均年收入排名大致相当。

不幸的是，坏结论总是压过了好结论。按照透明国际组织的报告，剩下的那13个拉美国家的腐败程度全都高于世界的平均水平。三分之二的拉美国家的腐败程度要比全球其他一半地区更严重，尽管拉美地区的人均收入从总体上看要高于全球所有国家的中等水平。

更糟糕的是，拉美地区最繁荣的四个国家——委内瑞拉、墨西哥、巴拿马和阿根廷，其腐败程度都排名在全球40%的国家之后。然而，这四个国家都以人均年收入超过了10000美元而自豪，按照收入水平排名，它们应该排在全世界前三分之一国家之中。

腐败随时间变化的趋势

令人吃惊的是，自1995年以来（即透明国际组织启动调查以来），虽然拉丁美洲曾发生过剧变，这一地区大部分国家近20年来在世界和地区腐败排行榜上却没有多大变动。

我们再来做更进一步的分析，拉美地区有19个国家按照腐败程度最低国家的排名进入本世纪以后便几乎没有变动。按照透明国际的调查，智利、乌拉圭和哥斯达黎加这段时间每年都被列入这一地区腐败程度最低的国家之中。这三个国家是拉美地区反腐成功的榜样，它们政治上开放并维持稳定，政府机构的效能和行政水平在每一次评估中都曾得到高分。它们的人文和社会发展指标在这一地区也属于最好。

海地、委内瑞拉、巴拉圭以及洪都拉斯则属于另一种情况。在历次的腐败调查报告中，它们都属于最差。

委内瑞拉的腐败排名，不论是在拉美地区还是在全球范围，都与其富裕程度和人均收入水平极不一致。它也是拉美地区近年来经历过最深刻变革的一个国家。1998年，乌戈·查韦斯（Hugo Chavez）当选，他开始了该国在政治、经济和对外关系方面的彻底改革。但根据透明国际的调查，委内瑞拉的腐败得分并未得到提高。按照1995年的第一次调查，委内瑞拉在49个被调查的国家当中被认为是最腐败的国家——自那以后，这个委内瑞拉玻利瓦尔共和国一直都保持在世界各国最后的位置。

其他一些高收入的拉美国家，如阿根廷和墨西哥，在大多数腐败程度指标上的排名都远优于委内瑞拉，却仍然远低于按其收入水平本应该占据的位置。

至于墨西哥，在过去15年中尽管发生过令人印象深刻的政治变化，但是反腐工作仍然软弱无力。革命制度党在经过71年的独裁统治之后于2000年被迫下台，这一事件曾被誉为墨西哥走向更加开放、实行民主法治的起点。墨西哥政府在2006年发动的与贩毒集团之间的流血战争，也没有对这个国家的腐败观感产生多大的影响。

哥伦比亚在透明国际组织的腐败评级中的得分仅仅略好于阿根廷和墨西哥，它在过去十几年里的变化也是微不足道。哥伦比亚的腐败评级为何没有变化，这同样也是难以解释的事情：我们知道，哥伦比亚的安全形势已经有了意想不到的改善，在这期间，这个国家的经济一直在稳定增长，它的政府机构也显示出较大的适应能力。

其他拉美国家中的巴西、萨尔瓦多和秘鲁，在透明国际组织自2000年以后进行的几乎全部调查中，虽然在全世界的排名得分相对说来总是较差，但是却一直位列拉美地区腐败程度最低的前三分之一国家之中。巴西的腐败得分在1995年至1998年之间出现了相当大的改善，然而自1998年以来，其腐败评分却几乎没有任何改变，虽然在此期间巴西享受了持续近8年的高速增长，国际地位和国际影响迅速提高，中产阶级不断扩大，而后者则表现出他们对于政府腐败和浪费的强烈不满。

萨尔瓦多和腐败程度较轻的秘鲁，不知什么原因，它们的腐败程度几乎都不受各自国家的政治、经济和安全形势的丝毫影响。在萨尔瓦多，尽管人均收入相对较低，存在着非常严重的暴力犯罪，在青年人当中还流行着帮派文化，可是由于政治透明，很少腐败，这个国家始终排在拉丁美洲腐败程度最低的前三分之一国家之中。秘鲁的腐败程度最低排名在上世纪90年代后期由于藤森总统的渎职行为被广泛披露而有所下降，但是下降的幅度却远小于人们的预期。endprint

进入21世纪之后，除了乌拉圭以外，还有两个拉美国家，即玻利维亚和厄瓜多尔在透明国际组织腐败报告中的得分大幅度提高了，此外就再没有其他国家在腐败报告中的得分有如此大的变化，没有大的提升，也没有大的下滑。厄瓜多尔得分的提升主要是在2008年以后。拉斐尔·科雷亚（Rafael Correa）当选总统以后采取独裁统治，并实行民粹主义，还采取反美政策使厄瓜多尔与委内瑞拉结成反美联盟。在他的任期内，按照透明国际组织的调查报告，厄瓜多尔的腐败程度最低的排名从世界第150名上升至第102名，从拉美国家的第18名上升至第8名。

有意思的是，玻利维亚在腐败程度最低国家中的排名早在2006年埃沃·莫拉莱斯（Evo Morales）当选总统之前就有了较大提升。莫拉莱斯总统同科雷亚总统一样，一贯左倾，采取反美政策。从2000年至2006年，玻利维亚在拉美国家中的排名从第15名上升至第10名，那以后就基本维持不变，直到2013年。

一些结论和尚无答案的问题

在过去的15年中，绝大多数拉美国家在透明国际组织公布的腐败问题调查报告中的得分既没有明显改善，也没有明显恶化。这种没有变化的事实有可能会导致人们猜测，腐败倾向大概同每一个国家的历史和文化紧密相连，也许只有经过长期的艰苦努力才有可能改变这种状况。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又该如何解释由查韦斯这样的政治强人统治长达15年之久的委内瑞拉，其腐败调查得分却依然没有变化，既没有得到改善，也没有日益恶化？为什么墨西哥受到普遍称赞的向民主政府的过渡也未能对这个国家的腐败现实产生丝毫的影响？近些年来，巴西的经济出现了快速增长，同时，它的国际地位也得到迅速提高，为什么它的腐败情况却依然如旧？哥伦比亚曾经是一个在游击队、准军事组织和众多大毒枭的围攻之下几近崩溃的国家，它现在已经从崩溃的边缘恢复过来，成为了拉美国家中为国家安全而战的典范，为什么它的腐败情况却仍然得不到遏制？

这样难以回答的问题还有许多。

如前所述，一个国家的人均收入和该国的腐败排名，无论在地区内还是在全球范围，两者都密切相关。透明国际组织调查报告中列出的腐败程度最低的那些国家，绝大多数都是高收入的国家，而腐败程度最高的那些国家，绝大多数都是最贫穷的国家。但是，把腐败程度和人均收入联系起来，仍然解释不了为什么巴西在透明国际组织调查报告中的腐败观感指数要比阿根廷、墨西哥和委内瑞拉好得多，尽管这四个国家的人均收入其实相差无几。同样，根据这种联系也解释不了为什么萨尔瓦多的腐败程度要比巴拉圭和多米尼加共和国低得多。至于拉美地区在过去十年中经济增长最快的那些国家，如巴拿马、多米尼加共和国和阿根廷，它们在透明国际组织的调查报告中的排名仍然十分靠后，这也是无法解释的怪事。

不过，我们从拉美地区腐败程度最低的那些国家也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乌拉圭和智利的经验提供了非常有力的证据向人们证明，一个国家能否向公众提供达到一定水准的公共服务，是它能否成功地控制腐败的一个关键因素。

（作者为美洲国家对话组织荣誉主席，本文由王倩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