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梵蒂冈的教皇

董玉洁

新年伊始，梵蒂冈教皇方济各宣布将于2014年5月24日～26日访问约旦、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各处圣地，引起了宗教界和政界人士的广泛关注。方济各表示，此行是为了纪念已故教皇保罗六世与希腊东正教牧首在耶路撒冷举行会谈50周年。50年前，保罗六世教皇史无前例地主动走出梵蒂冈，访问了圣地，开启国际牧灵之旅。在这一过程中，世界也见证了梵蒂冈与以色列关系的跌宕起伏。

教皇的国际节奏

自2013年3月就任教皇以来，方济各先后访问了巴西、意大利等地，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上帝赋予的责任”，其本人也被美国《时代》周刊评选为2013年年度人物。如今，梵蒂冈教皇们通过几十年的努力，依靠自己的“明星效应”赚足了世界的眼球，使得天主教在科技迅猛发展的今天得以继续发扬光大，而这一效应的形成还要归功于50年来历任教皇的努力。

二战后，伴随着1962年～1965年召开的第二次梵蒂冈大公会议，天主教会进行了一系列改革。为了重振天主教声望，教皇也身体力行，加入到国际牧灵队伍中来。保罗六世是第一位走出梵蒂冈的教皇，他选择的第一站便是圣地耶路撒冷。在天主教历史中，除了首任教皇、耶稣大弟子圣彼得到过耶路撒冷，这块圣地一直是近两千年来历任教皇可望而不可及的区域。在这次访问中，保罗六世与希腊东正教牧首阿忒那哥拉斯一世进行了会谈，这是自1054年天主教大分裂以来，东、西两大教会领袖的首次会晤，用保罗六世的话说，他们两人的拥抱是“在坚硬的对话土地上犁出的第一条沟”。1965年12月7日，天主教和东正教彼此废除了加给对方的绝罚，破除了两大教会近千年的“藩篱”。保罗六世也因为这一伟大创举被载入世界宗教史册。

保罗六世之后，历任教皇在国际舞台上频频露面，1978年继位的约翰·保罗二世是教会历史上出访次数最多的教皇，他几乎走遍了世界各地，访问了130多个国家和地区，在他的努力下，与梵蒂冈建交的国家比1939年翻了三倍之多。通过出访，教皇们利用宗教、政治两条渠道，在不同程度上对国际政坛精英人物、社会基层广大民众施加影响力，捍卫了教会的核心利益。1998年1月，约翰·保罗二世访问古巴，通过谴责美国长期对古巴实施禁运赢得了古巴政府与人民的信任。作为对教皇的善意回馈，古巴政府当年就陆续释放了245名政治犯。这次访问对于天主教在古巴的发展意义重大，如今，“天主教会的观念已经渗透到了古巴社會的各个领域，这不仅是教皇所提出的具体建议的结果，也是教会宣讲福音不可或缺的使命”。这次访问使得教皇与卡斯特罗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关系，卡斯特罗曾表示：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和特雷莎修女是他一生中仅认识的两位圣者。

宗教掩盖下的政治因素

在教皇们出访的国家和地区中，耶路撒冷等巴勒斯坦圣地成为不可忽略的一项，虽然教皇们在访问圣地时都小心翼翼地避谈敏感话题，但一旦踏上这片火药味十足的土地，他们便很难摆脱自己肩负的政治使命。据美国媒体报道，方济各的5月之行也有来自美国的期望，希望教皇能更多地促成巴勒斯坦与以色列这对“冤家”的和平。

2000年3月，时任教皇约翰·保罗二世访问圣地，一下飞机，耶路撒冷市长就以“欢迎来到以色列首都”为开场白来探教皇的口风。具有丰富政治经验的约翰·保罗二世没有接茬，仅仅将耶路撒冷称为“上帝选择的土地”和“我们的宗教和全人类共同拥有的财富”。接着，在巴勒斯坦所属自治领地伯利恒，巴勒斯坦儿童为刚下飞机的教皇献上了一只象征国家主权的盛满泥土的铜碗。教皇弯腰亲吻了泥土，巴勒斯坦人满意地将此举理解为对巴主权的认可。整个访问，约翰·保罗二世只字未提“建国”和“首都”之类的词语，即便如此，其一言一行还是没有逃过巴以媒体连篇累牍的政治解读。

2009年5月，教皇本笃十六世访问圣地时，表达了教廷支持巴勒斯坦建国的立场，这被西方媒体解读为“很不寻常”的一次表态。不过，教皇的呼吁并没有得到以色列的正面回应，总理内塔尼亚胡表明了以色列的立场：“我们不希望主宰另一个民族，但是我们也不希望伊朗支持的一个恐怖国家出现在我们旁边并危及以色列的安全。”

此次出访，方济各之所以能够确定具体日期，还要归因于2013年12月同内塔尼亚胡的会面，双方一同探讨了伊朗核计划、巴以冲突、最近的和平谈判以及目前中东的基督徒困境，内塔尼亚胡主动邀请教皇2014年访问以色列，为教皇访问圣地铺平了道路。

同以色列关系的改善

实际上，教皇们近十几年来能够多次访问圣地主要归功于同以色列关系的改善。

在基督教近两千年的历史当中，犹太人一直被基督徒当做叛徒犹大的后裔。在《圣经·新约》中，充满着基督徒对犹太教及犹太人的诋毁与攻击，虔诚的基督徒还将迫害犹太人当做理所应当之事。不过，今天犹太人对梵蒂冈的“心理隔阂”还掺杂着对二战历史的纠结。

二战期间，为了维护天主教会利益，当时的教皇庇护十二世在1933年同德国纳粹党签订了一项协定，此后，针对希特勒灭绝犹太人的政策，教皇保持了“出奇的沉默”，这使以色列人感到极大愤怒。1942年12月17日，盟国将种族灭绝定义为犯罪，随后要求梵蒂冈发表类似的谴责声明，遭到教皇拒绝，理由是梵蒂冈要保持严格中立。时至今日，在以色列的犹太大屠杀纪念馆中，人们还能看到一些犹太人对梵蒂冈在大屠杀时期所扮演角色的看法，在某些展出图片的说明中，明确指出庇护十二世没有对纳粹的暴行进行过口头或者书面的抗议，暗示梵蒂冈根本没有帮助犹太人。庇护十二世的失声成为教皇和天主教廷历史上颇为不光彩的一页，直到现在，为了维护教皇声誉，教会对这段二战时期的档案始终不予开放。

1967年，以色列占领耶路撒冷引起梵蒂冈的极大不满，两国关系再现僵局，这也阻碍了教皇踏上圣地的脚步。1978年，约翰·保罗二世即位，开始致力于两国关系的改善，直到冷战结束，在双方及美国的努力下，关系慢慢修复。1993年12月，以色列同梵蒂冈签署了实现双方关系正常化和相互承认的协定。1994年6月，双方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1998年3月，梵蒂冈发表了《我们记住：对大屠杀的深思》，这一文件对改善两大教关系有着重要历史意义。经过长期的努力，2000年3月，约翰·保罗二世终于踏上了这片心之所系的圣地，他来到耶路撒冷东城老区的哭墙，按犹太人的习俗祈祷，并在哭墙留下了珍贵的祷词：“在天之父，我们为历史上给您的子孙造成苦难的行为深感难过，并请求您的宽恕。我们祈祷您的子民从此致力于成为真正的兄弟。”以色列总理巴拉克总理硬咽着对教皇说：“为了促使天主教会改变对犹太人的看法，帮助犹太人愈合几个世纪流血不止的伤口，您的贡献超过了其他任何人。”

教皇方济各擅长以自己独特的个性赢得了广泛关注：他批判全球资本主义，认为同性恋群体应该受到有尊严的对待；在他还是主教的时候便曾下跪接受五旬节牧师的祝福，以此证明自己对新教徒、福音教派和愤怒的保守派天主教徒持包容的态度。有鉴于此，面对即将到来的教皇圣地之行，人们也有颇多期待，希望他能在宗教融合与政治融合两个方面做出更多贡献。方济各本人表示，这次的圣地之旅，最重要的活动是将在圣墓教堂举行泛基督宗教领袖会议，连结各地分属不同教派的基督徒，而对于政治敏感问题则采取往常的保守态度，鲜有涉及。这位独特的教皇究竟能给世界多少惊喜，还需慢慢等待。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