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船清梦压星河

2014-05-27 20:37白泽
飞魔幻A 2014年3期
关键词:苏家星河太子

白泽

第一章 苏家嫡女

“大胆,现在人赃俱获,你居然还敢嘴硬?”

“那丫头是二姨娘房里的人,赃物也是她自己翻找出来的赃物,。从头开始二姨娘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清梦,如今还想示意暗地里指派这些嬷嬷对清梦用刑,敢问二姨娘一句,这是打算让清梦屈打成招么吗?”

“哐当”一声,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隐隐有血的味道顺着花香传漫了开出来,。一直挺直脊背的少女抬手随意抹了一把额角,终究还是在自己父亲明显愈加发寒的脸色下服了软:“请父亲责罚。”

这家里唯一肯护着她的那个人,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所以只能低头,只能服软,如果她还想活下去的话……

“苏家嫡女苏清梦,行为不检,出言不逊,不遵女训,不敬长辈。来人,家法伺候!”

一下,两下,三下……

少女趴在长凳上,素色的衣衫很快便被鲜血浸透染,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从额角滚落,。可饶是如此,她却依旧咬着牙没有吭过一声不吭声,更不曾开口求过半字。

空荡的院落,凋零的繁花,他看见浑身是血的少女在长凳上趴了很久,才艰难地想要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却又由于体力不支而又太过疼痛,重重摔倒在了地面上。

一次次摔倒,便又一次次爬起来,分明是纤弱的背影可却充满着让人心折的倔强。

慕星河心中一动,终是忍不住调转方向走到了苏清梦身前,沉声道:“方才若你若识相些,倒也不至于受这些皮肉之苦。”

在此之前他从未安慰过什么人,这些话也是他听那些老宫人对犯错的小宫女所说的,想着虽然不甚悦耳,但总归也算是为她好。可偏偏苏清梦只是缓缓抬头,然后将视线停留在他绣着精致莽龙的袖口,唇角一弯便扯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我却不知原来是十一殿下竟还有在女眷闺阁看笑话的爱好。”

不仅没有体会接受到他的好意,反而把他噎得无从开口,。好半晌,他才干巴巴地憋出一句:“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便该明白,若是得罪我,你在苏家绝对不会好过……”

“难不成事事顺着殿下的意,我便会好过了?”谁知话还没说完,苏清梦便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难不成事事顺着殿下的意,我便会好过了?听话的奴才宫里候着一大堆,若殿下无事便早些回宫,一来不用看着臣女心生厌烦,二来也不至于被臣女连累了殿下的清誉。”

话已至此,若慕星河再不明白察觉自己受到嫌弃这一事实,他就当真辜负了父皇对他批言的早慧聪颖。

十一殿下很生气,其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在他的授意之下,苏清梦的日子越发难过。

可不管是滴水成冰的大冬天被打发洗再多的衣裳,亦或者炎炎烈日下的不停劳作,那身影单薄的少女始终挺直了脊背不肯屈服半分。

彼时但凡女子都莫不是以贤良淑德为成长目标,。因此苏清梦越是倔强,他便越是想看他她低头服软的模样,于是便暗示了苏家众人更加变本加厉的地欺负她。

他不肯放过,她偏又不肯低头,他厌恶她的骄傲,她鄙夷他的虚伪,。长此以往,两人的仇便这样不屈不饶挠地的结了下来。

第二章 红袖添刀

元宵佳节,万家欢喜夜。

苏清梦抹了抹额上的汗,趁婢女子们把所有膳食都上齐,自个儿也三五个一团吃酒玩闹的时候,这才提着一个篮子闪身从人烟稀少的后门快步走了出去。

柳云坡,乱葬岗,。今夜是她母亲的忌日,而那里便是她母亲安息的地方。

但苏清梦没有想到的是,这厢她刚刚在母亲的坟头烧完最后一叠纸钱,那厢便隐隐有兵刃交接的声音由远及近。

“玄冰卫的功夫,你们是太子的人?”清朗如玉的声音,听上去分外耳熟。

伴随着越来越浓郁的鲜血腥味气,双方的身影亦以极快的速度从林中跃了出来。

而在听到慕星河声音的瞬间,苏清梦便拔腿就逃。却不知是他运气太好,还是她运气太差,总之两人居然误打误撞地碰到了一块儿。

当今圣上多子,但龙椅却只有一把,弱肉强食的结果便是,几乎每年都有脑子不够用的皇子死于自己的家兄弟之手中。

眼下这一情况,很显然便是太子已经开始忌惮逐渐长成的慕星河,所以想要趁自家弟弟还未长成,便把他夺位的可能扼杀在摇篮之中。

苏清梦不想把自己交代终结在这儿,所以面对慕星河的诧异一丝点解释的意思也没有,甚至还在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距离后,才看着对方来势汹汹的一群人淡淡地道:“要杀要刮剐你们继续,小女子只是路过而已。”

虽然他知道苏清梦从小便跟他不对盘,但居然被对方她这么赤裸裸的地抛弃了,他亦觉得心中说不出的不甘。慕星河冷笑一声,将原本还准备让对方她不用管他快走的台词默默咽下,慕星河冷笑一声,竟是想也未想,便直接扼住扯过苏清梦的胳膊,强行拉着她一路狂奔。

“就算要死,你也必须给我当垫背!”

苏清梦挣脱不能,只能磨牙告诉他:“出了树林往左,有河。”

乱葬岗的路苏清梦在幼时寻找母亲尸身的时候,曾经走过不下数百次,所以对这周围自然分外熟悉。

可饶是慕星河带着苏清梦在暗卫们对方的狗腿堪堪赶到之后便跳下了河,但最终他的肩膀和大腿却还是分别中了一箭。

原因很简单,只因在坠河的同时,苏清梦仗着身材娇小的优势,整个缩在他怀中,让他替她挡去了所有的伤害。

慕星河不懂,为何人人皆是红袖添香,怎么一轮到他就变成了红袖添刀?

随着河流水的浮浮沉沉,好不容易摆脱了追杀,。苏清梦偏头看着身边受伤不轻的少年,想的却是,对于一个你讨厌了很多年的人,此刻有难,帮还是不帮?

夜幕下少年昏迷不醒的脸精致而又脆弱,。苏清梦河手中的石头由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却依旧下不了手。

第三章 伊人若雪

而她没有及时落井下石的结果,便是在终于回京之后,再度跪在了苏家祠堂门口。

“夜不归宿,败坏名声,苏清梦眼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气急败坏的声音,听上去好似句句都在为她忧心一般。

苏清梦缓缓抬眼:“如若我说,我是因为救了十一皇子慕星河,才没能及时回来呢?”

话音一落,四下皆静,不过片刻便有娇媚的声音轻嗤道:“所有人都知道你与殿下从小不对付就不对盘,又怎的可能救他?”

“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抬头缓缓扫过那一张张虚伪带恶毒的脸,面色清冷地少女微微扬嘴,露出一抹嘲讽:“既然如此,你们还不如直接省了那些废话,家法伺候。”

被冤枉,被伤害,好似从来都那般理所当然。

以往这些无比熟悉的桥段,不知为何,慕星河却突然觉得极为刺眼。

“住手……”他素来不喜愿欠人情,就当是还她没有抛下他的人情好了:“,“前几日我遭到暗杀,确实是被苏家小姐苏清梦所救。”

至此,真相终于大白。

甚至碍于他的情面,苏家人还假惺惺地宽慰了一下苏清梦。

然,少女清澈的眼眸里却依旧没有任何温度,曲终人散之时,亦只是澹澹缓缓起身,看也未看他一眼,便欲转身离去。

“苏、清、梦!”一直被无视的少年,终是忍不住转身拦住了她:“,“我伤还未好,想着你回家或许会有麻烦,便紧随着你过来了……”

“那又如何?我本就是被殿下所累。”苏清梦微微侧首,如雪的容颜看不出任何表情:“,“更何况就算殿下不解释,于我而言亦没有什么大碍。”

从小到大,不管是他欺负她,亦或者真打算帮她,她总是有办法,让他恨不得立马伸手掐死她。

藏于袖中的双拳松了又紧,暗自磨牙许久,他才再度开口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抛下我,自己一个人逃?”

如果当初,她没有救他,兴许他已经死了,可那么她在他的记忆中便只会是那个倔强骄傲的姑娘。可她偏偏没有松开他的手,明明那般危险却依旧扶着他艰难前进,。他甚至记得好几次在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都是她紧握着他的手,一边遍又一遍边地对他说,一定要活下去,一起活下去。

她从来便都是那般凉薄,可生死关头却没有放手,那是不是代表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他只这样想着,便觉得无限欢喜,因此待御医刚给他裹抹好伤药,他便立马赶来了苏府。

可沉默良久之后,他却只听她轻轻开口:“当时我与殿下生死相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只此一句,便否定了他所想的所有一切。

“苏清梦,整个天下再没有比你更不识好歹的女人了!”他咬牙切齿,伸手拂挥落满屋精瓷。

“谢殿下赞赏。”她笑靥如花,转身留下一地寒霜。

他怒急回宫,本想着再也不要与她相见,却不知为何,心心念念的总是想着那个分外凉薄的姑娘,甚至在听闻花神节她会参加之后,以往从来不喜与人应酬的自己,竟是想也未想便直接策马前去。

丞相家的马车饶是在满目勋贵的人群里也分外打眼,。他几乎是第一眼便瞧见了素衣身着白裙的苏清梦正从马车上款款而下。

“我竟不知何时,苏家大小姐竟也对这种攀龙附凤的宴会有了兴致?”他几步上前,几乎是用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立马伸手将她带走的欲念。

“与殿下无关。”而她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怒意,只避开他从另一侧擦身而过,恍若从不相识。

她年初便已及笄,而从苏家最近对她有所缓和的态度来看,应当是有了想利用她攀龙附凤的打算,而最让他们满意的对象便是备受恩宠的皇十一子慕星河。

可她却清楚,如今苏家已经备受天子猜忌,谁搭上谁倒霉。

在此之前,她确实不介意拖慕星河下水,。可自从上次他带伤前来又拂袖而去之后,她就算再无动于衷,却也察觉到他对她的在意。

也正因为那些许纯粹的真心,她也不想害了他,再加上自己也不愿让苏家人如意,便索性直接走向了一旁的太子。

慕星河听出了她话里的冷淡,亦不断劝诫自己,不要再管她死活,园子里有大把温柔的大家闺秀等着他。

可眼瞅着她与太子相谈甚欢,慕星河胸中竟是又酸又涩,忍了半晌,终是挽了锦袖,直接三两步过去便将她扛出了园子。

“慕星河,你疯了!”她不可置信,又羞又恼。

他快步出园,脑中却逐渐清晰:“你想要荣华富贵,我便给你荣华富贵,!如果你非得在这院园子里选一个嫁,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如若苏清梦一定要嫁人,那为什么不能嫁给慕星河?

再没有人能比他更熟悉她,再没有人彼比他更了解她,亦再没有人……比他更喜欢她。

第四章 相知不易

“慕星河,你究竟闹够了没有?”

自从上次她被他强行从赏花园子里带扛出去之后,她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名声便越发被传得不堪,原有的打算更是被破坏得彻底,亦给了本来就不待见她的苏家一个关她静闭的大好借口。

可偏偏把她弄到如此境地的人,却恍若不知似的,明知她恨不得掐死他,还依旧天天在她面前晃荡,。她锁紧了大房门,他便翻窗;她关好上了窗,他便直接砸穿了屋顶。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完全无视苏清梦冷若冰霜的脸色,某人淡定地从窗户爬进来,看着她笑容明媚:“清梦,我不是昨天才给跟你说了,晚上不要写字很伤眼睛么吗?”

绣花、做衣裳、养花弄鸟、抄书画图……起初他还以为是她的兴趣所在,直到他派出去保护她的侍卫说苏家姑娘把那些东西全部拿去换了钱,他这才知晓原来这些年丞相府竟连一分月例也没有给过她。观之苏家其他姑娘的柔荑仿若上好的羊脂白玉,可她的十指却满是伤痕和劳作的痕迹,。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当下便让人送了好几箱子金银细软过去,。一来想要弥补他这些年干过的蠢事,;二来他是真的想要好好保护疼爱他喜欢的姑娘。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这样的算计固然是好。”知道赶不走他,面色清冷的少女亦只是澹澹扫了斜睨了他一眼,便继续下笔如飞:“只是殿下别忘了,在你这颗给的这些甜枣到来之前的那些年,你又做了些什么,你又是否知晓而我又是如何度过的?”

“如果我说以往只是为了让你注意到我,我才会做了那样多的蠢事你信吗?”她的话宛如最致命的刀,只一句便让他苍白了脸色:“如果我说以往只是为了让你注意到我,我才会做了那样多的蠢事,你信吗?苏清梦,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

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少年话里的苦涩依旧清晰得让人心颤,。笔尖一顿,苏清梦缓缓抬头,并不怎么明亮的光晕中,她看见慕星河的眉眼肩头都挂满了风霜浸透了的寒意。

她记得他是最怕冷的,但凡以往只要到了冬天便很少会看见他的踪迹,就算偶尔出现在苏府也是皮裘披风裹满全身,。可如今为了隐藏身形方便来看她,他竟是穿得这样单薄,日日在雪地里来往回奔波数十里。而自从之前她把他送过来的所有珍宝都全数退了回去之后,他再来之时便每每都会带着一些不贵重但却异常耗费心血的东西,。比方说他亲手熬的无比难喝的鸡汤;、亲手做的风筝;、亦或者是如今这一篮子他亲手折下的墨梅……

大滴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像极了黑色的泪。苏清梦握笔的手颤了颤,隔了许久才听她轻声道:“天色不早了,还请殿下早些回府。”

察觉她神色松动,他本以为自己终与她靠近了一点,。可谁知她一开口,却依旧拒他于千里之外。

就好像双方对敌之时,明明自己已经使出了十分的力气,可真打过去却才发现对方早就不在了原地。

烛光晃动,他离她那样近,却又隔了那样远,。他看着她的眼,很久很久,最终低声叹道:“罢了。”

苏清梦便看着他跃出了窗外,鹅毛大雪纷纷从窗沿飘进,。她捂着闷痛的心口想,也许再不会相见。

而后,他也确实没有再来过。

只是偶尔在她出门变卖字画的时候,会看见他带着家仆丁从闹市经过,。然后听一些粉面含羞的妙龄姑娘们说,若能得十一殿下亲青睐,便再不枉此生。

她低头笑笑,便转身如往常那般从搭着高高戏台子的胡同快步离开。却不曾想那日也不知闯得罪了哪路神仙,往日劳实夯实的戏台竟顷刻间倒塌。

两边院墙高耸,她避无可避,只愣愣地看着无数瓦砾墙砖往她身上砸来。

本以为再劫难逃,却不曾想许久未见的慕星河竟不知从何处闪身而出,将她拦腰揽过,几个纵跃便远离了危险。

看见她眼里的惊讶,他便立马松手,别开脸冷声解释:“苏小姐别误会,本王不过是恰好路过,绝对没有故意跟在你身后……”

她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心中一暖,终是忍不住微微笑道:“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也从来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原谅。”

话音一落,少年准备离去的背影便是一僵,。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越发轻柔:“慕星河,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可如果那人是你,我想努力试一试。”

那一霎那,千古横空,万籁俱寂。

他从未想过,原来从地狱到天堂,真的可以只因一个人,只因一句话。

第五章 人心难测

庚子年,腊月初三,皇十一子慕星河于宗庙行弱冠之礼,。陛下亲临,文武百官纷纷来贺,送礼的队伍一路蜿蜒排到了皇城之外。

每一个如花少女都代表朝廷之中举足轻重的一方势力,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皇子,大约此时都迫不及待的与之周旋。

可谁也没想到,那丰风神如玉的少年竟是谁也不曾多看一眼,便直直跪在了御前,声音清朗,神色坚定:“儿臣与苏相之女苏清梦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乃儿臣魂牵梦萦之人,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此言一出,原本熙熙攘攘地的大殿瞬间沉寂。

苏家是陪着太祖开国的功勋之臣,是从诸王混战时期一直到大业功成时太祖皇帝最信任的手足兄弟。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所有军功越主功高盖主的功勋臣子们都没能避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时,权力正当顶峰的苏家却留了下来。

可苏家到底位高权重,太祖皇帝相信他的兄弟,但他的子孙后代却无一不视苏家为豺狼猛虎虎豹,但凡听闻苏家族人有任何一点错误,哪怕是捕风捉影的讹传,便大肆惩罚甚至削爵贬官。直到如今,当年傲世天下的第一世家竟只有她父亲这一个靠考取功名走到现在的一品丞相,其他爵位诰命一个皆无。

谁都知晓,当今天子自登位以来便一直打压苏家,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是以,她虽已及笄早过,可却谁都不敢上门提亲,唯恐促触及龙之逆鳞。

但如今,却有那么一人,不顾隆恩圣眷,不管锦绣前程,在所有人面前,为了她而下跪,为了她而请求。

“逆子!你可想清楚了!”皇帝的声音依旧澹澹威严,可其中努力压制的怒意却让百官心惊胆肉跳,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便齐齐跪了一地下去。

若放弃,圣眷仍在,咫尺江山近在眼前;若坚持,则触怒龙天颜,从此被隔绝在朝堂之外。

此时此刻,不管是谁都知道应暂避锋芒。

可那跪在最前面的少年,却只是轻轻看了她一眼,便再度俯首以额触地,淡然道:“儿臣,不悔。”

这个世上,谁都可以多情,可皇帝不能,皇帝看中的皇子更不能。

因此话音一落,皇帝便拂袖而去,。原本满殿谄媚的大臣,也纷纷目露鄙夷匆忙离去,好似逃离阿鼻地狱,。不过转眼之间,人走茶凉。

“慕星河,这样会毁了你的前程。”她从未想过他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亦不觉得自己值得他那样做。

而他却只是看着她的眼,微微含笑:“可我却从来都没想过要当皇帝,更没有想过要跟太子皇兄相争。”

“清梦,江山太重,而我却只想自由自在地跟我喜欢的姑娘携手相伴。”他缓缓向她走近,拉过她拢于袖中的手,与他她十指相扣:“你可愿信我?”

慕星河的感情,从来便是那样直接而真挚,那般灼热的温度,几乎烫伤了她的手,烫融化了她的心。

微微弯下腰,苏清梦看着他的眼,缓慢而郑重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愿与君,共进退。”

她想,哪怕从此富贵不再,哪怕浮生诸多艰难,只要他还在,其余便都不重要。

她亦知晓,皇帝忌惮苏家,她与他的婚事定当没那么容易。

但她却始终没想到,苏家为了保全百年荣望,竟转眼便与太子牵上了线,而那仅与她只在园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既竟也点明了要她入主东宫。

第六章 退无可退

是如苏家所愿的出嫁,还是如自己所愿的逃离。

于苏清梦而言,根本没必要浪费力气选择。

趁着月黑风高,屋内屋外的仆人们都眼皮子打架之际,她果断敲晕了离她最近的丫环鬟,然后两人对换上了她们的衣裳,第二天再趁着众人于清晨忙碌之际,悄悄出了苏府直奔慕星河所在的景王府。

“要么一起走,要么你把马给我,我自己走。”恰逢慕星河准备骑马出门,她便直接拦在他马前,仰面问道。

虽说私奔这样的话题于月色眠眠绵绵时更好行事,可眼下不知苏家的人是否会马上赶来,所以她没有时间去酝酿和纠结。再者,她虽相信慕星河的话,可如若他舍不得放下他的荣华富贵,她亦好就此死心,从此相忘于天涯。

然而,白马之上的如玉少年,只是微微一怔,下一刻便直接把她抱上了马,扬鞭往城门飞奔而去。

马蹄哒哒嗒嗒,乌发飞扬,他伏在她的耳边,轻轻笑道:“私奔这样的妙事,又岂能少了本王?”

东宫有他的暗线,是以他的太子皇兄与苏家私下商议打算对他横刀夺爱的事,他自然了然于心。而他今日本就打算去苏府把她强抢了出来,却没想到他喜欢的姑娘竟也和他想到了一处。

如此,甚好。

他琢磨过,他身强体壮,知识渊博,若避居隐居深山,他能砍柴下河,逮兔捉虾;。若隐于闹市,他能从商开业或者教书育人;。最不济他还能抹花了脸去大街卖艺,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对于一个从小练习铁布衫的皇子殿下而言根本就算不得难事。至于他媳妇儿么,那更了不得,写文诗作画,描花刺绣等等俗事都无一不精,。两人就算出逃,想来也可以把日子过得很好。

因此两人初初逃跑时,饶是知晓前路艰辛,却依旧充满了希望。

然,这般美好的感觉却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只因苏家和太子眼看抓捕他们无望,竟然直接隐瞒了苏清梦的逃跑,转而禀告圣上慕星河被歹人所掳。

虽说慕星河前些日子触怒了天颜,可毕竟是自己从小宝贝到大的儿子,自然紧张万分,当下便让画师画了慕星河的画像,从中央京城到地方,甚至偏远的小山庄,到处都张贴上了他的画像。

起初两人易容而行,可奈何进城门的男子都要由医官查看,无奈之下只好转走漫漫崎岖山路。

却不曾想,许是皇帝如此重视慕星河的态度,让太子忐忑不安,因而竟重金请来许多武林人士的追杀慕星河。彼时两人身上的盘缠都已用尽,慕星河又因一路昼夜对她相护,染了风寒,无奈之下她只好用身上不多的几件首饰去寻医换药,是以终究还是暴露了踪迹。

从未有过一刻,苏清梦如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

也从未有过一刻,她曾为自己的逃离,后悔痛恨不已。

如若不是她,慕星河不会受伤,身姿如玉美如冠玉的少年亦还是会如初见那般,翩然风华,惊羡了岁月,倾倒了苍生。

若没有跟她走,他不会这般狼狈,不会惹怒天颜,更不会引来太子倾尽一切的追杀。

眼看着慕星河出剑的手越来越慢,两人也逐渐被逼到了悬崖边缘,。苏清梦终是咬了咬牙,一把掀了易容面具,张开双手护在了慕星河身前,然后踮着脚尖在少年的额头极尽缠绵地吻了吻,轻声道:“慕星河,我绝不会让你死。”

凛冽的寒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周围鲜血散落草木凋零,可少女雪白的容颜却仿若太湖池中最让人惊艳的白莲。

“告诉太子,若眼下能放景王一马,苏清梦从此侍奉东宫左右。”

第七章 向来缘浅

她知道,哪怕他明明知晓跟着她走,最好不过从此飘零,最坏却会因此丧命,可他却依旧选择义无反顾地带她离开。

如若她真嫁与了太子,她估计,他有九成的可能会去抢亲,有十成的可能双方会与对方同归于尽。

而她,却绝不能让他死。

所以,在太子还没有求得到赐婚圣旨的时候,她借着以万寿节为陛下祝寿为名,跳了一支风华绝代的舞,择日便被接入了宫。

她只是希望他能好好地活着,不管江湖庙堂之高,不论朝堂江湖之远,哪怕穷其一生他们都不能再相见,哪怕他会娶其他的姑娘,过没有她的人生。

只要她知道他还活着,她还能够把他埋在心里默默念想念,那边便已经足够了。

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原本不问世事的少年,竟为了她走入了泥泞不堪的朝堂,下为结交党羽,上亦出谋划策,竟隐隐有直逼太子的趋势。

眼下皇帝虽按捺着不说,可是却渐渐以各种理由把他的人从朝堂剔了出去,便俨然已经动了杀机。而原本就跟忌恨他不对付的太子,更是在此时不遗余力的地落井下石。

他的处境很危险,她必须帮他。

只是皇帝疑心很重,每每银针试毒以后,还必须要她先吃,她他才会动筷,。如此一来,那些搭配在一起无解的毒,也渐渐侵入了她的五脏六腑。

皇帝原本的身体便不算硬朗,因此身子渐渐衰败亦没有人怀疑,。而她日日侍奉在前,再加上傲然于后宫的如霜容貌美貌容颜,他皇帝自然对她百般恩宠,不过两年,便给她册给封了了她贵妃之位。

眼瞅着他皇帝对她越来越依赖,而他皇帝的身子也逐渐病入膏肓,苏清梦琢磨着日子,终究在除夕当夜,满朝文武进宫的时候,让贴身侍女去邀了太子。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更何况太子原本便对她有意,想着将来登位了一切便是自己的,便也真胆大而来。

彼时月华似水,佳人如花,再加上苏清梦可以点燃的魅香,太子终究没能把持住,将她一把拉入了怀中。

而好不容易身子稍有起色的皇帝,便在此时携了百官踏月而来,瞧见自己爱妃的百般挣扎,又瞧见自家太子的放浪形骸,当下便怒急攻心,吐了一大口血,晕了过去。

事已至此,原本在皇帝心中就不甚讨喜的太子,终究被废,。皇帝大怒之后,毒气攻心,亦性命垂危,苏家更因跟太子勾结而获罪,。至此,朝政终于被慕星河全全把持。

而苏清梦体内的毒,亦在此时渗入了心脉,每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开始昏睡。

可然而但凡慕星河进宫侍疾那日,她却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不止有心思描眉梳妆,亦还有精神为他做些精致的吃食糕点,然后亭亭玉立地在他必定经过的花园候着。

有时他身边有百官大臣跟着,她便只是盈盈望着并不上前,。若他得闲,她便给他煮茶,欢喜的地听他说话。

他说得最多的便是:“清梦,等着我。”

而她答的最多的便是:“好,我等你把我抢接回去。”

他若问是不是她设计了父皇和太子,她亦大方点头,。他说以后再不会让她为他这般辛劳,他可以保护她了,她便眉眼弯弯的笑,却从不曾告诉他,她是以性命为代价,才得以对他父皇下手。

她不愿他内疚,更不愿他背上弑父的罪名。

尾声 怕见来年

丁丑年,冬至,皇帝驾崩,百官跪请景王登基。

那天雪下得很大,像极了很多年前慕星河踏雪来看她的那个夜晚。

朝阳刚起升,苏清梦便穿上了她最美丽的衣裳,亲自动手化了最精致的妆容,这才屏退了侍女,从偏殿抱了两坛他曾经送给她的女儿红,一点一点洒满了她居住的宫殿,然后打翻了烛台,燃起了大火。

登基的新皇不能有任何的污点,所以她必须得死。

可她知道,慕星河下不了手,甚至还会为了她而宁可获罪天下。

能被他喜欢,她是如何有幸幸运。

而他喜欢上她,却又是何其不幸。

远远地好像有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临近,她努力从滚滚浓烟中睁开眼,恍惚中,好像听到了有人大喊拦住陛下。

再一瞬,她便被人紧紧抱在了怀中。

“苏清梦,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

已经贵为天子的少年,却冲开了所有人的禁制,冒着大火将她背了出来,乌发散乱狼狈不堪。苏清梦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轻轻一笑,但笑着笑着便有乌黑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御医!快去传御医。”少年一边怒喝,一边掏出丝帕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唇嘴角的血迹,可不管他换了多少丝帕,却依旧擦不干净。

“我就知道,父皇疑心病那么重,怎的么可能……”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脸上,苏清梦却再也提不起一点力气替他擦拭去泪水泪,只是努力扬了扬唇嘴角:“慕星河,能死在你的怀里,我很高兴。”

远远的处有哀乐杳杳传来,她最爱的男人为他泣不成声,而她的手,亦在他的怀里逐渐冰凉。

苏清梦缓缓闭眼,恍然惚中好像回到了当初被他从百花中强行抗扛了出去的那个黄昏,少年神采飞扬地对她说:“你想要荣华富贵,我便给你荣华富贵,如果你非得在这院园子里选一个嫁,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然后,花落满地,香落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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