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的种子

林清玄

我在院子里，观察一只蛹如何变成蝴蝶。

那只蛹咬破了壳，全身湿软地从壳中钻了出来，它的翅膀卷曲皱缩成一团，它站在枝桠上休息，晒太阳，好像钻出壳已经用了很大的力气。

它慢慢地、慢慢地，伸直翅膀，飞了起来。

它在空中盘桓了一下子，很快地找寻到一朵花，它停在花上，专注、忘情地吸着花蜜。

我感到非常吃惊。这只蝴蝶从来没有被教育怎么飞翔，从来没有学习过如何去吸花蜜，没有爸爸妈妈教过它，这些都是它的第一次，它的第一次就做得多么精确而完美呀！

我想到，这只蝴蝶将来还会交配、繁衍、产卵、死亡，这些也都不必经由学习和教育。

然后，它繁衍的子孙，一代一代，也不必教育和学习，就会飞翔和采蜜了。

一只蝴蝶是依赖什么来安排它的一生呢？未经教育与学习，它又是如何来完成像飞翔或采蜜如此复杂的事呢？

这个世界不是有很多未经教育与学习就完美展现高超能力的事例吗？鸟的筑巢、蜘蛛的结网多么完美！孔雀想谈恋爱时，就开屏跳舞！云雀有了爱意，就放怀唱歌;天鹅和娃娃鱼历经千里也不迷路;印度豹与鸵鸟天生就是赛跑高手。

这些都使我相信轮回是真实的。

一只蝴蝶乃是带着前世的种子投生到这个世界，在它的种子里，有一个不可动摇的信念：“我将飞翔！我将采蜜！我将繁衍子孙！”

在那只美丽的蝴蝶身上，我看到了空间的无限与时间的流动，深深地被感动了。

从蛹变成蝴蝶，未教育就会飞，大千世界非常奇怪，也正因为世界上这种生生不息的轮回，蝴蝶才能繁殖，才有了哲理……

（选自《读者》2013年第21期，有改动）

读与悟

先哲老子在《道德经》中曾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只有符合自然规律的事物和行为，才能够长久存在并得到延续。文中蛹化成蝶的生命轨迹，就是在本能的驱使下，遵照自然规律而走完的历程;而伟大的本能就蕴藏在生命的基因中，通过繁衍代代相传，以至于内化为一个个生命体中“不可动摇的信念”。

读与写

本文从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观蛹化蝶”写起，一只刚刚破蛹而出的蝴蝶，竟然能将第一次的飞翔和采蜜做得如此精确而完美，这不禁让作者十分惊叹，这也让他开始思考蝴蝶及其他物种身上的“未经学习和教育”而获得的复杂行为。也许是问题太过深奥，作者并未直接给出思考结果，而是巧妙地将答案寄托于生命轮回中，读后令人顿生几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