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的留美生活

张慧

他几乎没有娱乐的消遣，周末一般在公寓自己的房间里看看物理专业书籍，或者摆弄成堆的计算机芯片。当他渐渐感觉到自己有周期性的抑郁时，也没有尝试跟朋友交流，因为在美国“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尽量表现出最好一面”

3月17日，当《方圆》记者在江苏省扬州市看守所见到王勇时，他坐在羁押椅上，面无表情，前伸的右腿不断抖动着，说话声音细小，每次回答前都要想一段时间。

办案检察官告诉记者，案发后王勇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一度听到“美国”两字就发狂，甚至还把同监室的人给打伤。留美7年，到底王勇经历了怎样的遭遇，会让他走到如此地步？

听话、内向的标准宅男

王勇家境并不宽裕，父亲王安民在他高中时因工伤而失业，母亲王文英是缝纫工，工资也不高。但儿子王勇从小到大从来没让这个家庭多操过心。

王勇小学在酒甸镇的渡桥小学度过，初中进入他叔叔王德奎（化名）教书的酒甸中学，高中考上邗江中学，在校住读。每逢放月假回来，王勇总是带着一布袋的书，而村里和他年龄相仿的人也很难见他出来玩。等到考上中国科技大学，他几乎成为一个村里争相传颂的人物。“王安民手患了残疾，但幸亏儿子很出息。”这是大多数村民对这个家庭的印象。

在中国科技大学，王勇学的专业是化学物理系，为减轻家庭负担，他找了多份家教的工作。除了打工，王勇没有過多的课余生活，内向，是大学同学对他的普遍印象。

对于中科大本科毕业生来说，继续深造是主流，该校本科出国深造的学生比例甚至超过清华北大，几十年来一直是全国第一。王勇也不例外，临近毕业，他得到好几个学校的Offer，但他最后选择了加州大学欧文分校，那是一所四年制的公立大学，在美国综合排名44名左右，有47%的学生是亚裔美国人。

王勇之选择这所大学是因为该校提供全额的奖学金。因为考虑奖学金的缘故，王勇在加州大学欧文分校所就读的专业不是他理想的专业。

留美背后的孤独与压抑

王勇对记者说，刚去美国时候的心态是兴奋好奇的，他在美国各地旅游的照片贴在自己的个人主页上，期待别人的留言。

紧接着是几年的实验室生活，王勇需要克服孤单、语言带来的压力。他尝试追求一个女孩，却失败了。

王勇在脸书上关注了20个网站，有关迪士尼、台湾、AV女星，还有一些跟他专业有关的网站，有176个好友，其中大多数男性，即使有女性也多是同学或者已经结婚的。“这是一个标准的‘宅男。一般男性在社交网站上会加很多年轻的女孩。”一个在美国留学的女孩这样评论。

2012年12月，王勇从加州大学欧文分校毕业，花了5年又4个月读完博士，出版了4部博士论文，这在很多留学生中算是很骄傲的成绩。2013年3月，王勇进入英特尔公司，这是一家以生产半导体芯片而闻名的企业，他的工作岗位叫做浸入式石印扫描仪工程师。

王勇告诉记者，在当年中科大毕业的一批人中，他最羡慕的是一位进入了中国科学院大连化学物理研究所的同学，“他能接触到这个领域最前沿的东西，”他说自己虽然能胜任在英特尔的工作，但依然感觉有压力，“我们几个人分一小组工作，每个人都有负责的地方，怕出错，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

在美国，王勇租住在波特兰市的一栋单身公寓里，房子月租金800美元，他花了3万美元买了辆八九成新的凌志牌汽车，算是随时待命的交通工具。他几乎没有娱乐和消遣，周末一般在公寓自己的房间里看看物理专业书籍，或者摆弄成堆的计算机芯片。

当他渐渐感觉到自己有周期性的抑郁时，也没有尝试跟朋友交流，因为在美国“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尽量表现出最好一面”。

国内是精英，国外是普通人

如何体会王勇那时的心态？记者最近在网上询问了一位在美国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市从事IT工作的中国学生马世昌。马世昌在给记者的邮件中摘录了很多中国在美留学生对这起弑亲案的评论留言，并建议记者到北美华人论坛上看看，“要想了解大多数北美华人的生活、心理状态，你得来这个网站。它把北美华人的心理状态放大得淋漓尽致而不失极端”。

在这些留言中，其中一个网友说道：“基本属实，诸位如果回国，切莫说自己是国外回来的，要不然的确是要被人鄙视的。我回国已经被亲戚朋友慰问个遍了，都说留学花钱无收益。”

还有网友说：“留美人士当务之急是摆正心态。人生长久，不要以一时成败得失为评价标准。原国内是精英人士，现在在国外也就是普通人。”

当记者提到王勇的5万美元年薪时，马世昌说这在美国算是中低水平。马世昌认为，能考取美国全额奖学金的大学生，一般来自国内顶尖的大学，有些寒门子弟集全家之力于一身，发愤读书十余年，终于成为“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他们身上寄托了一个家族未来蜕变的希望，但多多少少身上带有敏感、自卑的倾向。

马世昌告诉记者，大多数华人学生在学校的时候会聚成一个个的小圈子，踏入社会以后，工作地如果在学校附近，还会跟一些朋友小聚，这是最好的情况。“这些平台会举办些小规模聚会，我参加过，但活动完了大家就散了，毕竟大家生活没有交集，所以很难发展新朋友。”

马世昌发现，美国的同事之间交朋友的情况较少见，大公司里会安排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跟经验丰富的老职工共事，但美国文化强调个体独立性，同事之间大多仅仅保持工作关系。这种情况下，如果一个人比较内向，很难不感到孤独。“当他独处久了，跟人交往变少，性格就会出现一些缺陷。性格上的缺陷，又影响到交新朋友。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马世昌介绍，国内硕博连读在王勇毕业的年份还是莫大的荣耀，而在美国却相反。美国更重视个性，大多数读博学生的特点是喜欢独处、不善交际，这些人在美国是不太受欢迎的一类。“像王勇这样的中国留学生，不被美国人尊重，反而被排斥，是很正常的事情。”马世昌说。（文中除王勇外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