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狂欢,圣战

2014-05-30 10:48RICORIZZITELLI
全体育 2014年9期
关键词:特拉贝尔

RICO RIZZITELLI

前突尼斯球员尼扎尔·特拉贝尔西在成为伊斯兰激进主义者前,犯过法,酗过酒,吸过毒。在9.11恐怖袭击发生第二天,他在比利时被捕,10月被引渡至美国。如今他在弗吉尼亚的监狱已接近刑满,但等待他的是又一轮的审判。

2后,囚车缓慢驶离布鲁日监狱。43岁的尼扎尔·特拉贝尔西蜷缩在其中,震耳欲聋的音乐通过耳机迅猛冲入他混沌的头颅里。身高1.90米的他带着手铐脚镣,头蒙黑罩,试图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十二年来,这位前杜塞尔多夫队前锋已经转狱37次,他以为自己会被送往布鲁塞尔郊区的伊特尔监狱,按计划,一周后他将刑满释放,然后正式迎娶第三任妻子乌姆·玛丽雅姆。但特拉贝尔西错了。看守人员并没多说什么,囚车径直驶向了扎芬特姆国际机场,目的地————美国,等待特拉贝尔西的是新一轮的审判。前一天,尽管特拉贝尔西的律师向欧洲人权法庭求助,但比利时司法部长安娜米·图尔特尔布姆还是同意了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的一名法官于2007年提出的关于引渡特拉贝尔西的请求。

2001年9月13日,特拉贝尔西因涉嫌参与9.11恐怖袭击在布鲁塞尔被捕。经过9个月的审讯后,他承认策划了针对北约在比利时Kleine-Brogel军事基地的恐怖爆破行动。三年后,判决出炉:他因试图使用爆炸物、私藏武器、使用伪造文件被判入狱10年。如果不是浑浑噩噩地被卷入圣战,或许特拉贝尔西的生活将会平淡无奇。上世纪80年代末,这个来自突尼斯的年轻人到德国闯荡,渴望成为职业球员,在这期间,染上了毒瘾,偶尔小偷小摸,最终受到了激进伊斯兰主义的影响,加入基地组织。特拉贝尔西与正常的生活决裂,毁灭的情绪指引他行遍四大洲,行进轨迹于去年秋天停留在弗吉尼亚的拉帕哈诺克监狱。

1989年夏-1996年

德意志零年

1989年夏,身高体壮,移动迅速,技术不错的特拉贝尔西引起了足坛人士的注意。彼时他是突尼斯青年队的成员,在国内的斯法克斯人竞技队打过一阵中锋,两个赛季进了十几球,看起来前途光明。不过他喜欢惹是生非,当他不在场上找对方后卫麻烦时,就会跟队友或是家乡苏塞的狐朋狗友到处作恶。他喝点小酒,撞毁过几辆跑车,常去妓院,19岁时已经开始幻想多彩的未来了。“他做任何事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赞赏。”在斯法克斯人竞技队工作超过三十年的法蒂·布伊纳赫回忆道。一个法国经纪人帮特拉贝尔西找到了一个在比利时标准列日试训的机会。6月末,他动身前往比利时,但此时他的命运已经变得混沌不堪。“我老公非常希望尼扎尔能去德国踢球,在标准列日试训时,德国杜塞尔多夫队的主席也特意赶了过去。”特拉贝尔西的姨妈阿齐扎·贾拉利说。

特拉贝尔西的姨夫哈德利·哈比卜在杜塞尔多夫经营一家酒吧,经常不厌其烦地在当地俱乐部主席皮特·福尔斯特面前吹嘘他的外甥如何如何厉害,并说服福尔斯特亲自去看看特拉贝尔西的能力到底如何。最终当年的德甲升班马杜塞尔多夫与特拉贝尔西签下了一份半职业合同。虽然麻烦缠身,但他已经在路上了。特拉贝尔西寄宿在姨妈家,斗志满满。“他每天生活规律,努力训练,跟队友的关系也都保持不错。当时他遇到了不少困难,在中锋位置上队里有两名国脚级球员,一整个赛季他没能获得出场机会,尽管如此他的前途依然光明。”时任杜塞尔多夫主帅阿莱克桑达尔·里斯蒂奇回忆道。在球队里特拉贝尔西开朗、讨喜,喜欢看SAT1台的《财富车轮》节目学习德语。来到杜塞尔多夫一年后,他遇到了一个老球迷的女儿西蒙妮,1990年9月,二人结为夫妻。“他有着不可思议的魅力,调皮、捣乱、多话、慷慨,所到之处大家都喜欢他。”贾拉利姨妈说。

特拉贝尔西在杜塞尔多夫第二个赛季的境遇与处子季并没有太大区别,一直代表预备队比赛。在队里安东尼·巴福埃跟他关系最好,后者后来也成了加纳国脚。巴福埃出生在德国波恩,父亲是加纳外交官,他与特拉贝尔西一见如故:“我像对待弟弟一样对待他,有时我们一起去吃非洲餐。他很单纯,说话诙谐,经常让所有人捧腹不止。但他缺少好胜心和纪律,训练还时常迟到。他有天赋,但没有职业精神。”

特拉贝尔西逐渐开始厌倦,长期离家漂泊让他愁眉不展,加之队内竞争激烈,他开始自暴自弃。晚上寻欢作乐,吸食可卡因,尽管1991年2月他的女儿萨拉出生,但特拉贝尔西很少按时回家。合同到期后,杜塞尔多夫决定不再续约。“作为普通人,他没什么可被批评的,但他是个懦夫,会因为别人的批评而在更衣室里哭。他太软弱了,用拳击界流行的说法,有个玻璃下巴。”俱乐部后勤主管阿莱克斯·斯普兰格勒一针见血地说道。

和每个夏天一样,特拉贝尔西在赛季结束后回国度假,他本有机会效力国内俱乐部,重建职业生涯,但好面子的他却不愿以失败者的身份回去。“在德国,他每个月都给家里人钱和礼物。”妈妈娜伊玛说,“夏天时他还会给邻居的孩子们带来大量的衣物。”当他不在斯法克斯时,就会和国青队的好伙伴利亚德·斯加耶尔一起寻欢作乐。“我们会开着欧宝敞篷车到处兜风,满不在乎地逆行,红灯在特拉贝尔西眼中根本不存在。每晚我们都去夜店畅饮,没事儿斗个殴,他是个人人都喜欢的混蛋。”斯加耶尔回忆道。尽管特拉贝尔西胡闹了一个夏天,但他在德国还是找到了新的落脚点,雄心勃勃的丙级球队伍珀塔尔将其纳入阵中。

在热身赛期间,特拉贝尔西表现不错,期待在1991-92赛季成为球队的主力。但在转会窗关闭前教练沃尔夫冈·耶拉特从杜伊斯堡签下了两名前锋,特拉贝尔西被挤到了板凳上。又一次遭到打击的突尼斯人晚上狂欢,白天睡觉,缺席训练。他的家庭生活也毫无进展,总是和妻子西蒙妮吵架。“他是条变色龙(意为变化无常)。”2001年10月西蒙妮接受德国《明镜周刊》专访时说道,“他是两个人,时而招人喜欢,时而让人厌恶。性格乖张,脾气暴躁。”“经常在周五晚上情绪低迷地打电话,一讲就是几个小时,然后歇两分钟,吸点可卡因。此外他喝酒,抽烟,流连于夜店,和不同的女人睡觉。有时他会谈到希望重返突尼斯联赛。”斯加耶尔说道。接下来的一年情况变得更糟。

1992年夏天,西蒙妮与特拉贝尔西分居,后者的东家伍珀塔尔在成功升入德乙后,将他租借给了另一支德丙球队维尔夫拉特,但特拉贝尔西只在新球队停留了两个月。“和在伍珀塔尔一样,他经常无故缺席训练,总是藐视一切的样子,和其他球员没有任何社会联系,总是独来独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前立陶宛国脚里迪斯·纳鲁塞维修斯说道,他曾在伍珀塔尔和维尔夫拉特与特拉贝尔西共事。

离开维尔夫拉特后,特拉贝尔西在被伍珀塔尔租给级别更低韦尔梅尔斯基尔兴队,这一次他停留的时间更短,只有一个月。在一场比赛中,特拉贝尔西飞铲对手吃到红牌,他为韦尔梅尔斯基尔兴一共出场了20分钟。1993年2月伍珀塔尔最终决定与特拉贝尔西解约。“他是个很有活力的球员,门前果敢。我们觉得他很像赫鲁贝施(德国著名前锋),而且技术更出色,但糟糕的生活习惯毁掉了他。这是个巨大的浪费。”伍珀塔尔主席弗里德尔姆·兰吉评价道。

特拉贝尔西的第五站选择了诺伊斯,德国的第五级球队。在这里他似乎找到了稳定和平衡,断断续续地踢了3个赛季。时任诺伊斯俱乐部体育经理的皮特·梅勒尔说道:“当时他失业了,希望来我们球队试训,他的实力完全应该踢更高级别的联赛。”诺伊斯的主席汉斯·鲁滕笑道:“他很有趣,生活作风完全不像个球员,不值得信赖。他用天赋换来了微薄的收入,和一套位于城市北部的住房。”

很快邻居们发现特拉贝尔西成了警局的常客。他经常光顾妓院,涉嫌贩售可卡因,有时会去看看前妻和女儿,终日醉生梦死,时而哭泣。越陷越深的困境让特拉贝尔西试图与自己和解,他希望肩负起父亲的角色,未果。“他是个骗子。”西蒙妮恨恨地说道。在诺伊斯效力期间,特拉贝尔西的情况有所好转,尽管球迷们不知道下一场比赛是否还能见到他。1995-96赛季是特拉贝尔西在诺伊斯的第三年,结果他消失数月,直到赛季末才归队。“在与克莱维的关键比赛前,特拉贝尔西出现在球队大巴前,我们都好奇他是从哪蹦出来的。”当时球队的后卫基多·贝内克笑着回忆。

皮特·伦岑是特拉贝尔西在诺伊斯的第一任教练,对于突尼斯人他早已感到厌倦:“我很快明白在场外他就是个混蛋。”第二任教练弗雷迪·兹维布勒则相对宽容:“关于他有很多传言,但都不是真实的。他给人感觉讨喜,外人很难怨恨他。在他消失后,他还像个孩子一样求我重新招他入队。我是个教练,不是心理医生,我一直认为他的能力会给球队带来帮助。”特拉贝尔西非常喜欢兹维布勒和他的妻子,甚至开玩笑说愿意被他们领养。但这仍不足以阻止他在几个月后消失。这一次他决定彻底结束断断续续的球员生涯。

实际上,特拉贝尔西在1994年春天第一次消失时,他的生活就已经被彻底打乱了。3月3日,他乘火车去鹿特丹买可卡因,共17克,80%纯度。为了通过海关,他把毒品藏在了回程列车的烟灰缸里,并独自在门兴格拉德巴赫下车,然后乘出租车提前来到这趟列车的终点——科隆。登上车厢后,他找到了那个烟灰缸,但里面的毒品却不翼而飞。怒不可遏的特拉贝尔西东觅西寻,最后在列车的垃圾桶里找到了毒品。不过在回到家后,他被监视多时的当地警察逮个整着。翌日,特拉贝尔西遭到拘留,在缓刑入狱一年半的判决下达之前,他在监狱里等待了160天之久。这段时间里,他接受了严格的戒毒治疗,同时也接触到了极端伊斯兰主义,这160天彻底摧毁了他的生活。但在特拉贝尔西看来,这160天让他改头换面,开始新的生活。出狱后不久他得知妻子西蒙妮要求离婚的消息。几个月后,特拉贝尔西失去了探望女儿的权利。

1970-1989

斯法克斯的青春

斯法克斯,突尼斯南部的大城市,盛产企业家和喜欢挑战中央政权的工联主义精英。在这座港口城市古老的历史街区和新兴的商业建筑之间是坑洼不平的街道以及斑驳的马路。72岁的医生默罕默德·阿卢卢是个优雅的男人,讲着一口精准的法语,曾担任斯法克斯市市长助理和本·阿里执政时期的体育部长,还是特拉贝尔西家的老朋友。这还要从头说起。“尼扎尔·特拉贝尔西的父亲阿扎耶兹曾是斯法克斯第二强队拉尔维队的主力,退役后希望去欧洲淘金。当时我正好准备去斯特拉斯堡求学,他想跟我一同前往法国。我提出了一个条件:他要带着妻儿一起去。”

1971年初,才7个月大的特拉贝尔西就跟随父亲一起去了欧洲。初到法国,老特拉贝尔西在阿尔萨斯地区的一家修车铺任机械师。一年半后,他的妻子娜伊玛怀上了第二胎娜迪亚,她希望能够回到祖国突尼斯生产。于是特拉贝尔西全家又返回了突尼斯。回国后仅一年,老特拉贝尔西渴望重返欧洲,并许诺说可以按时寄钱回家补贴家用。但他的承诺不过是空谈快意罢了,他没有寄回任何东西,唯一一次回国是在2006年,躺在棺材里。

1976年7月,娜伊玛与老特拉贝尔西正式离婚,独力养家的她决定远赴比利时,在没有合法身份的情况下,一待就是八年。在这期间,儿子特拉贝尔西由外祖母和舅舅照料,生活虽然不富裕,但也能吃饱穿暖。巴赫里市的街道冗长,与传统的阿拉伯街区如出一辙。褪色的小建筑,孩子们在土地上蹦跳。“我的兄弟经常教育他,但他不喜欢安静地呆着,总是喜欢惹是生非,经常打架。”特拉贝尔西的舅舅默罕默德·贾拉利回忆。

从小缺少父爱的特拉贝尔西性格暴躁,总干些出格的事。1983-84年之间的冬天,在“面包骚乱”运动中(突尼斯政府决定提高面包以及小麦相关产品的价格,导致国民的抗议活动,大约有70-143人为此丧命。)不少高中生加入了游行的行列,年少的特拉贝尔西威胁要焚毁母校。他的虚张声势引起了校方的关注并报警。舅舅默罕默德在警察局找到了特拉贝尔西:“他根本没意识到他的行为有多么严重。那时他就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苗头了。”“他并不珍惜生命,就像是丛林里的原始人。”达鲁姆说道。达鲁姆来自突尼斯东部盛产仙人掌和橄榄的克肯纳群岛,距离斯法克斯有一小时的航程,贾拉利一家都来自这里。

很快,特拉贝尔西通过另一种方式找到了存在感——足球。他真的很有天赋,“在青年队里,特拉贝尔西让所有对手狼狈不堪。”1987-88赛季执教斯法克斯人队的主帅莫克塔尔·特利利说道,正是他一手提拔特拉贝尔西进入俱乐部一线队的。“他努力训练,天赋异禀,完全有能力在欧洲闯出一片天。我管他叫‘小恶棍。他身体强壮,在场上诡计多端,让对手胆寒。”斯法克斯人队对特拉贝尔西寄予厚望,并且帮助他从比利时回国的母亲,还在艾尔巴里为他们家建造了一栋房子。训练之余,俱乐部还为特拉贝尔西在突尼斯的阿拉伯国际银行谋得了一份工作,以补贴家用。

16岁时,特拉贝尔西入选了突尼斯少年队,他的表现既耀眼又另类。“他很有趣,脸上总是挂着笑,尽管有时显得不合群,但旁人很难责怪他。有一次,在国少队集训时,教练把他排除在大名单之外,他像疯子一样把自己的衣服都扔进了游泳池,结果被停赛一个月……”好友利亚德·斯加埃尔回忆。彼时,特拉贝尔西平日训练,周末狂欢,经常去阿松巴等治安差劲的地区。“他晚上起床,外出饮酒,跟毒贩们过从甚密,尽管那时他并不吸毒。他只有离开突尼斯,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达鲁姆说,“他深受女孩子们的欢迎,当地妓院的女人们为他疯狂。”特拉贝尔西的一个好友说道。

1989年春,特拉贝尔西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19岁的他已经踢了两年突尼斯顶级联赛,每个赛季斯法克斯人都位列联赛第六位。在博斯曼法案生效前,很少有非洲球员在特拉贝尔西这个年纪赴欧踢球,但他希望像父亲那样去欧洲淘金。最终一个男人帮他做出了决定——他的姨夫哈德利·哈比卜。“他的天赋让所有人垂涎。”时任斯法克斯人俱乐部主席阿卢卢说道,“他妈妈请求我放他离开,我说如果他现在去欧洲就完蛋了。让他在这里成长一两年,再出去会更好。但她并不理解我的苦衷,相反对我的建议很不满。在她看来,天堂就在她儿子面前,而我关上通往天堂的大门。最终我的继任者同意特拉贝尔西去德国踢球。他离开了突尼斯,太早了……”哈比卜也由此成了特拉贝尔西的经纪人。

1996-2000

动荡,以神之名26岁那年,特拉贝尔西的德甲之梦戛然而止,他开始频繁出入杜塞尔多夫郊区多斯特鲁姆的清真寺。“在缺少必要工具的情况下,他开始寻找理想的心里寄托。他没上过学,对宗教认识不够,他有些疑问,只能勉强得到答

案。”特拉贝尔西的第一个律师梅迪·阿贝斯解析道。1996年夏天,特拉贝尔西动身去沙特阿拉伯朝圣。“他回来后,经过斯法克斯时,问了我一些关于信仰的问题。他穿着阿富汗式的衣服,留着浓密的胡子,他想支付我朝圣的费用,让我改变信仰。”阿卢卢说,“我回答:‘我很难改变你的荒唐举动,现在你想把我送到麦加去吗?这时我看他已经有伊斯兰极端主义的苗头了,但我觉得他是个朝三暮四的人,在这条路上不会走太远。”这一次阿卢卢错了。

两年后,特拉贝尔西再次返回沙特,在一家瓦哈比教派(伊斯兰教分支)的学校学习,一待就是数月。“他在学校里学习圣训,打扫清真寺。他希望能在沙特逗留得更久,但签证已经到期,只能离开。”特拉贝尔西的第三任妻子乌姆·玛丽雅姆说。玛丽雅姆头戴盖头,在布鲁塞尔与特拉贝尔西相识。“正是那些年在沙特的经历给他洗了脑。”一名负责审讯特拉贝尔西的警察说道。每次途经突尼斯,他都试图跟朋友们宣传他的信仰。特利利有一次在突尼斯的街头与特拉贝尔西相遇,后者留着大胡子,拿着一捆钱。特拉贝尔西不断跟他复述着《古兰经》里的诗歌,“在突尼斯,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极端伊斯兰主义者,所有人!但特拉贝尔西除外。”他的朋友斯加埃尔反驳道。

在德国,特拉贝尔西开始牵涉到一些违法事件,据杜塞尔多夫法院统计,在1994-2000年,特拉贝尔西共违法42次:逃税,偷窃,藏毒,非法持有武器,伪造支票。为此他4次被判刑,多次被罚款。在此期间他深受一个来自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的分支教会的影响,开始走入歧途,他不断地旅行,往返于比利时、法国,特别是英国之间。

在伦敦,他经常去一家位于芬斯布里公园的清真寺和一家在贝克街的俱乐部,那里是基地组织在欧洲的据点之一,他们通过这里秘密向阿富汗的塔利班输送战士。特拉贝尔西还参加过极端伊玛目(伊斯兰教教长)阿布·卡塔达的一些煽动演讲,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怎样。1998年夏天,他希望重返斯法克斯人队踢球,但俱乐部高层并没有同意。“他希望逃离身处的漩涡当中。当他得知无法回到老东家踢球时,在我的办公室痛哭流涕,并留下了一句让我当时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完蛋了,我知道需要做什么了。”阿卢卢叹息道。

1999年3月,他试探蒙吉·德洛姆看看后者能否帮他在沙特阿拉伯找到踢球的俱乐部,依然无果。生活的落魄以及丧子成为了特拉贝尔西生命历程的致命拐点。此后他结识了卡梅尔·达乌迪,后者引荐他认识了塔克菲理组织在法国的头目贾梅尔·贝加尔,后者90年代末长居在杜塞尔多夫。“他看起来闷闷不乐,挺有攻击性的,有点迷茫,心智也不稳定,他感觉生命已不属于他。”达乌迪回忆说。

1999年7月,特拉贝尔西的舅舅默罕默德来看看望他和他母亲娜伊玛。当时警方经常找娜伊玛询问特拉贝尔西的情况。“那次特拉贝尔西和我约在他住处的楼下。”默罕默德说,“当我到达时,他家有两个黎巴嫩人和一个叙利亚人在茶几上整理一沓护照、签证和几百张电话卡。我甚至在一个半开的抽屉里看到了武器。我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很快离开了现场,在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足球已经成为特拉贝尔西脑中模糊的记忆,他还在不断地干着傻事。2000年5月,警方监视员报告特拉贝尔西在缓刑期间失踪!那个夏天他躲过了警方派出的三波追捕,并于2000年10月21日最终逃离德国。他的一个新朋友把他带到了阿姆斯特丹,并乘机飞到了邻近阿富汗边境的巴基斯坦城市白沙瓦。

2001

代号:萨拉

巴基斯坦只是特拉贝尔西抵达目的地前的必经之路,他的终极目标是阿富汗的塔利班和极端伊斯兰主义者。他在德国结识的第二任妻子法国人阿马尔·哈利姆也跟随他一同来到喀布尔以东的城市贾拉拉巴德。他想用之前的非法所得在当地建一座清真寺,再挖几口井,供当地人用。“他和孩子们一起踢球,当地人给他起了个别名‘阿布卡卡尔。”一名负责审讯特拉贝尔西的比利时警察说道,“据我们询问的当地人说,他们觉得他人不错,慷慨,嗜赌,性格有点古怪。”

很快,特拉贝尔西来到了基地组织设在德伦塔的训练营,这里强调严格的纪律,一天的大部分时间用于身体训练,其他时间包括轻武器射击练习、游击队理论知识、电子、语言和无线电传输的课程。特拉贝尔西在这儿掌握了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和马卡洛夫左轮手枪的使用,但他真正的学习重点并不在这儿。虽然特拉贝尔西的举止态度引起了德伦塔训练营中阿尔及利亚人的反感,但他却得到基地组织在当地的头目阿布·祖贝达的注意。祖贝达的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负责检验最具天赋的新兵的成色。

特拉贝尔西除了自身能力外,还去过芬斯布里公园,熟识欧洲区的基地精英,特别是德国汉堡地区的。

虽然美国在调查1998年夏天发生于美国驻肯尼亚和坦桑尼亚大使馆爆炸案的过程中,一直试图根除恐怖组织,但那时本·拉登对西方国家的仇恨尚未到偏执的程度。2001年初,为了展开针对犹太人和十字军的圣战,基地组织不惜重金组织伊斯兰阵线,妄图将战火蔓延到全世界,特拉贝尔西则是新一代恐怖流水线的最新产品。他的虔诚与牺牲精神让祖贝达决定安排一次他与本·拉登的会面。根据不同版本的证词,特拉贝尔西与本·拉登在贾拉拉巴德和坎大哈的酋长府邸面会过5-7次,“拉登很在意我遇到的困苦。”2002年11月,特拉贝尔西在比利时的监狱中接受当地媒体RTBF电视台的秘密采访中如是说,“我很喜欢他,在我看来他就像是我的父亲。他做什么我并不感兴趣,我们之间有着良好的关系……”2001年3月特拉贝尔西甚至还被邀请乘坐基地组织头目的直升机参加对巴米扬大佛的摧毁活动。逐渐特拉贝尔西滑向了他的新的命运,“在本·拉登儿子的婚礼上,他也有出席,特拉贝尔西被他平易近人的态度所打动。”妻子玛丽雅姆说道。

本·拉登的侍卫阿布·哈弗斯给了特拉贝尔西一张光盘,内容是在印度尼西亚几名基督徒强奸一名穆斯林妇女以及一个4岁的巴勒斯坦儿童在加沙遇害的视频。“这些画面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要求成为殉道者中的一员。在看这些视频前,我并不知仇恨为何物,我在想我是怎么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神风特工队式的疯子?”特拉贝尔西在审讯中承认。5月份,祖贝达认为特拉贝尔西还不够成熟,安排他去坎大哈的殉道者基地进行第二次培训,学习科目增设了爆炸物的使用。6月末带着基地组织给他的5万美元和一些钻石(实际为蓝宝石)特拉贝尔西途经鹿特丹返回欧洲,此时他已准备好了……

他在布鲁塞尔的Uccle街区落脚。7月,他去西班牙纳瓦拉自治区的卡斯坎特市,与默罕默德·阿塔会面。两个月后正是阿塔将美航的波音飞机撞向了世贸大厦。或许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两个人在会面时说了些什么。“我们通过监听得知有人从阿富汗来准备实施自杀性袭击。有证据表明特拉贝尔西经常接受塔克菲理组织的洗脑,所以他也出现在我们的‘雷达之上。正常情况下,我们会对他继续保持监听,并等待其他同伙上钩。当但911事件后,风险太大了。”一名比利时国家安全机构的高官说道。

2011年9月13日,特拉贝尔西在他位于比利时布鲁塞尔莫扎特大街的住所被皇家别动队逮捕,事发地距离他母亲20年前的工作地点相距只有200米。在他的住所,警方找到了枪支和制造炸弹的原料清单。这个配方与1998年美国驻坦桑尼亚和肯尼亚大使馆爆炸案的炸弹配方一致。不久后,警方还在特拉贝尔西的朋友阿布德尔克里姆·哈杜蒂开的餐厅里缴获了制造炸弹的原材料,其中包括数量惊人的硫黄、丙酮、硝酸盐……更糟糕的是,调查员发现在9月12日-15日,理查德·莱德给特拉贝尔西发送了大量关于代号“萨拉”的神秘行动的短信。莱德是谁?他与特拉贝尔西在伦敦相识,12月22日他在鞋内装了大量炸药,妄图在空中引爆从巴黎飞往迈阿密的航班,结果被捕。这一次特拉贝尔西终究难逃法网。

2002-2012

特拉贝尔西对抗比利时

7月,他在伦敦结识的朋友贝加尔在迪拜被捕,经过几周的审讯,贝加尔承认试图在美国驻巴黎使馆制造爆炸,特拉贝尔西也将参与其中。被引渡到法国后,他却在布吕吉埃法庭声称自己受到了虐待,要求翻供。“这种假设是合理的。”一名来自比利时国家安全机构的人说道。在这期间,特拉贝尔西要接受应接不暇的审讯,不仅包括比利时警方,还有5个外国的安全机构,其中包括FBI。

美国人向他提出了一笔交易,只要他供出基地的信息以及他们在阿富汗的基地,就可以在出狱后加入美国的证人保护计划,并且美国给其固定的生活费。“他的态度出乎了美国人的意料。”特拉贝尔西的辩护律师梅赫迪·阿贝斯说道,“他们想让他招供,并率先向特拉贝尔西的妻子汇了一笔钱,但他拒绝合作。”据特拉贝尔西的妻子玛丽雅姆说:“被拒绝后,一名FBI的探员恼羞成怒,并威胁他:‘你将再也不会看到蓝天。”

比利时警方继续对特拉贝尔西审问,试图找出他背后的领导。“他在心理方面有弱点,幼稚、冲动,不是那种心态平衡的典范。他可以和你成为最好的兄弟,然后第二天就要跟你一起跳楼。”一名比利时探员说道。

接下来轮到法官克里斯蒂安·德·沃克尼尔了,他负责调查特拉贝尔西的案件。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审问特拉贝尔西,并对其保持了最大的尊重,允许他与2002年出生的儿子梅赫迪见面。逐渐的,突尼斯人的心理防线开始松动了。“他不是个冷血杀手,他有感情地活着。他的历程是社会生活断裂的结果:父爱缺失,社会地位上升,背井离乡……”法官分析道。2004年沃克尼尔大法官还曾去布鲁日的监狱探望特拉贝尔西,此后两人还曾互赠圣诞节卡片。

对特拉贝尔西的审讯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2002年6月,他终于承认企图攻击北约设在比利时、德国、荷兰三国交界的林堡的 Kleine-Brogel空军基地。“他很矛盾,好时是天使,坏时是魔鬼。在别人的驱使下他会变得非常危险,他是宗教洗脑的受害者。”沃克尼尔大法官说道,他对于特拉贝尔西的证言深信不疑。但一些律师、比利时警方却对此表示怀疑。“Kleine-Brogel空军基地在乡下,就算带一卡车爆破物,也只能炸死几只兔子,损坏点铁丝网。我也看不出炸死几十名普通士兵的意义在哪。”比利时情报部门的一名工作人员说。特拉贝尔西的证词有可能会让他最多被判入狱10年,这也有可能会让他逃脱法国对其关于试图攻击美国驻法大使馆以及隐藏“萨拉”行动的审讯。

2003年5月22日,他与其他22名嫌犯一同出现在布鲁塞尔的法庭上,在审讯期间,他承认:“当我告诉我妻子我会成为一名殉道者时,她痛哭流涕,但我却无动于衷。我当时变成了一台机器。”六个月前,他在接受RTBF电视台采访时,透露了更多的心声:“我是个罪人,需要为此付出代价。我干了坏事,但别无选择。”不出意外,他被判刑入狱10年。在他上诉期间,我们可以读到:“一切证据表明这个嫌疑犯心智不成熟,他只希望外界能够谈论他,以满足病态的个人虚荣。”2004年6月10日,这句话得到了证明。

2013-2014年“只有上帝比美国人更强。”

在12年里,特拉贝尔西被单独囚禁,并经常转移到不同监狱,精神病专家在报告中写道:“他情绪极度低落,睡眠和饮食问题很大,失去时间和空间感。”几名律师都保证他有所改变。“这是一种冷折磨。”律师之一克里斯托弗·马尔尚说。“2005年,监狱看护给他观看了被绑架的弗洛伦斯·奥贝纳斯被释放的视频,他顿时凌乱了。”另一个律师尚特尔·莫罗说,“他翻过了痴迷于恐怖主义那一页。在监狱里他不再是个热忱的传教者,相反他让狱友们狂热的灵魂安静下来。”特拉贝尔西也保证:“如果我出狱,肯定不会找本拉登,我的恐怖主义生涯没有下半场。”

2005年,本·阿里执政的突尼斯政府要求引渡特拉贝尔西,并准备因他加入基地组织而判处他20年的监禁。FC布鲁日队的球探皮埃尔·博登海恩兼任监狱足球联合会主席,这个协会给犯人们踢球机会,最近几年博登海恩见过特拉贝尔西:“隔着监狱的栏杆,他请求我同意他踢球。在犯人里他威信很高,其他人会给他带一些苏打水、饼干和水果……”

美国人并没有忘记特拉贝尔西。2007年12月,哥伦比亚街区的法官发出国际逮捕令,要求引渡他去美国。一场漫长的诉讼战开始了,时间超过了5年半!2011年11月,比利时最终让步,同意引渡特拉贝尔西去美国,但后者的律师们转而向欧洲人权法庭提起上诉。争议关键在于:法律规定不能就一个案件审理两次。美国人给特拉贝尔西的案件披上了一件新“马甲”:在美国境外试图谋杀美国人,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恐怖组织提供原材料。“这是那些拥有进攻型武装的国家可以增强军力和做广告的好机会。”一名比利时国家安全部门负责人说。

我们试图联系比利时司法部长安内米·图尔特尔布姆来解释比利时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但遭到了直截了当的拒绝。即便是在比利时,警方和政府高层也不理解这个决定。“特拉贝尔西为他的不合作态度以及外界给他塑造的形象付出了代价。当然还有他从不否认的与本·拉登亲近的关系。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哪个欧洲国家会拒绝美国大哥的要求呢?”阿贝斯质问道。

在华盛顿,特拉贝尔西的新律师玛丽·佩特拉斯不愿回答我们的问题,她只是发出了一份公告,抗议她的委托人糟糕的拘押环境。他的囚室一直亮着灯。他被囚禁在弗吉尼亚的斯坦福,距离华盛顿有两小时的车程,距离CIA总部兰利和FBI总部冈蒂科很近。美国法院完成了对30000份由比利时方面提供的材料的翻译,审判工作也即将开始,他有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

“尽管看起来有些复杂,但特拉贝尔西是个普通人,绝不是阿布·尼达尔(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法塔赫的创建人)那样的人。”一名见过他的法国法官说道。“当他还是球员时,会在斋月时进食,去夜总会。他喜欢香水,漂亮的皮鞋和衣服……”妈妈娜伊玛说道。特拉贝尔西的一生一直在试图吸引别人的目光,这一点了解他的人都不否认。特拉贝尔西有些独家武器,他的幽默、微笑、慷慨都很容易得到旁人的欢心。特拉贝尔西的一生一直在试图寻找一个慈父的形象。上世纪90年代末他在巴黎找到了生父,“但那次会面非常不顺利。”阿卢卢说,后来很多长者都曾短暂地在特拉贝尔西的生活中扮演慈父的角色:阿卢卢、特利利、兹维布勒、本·拉登或是沃克尼尔。

在斯法克斯,他那矮小但精力旺盛的母亲娜伊玛说:“我想和他通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她在哭泣,对着特拉贝尔西的照片摸了又摸,“只有上帝比美国人更强。他们甚至都不惧怕上帝。特拉贝尔西拒绝向他们出卖信仰,他用自己的时间帮助别人,现在他该准备自己的新生活了。”但在开始新生活之前,特拉贝尔西需要在弗吉尼亚的拉帕汉诺克等待他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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