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生命,是一个不断地寻找的过程。
02
当我从母体降临人世,当我以洪亮的啼哭声第一次宣告我的独立存在,当我用饥饿的小嘴找到母亲的浮汁,我的人生,从此开始了寻找。
童年的记忆,都和乡村有关。
我出生的小村叫庄子河,那是一个彝族小村寨。二、三月间,金黄的油菜花铺天盖地,八、九月间,茂密的甘蔗林浩浩荡荡。那时,有一条宽约两米的小沟从村头流经村尾,沟旁,有光滑透亮的大青石,淘米洗菜者,洗衣洗裤者,摸鱼捉虾者,齐聚沟边,说长道短,打情骂俏。田间地头的沟畦里,鱼虾遍布,鲜花遍野,鸭群,白鹭,飞鸟,老农……这是一个幸福的村庄。
那时,我寻找到的,是一个清贫但乐趣无穷的世界。这个世界,构成了今后我文学创作的生命底色。
03
老屋背后有一片闲置多年的草地。儿时,我时常独自跑到那片草地唯有的一棵篦麻树下,望着天空发呆。
记忆里,那时的天空总是蔚蓝的,有云彩悠悠飘过。
我常坐在树下,注视一朵云彩的流动与去向。云彩是多变的,有时像白马,有时像蛟龙,有时像骑士,有时像一座山。有的云彩,飘着飘着,就散了;有的云彩,一直飘啊飘,飘到遥远的地方。
喜欢极了那些流动的云,它们让我感受到希望、梦想、憧憬等一种向上的、美好的情怀。于是,我写成了记忆中人生的第一篇文字《云儿朵朵》,并被老师作为范文在班上念了一遍又一遍。
从那时起,我的人生,注定与文字结下不解之缘。
04
小时候,家里有一个木箱子,里面装着的,是父亲并不多的几部藏书,《西游记》、《红楼梦》、《水浒》、《三国演义》……此外,便是一些连环画册之类。
那时,老家的后院有一株木槿,花开的时候,父亲便搬动家里那已显破旧的竹躺椅于花树下,闲时,我便学着父亲捧本书,躺在竹椅上享受美好的读书时光。
那时看书,走马观花,似懂非懂,辅之父亲的讲解与引导,才能大概弄懂整部书的故事梗概。看书看到的,也仅于故事本身,对于文字里隐藏的精妙之趣,却是无法领悟。但从此,对书有了敬畏之情。
至成人后,读书仍然少得可怜,却喜欢写些自娱自乐的小文字,然后藏在抽屉里,不敢示人。那时于我来讲,写作是无意识的,仅仅当成一种文字游戏。
多年后,我对自己当初的态度感到汗颜。写作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它面对的,应该是一个人真诚的内心,是对人生和社会的一种态度。
05
孤独,贯穿了我的整个生命历程。
从出生时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到人世,不断地遇到很多人,然后不断地走散。再遇,再散。
当我在人群中默不做声的时候,当我在月色下独步徘徊的时候,当我在老鹰山顶俯视全城万家灯火的时候,当我在宴席上举杯交筹的时候……孤独,像植入我体内的一粒钉,如影随行,我甩不开它。
倾诉,是我排解孤独的唯一方式。
写作,是我倾诉的方式之一。
那时便想,和自己说说话也是不错的。因此,我开始对着一张纸倾诉,我的快乐和不快乐,我的烦恼,内心的小秘密和小喜悦,统统从我肚里吐出来,一一散落于纸上。
一张纸的气度与容量,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06
总与这个世界保持着无法逾越的距离感。
不擅于高谈阔论,不擅于八面玲珑,不擅于交际应酬,不擅于打情骂俏……我像这个时代的异物,它生产了我,却无法让我圆满地融入其中。
唯有写作。
因为写作,是我与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之一。
07
喜欢火车,这属于劳动者的交通工具。
喜欢人潮人海的站台。从一个站台到另一个站台,像极了人生的一次次的离别与相聚。
喜欢生命快速地行驶在路上。车厢,是一个小小的世界,装载的,是一群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有教师,有公务员,有医生,有商人,有农民工……男女老少,形形色色。他们,是中国目前最具代表性的一个社会群体。喜欢观察他们,包括他们的言谈,衣着,相貌,并猜测他们的年龄,来自何方,要去哪里?
在路上,我寻找着生命的证据,寻找着个体生命与这个社会碰撞时发出的或微弱或巨大的响声,并忠实地记录。
08
喜欢小麦。
想起那年,五月的乡下,麦浪滚滚,大地一片金黄。那种气势和壮美,让我眼眶湿润。那时,似乎昭示着,我的生命将和这种植物发生点什么联系。
2013年,当我打算着为自己重取一个名字的时候,我想到了小麦这种植物,便把名字改成了李小麦。小麦,象征着朴素,简单,温暖。我希望,我的人格和文字像小麦一样,散发着简单而纯朴的光芒。
因此,创作中,我的文字走向,一直遵循着这个原则,不做作,不矫情,真诚地面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内心。我想,真诚一旦从文学作品中被抽离,剩下的文字再精美,也像失去魂魄的稻草人,本质已接近荒芜。
因此,将像小麦一样,一次次,抵达自己的内心。
09
有一段时间,一直在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山岭上到处都是橄榄枝,枝上,结满橄榄果。微风中,坠满果实的枝条轻轻摇摆,我伸手,橄榄果却高挂树枝之上,我够不着。
于是我说,写作就是那挂在枝条之上的橄榄果,求之难得。若有幸得一粒,味虽苦涩,其甘甜的回味,已经足够。所有的辛苦与付出,便都值了。
10
在破碎中寻找,生命因此一次次更接近圆满。
本栏责任编辑 张庆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