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边那条“黑”河

梁金朋 卞瑞鹤 杨平

在河南省修武县五里源乡境内，有一条名副其实的“黑”河：灰绿色的河水蜿蜒流经小张庄、卧龙岗、磨台营、烈杠营四个村庄，汇入大沙河。而河的源头，居然来自某大型电力公司的排水排污管道。目前河床已被浸染成黑灰色，个别河段涌聚着五颜六色的垃圾和泡沫，散发出恶臭。沿岸村民亲眼目睹了它由“清”变“黑”的过程，并一致将污染源指向了上游。

排涝河成了排污河

五里源乡与焦作市马村区接壤，烈杠营村紧邻焦作通往新乡的S233省道。6月11日上午，麦收后的田野里，套种的玉米苗已经露头，不時有村民的身影在成片的麦茬地间晃动，他们正忙着灌溉。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村民指着自家地头的河道告诉记者，这是一条排涝河，以前流的是雨水，天旱的时候能用来浇地，水里还有鱼、虾，近几年，因为上游一些厂矿企业往河里排污，慢慢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48岁的女村民张霞（化名）提起这条河就一肚子怨气：“水是从西往东流的，一直进入大沙河。因为在村子的南边，我们村里人都给它叫南小河。我小时候就在河里玩，河水很清，是最近几年才变黑的，一到夏天，河水可臭，在地里干活隔几十米远都闻得到。”

记者沿河西行约1公里，进入磨台营村。一位路过的磨台营村贾姓村民介绍说：“以前这条河就是下雨排涝，遇到天气旱了，也能浇地，我们村给它叫大涝河。我小时候就在这条河里游泳洗澡，十几年前河里还有鱼和螃蟹，农闲了还可以钓鱼。现在河水变成那个样子，不能用了，再说国家给村里配套建了机井和喷灌设备，也用不着了。”

卧龙岗村的梦魇

顺着村民指点的路线继续沿河西行，便是卧龙岗村。村子最南边的人家距离河道不足50米，不远处的新焦铁路上，有列车轰隆隆驶过。

“河水变黑是因为周边的厂矿排污，离村子3里地远就是一个大电厂，铁路南边还有十几个铝厂。我们村这几年好多人得了脑血管病、脑梗塞、偏瘫，不会走路。”一位腿脚不太灵便的女村民向记者诉苦。

关于这条村边的“黑”河，卧龙岗村65岁的村民卢德拉有太多的话要说。据他回忆，小河已经存在几十年了，以前的河水很清澈，可以浇地、洗澡，河里还有鱼、虾和螃蟹。自从上游的电厂和口服液厂建起来后，就开始污染了。碰到厂里排污，河水泛起白沫，还有恶臭味，里面浑浊得根本看不清，一直到今年还在不定时排放。“今天你们看到的还是最好的水。我家前年养了400多只鸭子，到河里游泳，刚入水十几分钟就全都死掉了，一只不剩，损失8000多块钱。听说东边的水寨村也有1000多只鸭子被河水毒死，后来村委会出面找了口服液厂，赔了2万多块钱。我个人去找，人家肯定不理，就算了。”说这番话时，卢德拉一脸的无奈表情。

河水污染对卧龙岗村的居民饮用水影响很大，村里前些年铺设了自来水管道，但是村民一直没有使用，用的还是地下水。“我家的水井有40多米深，打上来的水烧开后水渍很重，水壶底一层白渣。这几年村里得脑溢血、偏瘫病的也突然多起来了，有一二十个。我一个兄弟4年前得了脑溢血，治好后，到现在还有些痴呆症状。”卢德拉说。

6月11日下午2时许，卧龙岗村党支部书记陈新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卢德拉的说法给予了确认。陈书记告诉记者：“我们管村边的这条河叫南大河，河水开始受到污染的具体时间记不清了。河的上游既有电厂、铝厂、化工厂，也有口服液厂，其中电厂流出来的水量最大，最严重的时候是黄色的。也确实是这些厂矿建成以后河水变黑的，沿河一些工厂的排污口很隐蔽，到现在我们有的也找不到。村里向环保部门反映过，十几年了一直没有改变。村里近几年出现偏瘫的病人多起来是事实，有十几个，大家怀疑跟南大河受到污染有关，目前还没有医学证明。”

引人非议的污水源头

与卧龙岗村相邻的是小张庄村，南大河在小张庄村的径流长度是1400米，这一数据来自8年前的河水污染事件。当时，焦作金冠嘉华电力有限公司（简称金冠嘉华公司）排污管道出口就埋设在小张庄村头，公司的排污导致河道周边的农用地无法耕种，经协调，金冠嘉华公司出资60万元对河道进行了一次清淤治理，项目涉及的工程量标明是1400米。

“南大河的源头其实就是电厂的这个排污口，还有一处厂区循环用水排水口。以前作为排涝河，南大河是季节性的，有时有水，有时没水，现在已经完全变成电厂的排污排水河道了。可是据我们肉眼观察，平时电厂出来的水污染不算很明显，只有机器大修时河水里才会出现油污。有的村民怀疑河水的污染是与电厂相邻的太太乐口服液厂，但口服液厂目前的外排水口水量明显很小，这也与它的大量用水相矛盾，我们也搞不清。”小张庄村党支部书记凌东山向记者介绍这番情况时，还是满脸的疑惑。

下午3时许，小张庄和卧龙岗的两位村支书带领记者来到南大河的源头。记者看到，村民所称的电厂——金冠嘉华公司规模庞大，排污口位于一处厂区围墙下，紧邻小张庄村的进村水泥道路，管道直径约1.5米，出来的水流较小，呈灰白色，进入河道后变得混浊，河底也因为常年的沉积呈现黑色；排水口位于厂区门口公路对面的农田里，管道直径与排污口相同，出水量较大，超过管径的一半，比排污口的水质明显要好得多。两股水流在不远处的一个蓝顶厂房旁边汇聚，成为南大河实际的上游。

“清淤治理过后，这几年再也没人管了，我们曾经把相关情况反映给环保部门，可环保部门的回复说是电厂的水没问题，电厂是源头，它没问题，但南大河的污染一直没有间断，到底是啥原因？反正不管咋找都是没结果。”凌东山无奈地叹息道。

相关资料显示，金冠嘉华公司的注册地址是焦作市马村区待王镇赵张弓村，与修武县五里源乡小张庄村一路之隔。公司主要从事电力生产、供电、粉煤灰的综合利用。原为合资企业，后外方撤资，归属万方铝业公司。金冠嘉华公司现有的两台135MW燃煤发电机组，所发电量直接供万方铝业公司二期280KA电解铝生产线需要，部分富裕电量上网。工程于2002年3月18日正式开工建设，2004年1月两台机组全部建成投入生产运行。这也与南大河所流经的四个村庄村民反映河水开始出现污染的时间一致。

引人关注的是，2013年5月，金冠嘉华公司曾因脱硫设施不正常运行、监测数据弄虚作假被国家环境保护部挂牌督办。

按照地域属性，6月12日上午，记者前往焦作市马村区环保局，该局12369热线投诉负责人贾雪梅声称，金冠嘉华公司是市直企业，区环保局无权监管。而来自焦作市环保局的声音是，金冠嘉华公司的排水并不对河流造成污染。那么，“黑”河的变黑和受到污染究竟是怎么造成的？本刊将继续追踪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