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
好像是零九年入秋的一天晚上,大学毕业的我赋闲在家,考研又不顺利,为点儿什么琐事跟妈大吵一架,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昏暗的灯光下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就像层层乌云在不经意中被阳光撒上了一道金边,细微但极闪烁……抓住它!就这样,我踏上了诗歌之旅。
几年里,伴着波动,她始终为我释放平复,让我有话能说出口,在非现实的梦境中营造文字的幸福;她让我在迷雾中得以呼吸,甚至为薄弱的伸张沾沾自喜;她是一幅冲向自由的图画,在呐喊中希望,在驰骋中接近飞翔,她告诉人们,逆境中用奋力燃烧可以成就自己;她留恋时间,爱憎分明,敏感周围人世的变化,习惯在熟悉的环境用陌生的节奏诉说生活常识,用放任记忆来经营渴望;她简短而漫长,平实又华美,往往是某个擦肩的触碰让心头一震,继而在平淡的律动中捕获鲜奇。就像漫步河滩,白茫茫中你被一粒宝石的迥异所吸引,哪怕微弱,但足够定位。发现的这刻,你开始变得手舞足蹈,慌躁中用非常的手段急速记录,似乎某些东西很早以前就堵在那,时机一到,像开闸的洪水喷涌而出,顾不得排队。你明察于此时的混乱,并用足够的耐心在语感和反复中寻找逻辑。你自说自话,计较某个字的多少甚至标点的得失……最终,虚无里,跨越的秩序被建立,一切互成唯一。
中国自古就有诗画一体的传统。所谓“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要明确一点,这里的“诗”“画”并非简单意义上的内容叠加,而是基于意旨和趣味相同基础上的精神共通。“诗”写字外之“画”,“画”画“画”外之“诗”。二者要共同达到的是一种不可言说,但确实存在又百转千回的意境。或者我们理解为尼采学说中“酒神精神”的“日神表达”。他们都是给观众或读者传递一种直通心灵的想象,不同的是前者依靠文字引述进而在读者的脑海中形成印象,因人的性情,见识和理解的不同而异;后者呈现则更加直观,至少在最初的视觉感官上是明确统一的,甚至是可触摸的。相对前者,后者更具物理属性。当然,无论哪种形式,他们都是艺术家最本真的生活感悟,因而都能引起受众在精神上的共鸣,在不同方面和程度上拓展人们对生存的认知。但需注意一点,此处的精神共鸣与单一的视觉夸张不同,她并不是单一感官上的诧异,而是发自内心对未知领域的无言。以维米尔的油画作品《倒牛奶的女仆》为例,画幅很小,用笔平实,但丝毫不影響她流传千古的光辉。一代代观众在这幅画中领略到生活的惬意与安适,好像画中的场景就发生在身旁,画中的阳光和自家窗外的阳光是同一处。反观当代的一些作品,作者只是破碎复制西方的某些观点,采用照片写实的方法罗列人像,哪怕借用反叛为名,哪怕使用的材界尺度非凡,除了引起人们一时的指点外,丝毫没有其他可循,更掩饰不了内容的空洞苍白和创造的无力。这样的画作即使再有累牍的文字解读进行搭配,也到底逃不了被丢弃的最终。各行业中,唯艺术最冷酷又最可爱,最不能骗人但又往往是最骗人的行当……
真诚是对每个有志艺术创作的人最大的考量,判断其中与否的标准可以在当事者爱心中的艺术还是爱艺术中的自己这个命题中寻找答案,也就是通常说的“毋自欺”。首先,一个很现实同时也经常被人误解的问题摆在面前——艺术家既不是一种身份,也不是一个职业。它只是对创作者盖棺定论后所取得成就的一种囊括称谓。其次,艺术的从事很可能是没有回报的。因为她只涉及自我探求,换句话说,她只是一种活动方式或习惯,仅此而已。艺术的创作需要坚实的物质基础作保障。这一点在它发展的过往中也不难看出,艺术大多隶属有闲阶级。不可否认,不同艺术门类或流派因表达方式和内容的差别而存在不同程度的接收认知。但不能就此根据受众的多寡而把不同方向的结果粗略成等号或大小。更不能无知的根据字面或画面的视觉工作量去评定作品价值的好坏和高低。一百万字的小说一定比三言五语的律诗绝句高明吗?获奖的大型历史题材一定比齐白石的花花草草金贵吗?答案恐怕未必,有时越看似简单的招数越难修炼。
艺术家真正的艰辛是绝不故意留给外人窥探的。他们心中都有一杆标尺的敏感,一份自信的孤傲,和一份悲悯的娇羞。但恰恰是这敏感,孤傲和娇羞,因人类的狭隘和无知,在历史上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和误解。不同于欺世盗名辈的投机,真正的创造者会用全部生命去践行和拼搏。强烈的专注使他们容不得有一丝毫杂质的侵扰,在瞬间他们聚集强大的力量于一点,敏感准确地抓住时机,成就非凡。他们对真正的创造怀有无限的爱和敬仰,但正是这无限的爱和敬仰让他们不屑并极度摒弃与己无关的纷扰。天生的倔强让他们宁可背负世人的误解也必不屈从妥协,在孤独、坚韧中,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寻找归属。就像凡·高,也许他在别人眼中有很多不易,甚至不能容忍的缺点,但他真实勇敢地面对,凭一己之力问答天地,最终,在向日葵的昂扬和星月夜的璀璨中收获了绽放……古今中外,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可以说,他们是一群背负神性的使者。之所以称呼神性是因为在他们的认知维度中,生命的扩张在最大程度上超越了常人,这种特质不因时间流转或人世变迁而黯淡,相反,会历久弥新,甚至在时间和地域毫不相干的几件事或几个人身上相互印证。这正是艺术的魅力,人性的光辉和创造的伟大。中国道家讲求“比于赤子”,可以说,只有纯洁的灵魂才具备伟岸的力量。
以上由诗歌的创作经验漫谈开去讲艺术,东拉西扯,林林总总似乎说了很多,其实我很惭愧。一来文章受篇幅限制,这些所谓的见识缺乏详实体系和论据支撑,可谓漏洞百出。二者其中很多意想都没有创新,大抵可拿阳光底下无新事作敷衍塞责吧。还是回到初衷,一个从小沉默又喜欢语出惊人的孩子,相同的意思非得别着劲儿说,不特殊那么点儿总觉不过意。现时想来,这应该是创作的最初萌发吧。日子告诉我,青春就是在不停寻找。对于曾经的不平,直至潦倒,我从未有过念头要放弃。走来的路上,除了相信和坚持,因为写作的缘故,现在更多了份坦然,我感谢这一切。
霞光碰撞,莺歌曼天,这样的情境是在等待中收获的。只要留心,生活中处处都充满着奇妙——黄昏中的飞鸟,村庄边的树梢,霓虹,夜晚,车流,汐潮……万家灯火有万千故事。只要记住一点:诗歌是一种态度,一切与他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