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八大”路线在广东的政治社会化过程简析

黄兢

【摘 要】中共“八大”会议精神的政治社会化过程面临着一些有利与不利因素。广东省宣传学习中共“八大”精神选择由精英到群众的社会化路径，执行温和渐进的社会化策略和结合实际的社会化原则，达到了预期目标。但在全面准确领会会议精神及激励措施方面存有缺陷。

【关键词】中共“八大”；广东；政治社会化

政策路线只有经过政治社会化后为干部群众理解认同才能激发他们贯彻执行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作为政治社会化重要途径的会议宣传和政治学习历来受到中共的重视。中共“八大”是中共在建国后召开的首次全国代表大会，会议文件内容多，包括毛泽东的开幕词、刘少奇作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向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的政治报告》、邓小平作的《关于修改党的章程的报告》、周恩来作的《关于发展国民经济的第二个五年计划的建议的报告》；大会作出的《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关于政治报告的决议》以及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章程》、《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关于发展国民经济的第二个五年计划的建议》等七个重要文件及许多代表的发言。此次会议精神的政治社会化过程有许多值得探讨的地方。本文侧重探讨“八大”路线在广东宣传学习活动的过程与脉络、经验与教训，以期对当代重大会议精神的政治社会化提供借鉴。

一、“八大”路线社会化的有利与不利因素

广东在宣传学习“八大”路线时面临着一些有利和不利因素。“八大”召开前中共获得的历史功绩、崇高威望、宣传经验和全国政权组建奠定了“八大”路线社会化的基础；而人员素质偏低、群众消极思想和“八大”内容多等要素则影响了“八大”路线的社会化。

“八大”召开时，我国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生产资料私有制的社会主义改造已经基本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建国初期的经济恢复、抗美援朝的胜利和社会主义改造的成功为中共赢得了极高的威望，普通群众对中共由衷地赞佩与拥护为“八大”路线的社会化提供了深厚的群众基础。中共丰富宝贵的宣传学习实践几经历史的积淀形成了较为成熟的规则理论，如延安整风运动中的一些成功做法及中宣部在1941年制定《党的宣传鼓动工作提纲》等这些传统资源为“八大”路线的社会化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实践基础。建国初期的经济恢复、地方党政组织的建立完善和社会主义改造的基本完成表明中共政权已得到极大巩固，全国各地各级党政组织相应建立了宣传学习机构，这为“八大”路线的社会化奠定了组织基础。

“八大”路线的社会化也面临一些不利因素。从党员干部情况看，“八大”时中共党员数量比“七大”增加了八倍，与1949年全国胜利时相比也多了近两倍。① 尽管建国之初中共在全党范围内开展了干部理论教育和党员教育工作，以提高党员思想素质、理论水平。但素质提高并非朝夕可就，需要一个渐进过程；与此同时涌入大量新党员，广东仅1956年前10个月就有16万多人入党，其中有些党员不合入党条件。① 大量党员群众缺乏系统的理论学习和政策教育，他们的思想政治理论和文化水平较低，要全面理解和认同党的理论路线政策有一定难度。特别是“八大”重要文件多，内容丰富复杂，对于理论知识储备不多、文化水平普遍偏低的党员干部群众确有难度。其次，党员群众中的消极影响也影响了“八大”路线的社会化。当时国际的一些突发事件如匈牙利事件曾引起有些干部群众对民主国家本质和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怀疑。对广东而言，肇始于10月10日的九龙暴动事件导致许多群众认为国民党力量强大、我方力量及态度软弱，愤而发出何不趁早收复香港的不满情绪。还有些干部群众把当时社会上物资供应不足、造成生活不便和部分农业社当年减产、合作社社员退社与社会主义制度本质联系起来，提出“官僚主义是社会主义制度产生的”、“无产阶级专政就是不民主”等悲观论调。② 另有些干部面临工作忙、任务重的情形，造成学习宣传与工作的“相互排挤”，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八大”路线的社会化。

二、“八大”路线在广东宣传学习进程概况

在“八大”路线的社会化过程中，广东省委选择由精英到群众的社会化路径，对党员干部和普通群众区别对待，重点放在党员干部特别是科级以上领导干部的宣传学习上。

“八大”开幕当天，广东省委就指示在大会文件公布后，要组织干部进行阅读和漫谈，各级党委和全体党员干部要宣传和学习“八大”精神。③ 省委强调：组织“八大”政治学习，是各级机关党委和支部当前的中心任务，全体党员和国家机关干部一定要参加学习；民主党派人士、高级知识分子、工商界和社会人士，则采取“方式不同、要求不同、自愿参加、自由选读”的原则进行。④ 9月22日省委发文指示：“必须组织全党和全体干部，用比学习总路线更大的劲头学习‘八大有关文件，在学习中要贯彻整风学习的精神，和改进领导、改进工作结合起来。”⑤ 省委宣传部对学习时间、文件、方法、组织及学习指导作了指示。为保障时间，把原来用于理论学习的10、11两个月改为“八大”政治学习，在传达或报告时甚至可酌量占用工作时间；学习文件主要以毛主席开幕词和大会三个报告为主，尤以开幕词和政治报告为重；在学习方法上，主要强调理论与实际结合，学习文件与改进领导、改进工作结合；在学习组织和指导方面，由各级党委及其宣传部负责进行党内传达、阅读文件、组织讨论等。针对各地的不同反应，省委又专门指示：此次整风主要是检查工作，避免采取过去整风运动中一些不正确的、易引起消极结果的方式，不采取“领导层层下水、群众批准通过”做法，不采取干部大会或群众大会批评、提意见，实际上形成斗争会的方式。⑥ 为使干部自由地、切实地进行学习、讨论，正确地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对于在学习运动中检查出来的缺点和错误，主要是着重从中吸取经验和教训，而不作组织处理。继九月中旬省委召开的地委宣传部长会议后，各地先后召开县市宣传部长会议，作研究具体布置。

按省委指示，全省各地均分三个阶段进行学习宣传，只是时间安排略有差异。如省委直属机关安排：9月17至10月中旬为第一阶段，以阅读文件为主，适当进行漫谈讨论。10月中旬至11月底为第二阶段，联系实际系统学习。⑦ 第三阶段为检查工作、检查思想。佛山市委安排：第一阶段从9月17至10月21日，以普遍阅读“八大”主要文件为主，适当组织漫谈，前期结合收听广播，粗读后再精读。第二阶段从10月22日至次年1月中旬，以深入学习、系统讨论为主，重点学习“关于政治报告的决议”。第三阶段从1月下旬至2月初，内容是联系实际，检查工作，转变作风，改进工作，改进领导。1月市委集中到地委整风学习后，回来主要抓科、股级以上干部进行整风学习，个人写心得，全面总结。① 对于各地基层组织（农村、工厂支部）的党员干部来说，第三阶段的宣传学习活动将推迟到1957年春耕后再进行，以免影响生产。

各级各地党委及其宣传部大多认真地组织宣传队伍，做好培训指导工作。各市县通常召开有关宣教部门会议（如人委文化科、民政科、工会宣传部、文化宫、文化馆、青年团宣传部、妇联、戏院、工商联宣教科、广播站等），组织宣传力量，形成宣传队伍。培训报告员是关键一环。因为“八大”文件内容丰富，精神深刻而文字精炼，很多干部抓不到中心。特别是有些县乡级的报告员对于宣传“八大”颇感困难，认为“八大”文件理论高深，不像宣传合作化那样深有体会；也有的怕讲错犯错误，畏首畏尾，甚至不愿做报告员。因此，省委宣传部专门组织编写了向群众宣传“八大”的报告提纲。② 全省各地集中培训了报告员，让他们预先掌握好“八大”内容。韶关地委专门成立“八大”学委会来领导，加强对小组长的具体帮助，及时给予上辅导课。针对宣传学习过程中各方提出的一些争论问题，省委宣传部建议理论处和讲师团进行座谈讨论，理论攻关，重点解决。有些部门对流动性大、经常出差的干部如何学习宣传也做出指导安排，如省工业厅党总支就规定所属各支部指定专人同出差干部联系，告知学习内容和机关里边学习情况，要求他们每星期自学六学时，并制定学习补课制度，由党总支派人在每周四上午专门为出差返回干部进行辅导学习。③

“八大”路线政策要得到广大群众的响应、认同和支持，就必须对群众开展积极有效的宣传学习活动。在群众的社会化过程中，其具体内容、要求和做法均与组织干部学习有所区别。在方式方法上，着重组织大批的报告员，分别到工厂、企业、农村和街道居民群众当中去演讲报告，同时采取其它多样形式，尽可能将社会化内容寓于各种生动活泼的文化娱乐活动中。中共广州市委特别强调：在向群众宣传时要注意分别具体对象、联系各界群众中存在的主要思想问题，采取适宜的宣传方式，力求做到切实地、具体地解决群众的思想问题，提高群众觉悟。④ 汕头市委宣传部在第一阶段的群众宣传中，曾组织200多名报告员深入工厂、企业、学校、街道等基层单位做报告达336场，广泛组织了漫谈讨论。⑤ 海口市除出动90多位报告员宣传员进行口头宣传外，广播站、黑板报也系统报导“八大”有关资料，市文化宫举办党的“八大”图片展。⑥ 兴宁县采用多种方式进行宣传，如在合水大水库的工地上，报告员用有线广播向3000多民工宣传“八大”文件精神，鼓舞民工劳动热情。⑦ 佛山市的报告员深入居民群众作报告，以调动职工生产热情。佛山市在“八大”宣传周时曾在公园广场连续七晚公映“八大”实况纪录片和历史影片；他们还组织群众讨论“八大”报告，运用回忆对比算细帐的方法来提高群众认识；全市图片橱窗换成有关党的斗争历史图片，各工厂、手工业、农业社贴一五计划执行情况和二五计划基本任务和远景图片。⑧ 播影片、展图片、贴标语、挂横额、有线广播、街头演唱以及编写木鱼、龙舟歌唱“八大”和开展“八大”问题解答会等形式，将宣传学习内容寓于各种生动活泼的文化娱乐活动中，有利于各界群众的理解接受。

在“八大”路线的社会化过程中，广东出版传媒也初显身手。自9月22日至11月初结束，广东省共印行“八大”文件3900600册，文件发行数量创本省解放以来之最①，各地群众纷纷涌购，满足不了读者需要。大会政治报告单行本在广州发行第1天，即销售了23万份。海南黎苗族自治州，过去当地新华书店仅有二三百本政治学习书也滞销，而“八大”文件共进4600册，只一天便脱销，隔天买不着。② 随后广东省委宣传部要求增印54万册。③ 《南方日报》原每天发行18万份，大会期间登载“八大”文件及代表发言每天发行量增加10万份。④ 为深入学习“八大”精神，《南方日报》在“八大”闭幕后辟有“八大”学习动态专栏，也登载有关学习感想和体会文章；《广州日报》辟有认真学习党的“八大”文件专栏，登载有关学习体会和评论。有些党委自己组织出版相关学习杂志，如湛江地委出版《湛江学习通讯》，韶关地委出版《北江学习》，佛山市委出版《“八大”学习通报》，广州市委于11月5日复版《学习通讯》，以便开展问题讨论、交流情况和指导学习。

自9月中旬始至次年2月止，广东省对党员干部群众分三个阶段进行了一次广泛全面的“八大”宣传学习运动。就整个社会化进程看，显露出不平衡的特点：县以上党群政府机关、学校，学习宣传得较好；而有些厂矿、企业、医疗机构和部分区乡的干部群众学习不够细致。

三、“八大”路线政治社会化的经验及问题思考

“八大”路线的社会化是中共进行马克思主义思想理论教育的一次全国性运动，对增进群众了解认同当时中共的路线方针政策、提高党员干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具有重要作用。综观“八大”路线在广东的社会化过程，有以下成功经验：

一是由精英到群众的社会化路径。中共对于“八大”路线的宣传学习是循着从党内到党外，从干部到群众，层层开展宣传学习教育的路径来进行。在中共严密的组织体系内，往往由党委支持、宣委动手，成立领导机构，组织宣传队伍，在党内进行组织化的宣传学习活动。各级党委大多认真研究并制定计划，加强学习中的思想工作，在党委书记或行政负责人亲自领导下，采取组织学习核心组，举办短期离职学习班、召开各级组长讨论会等形式，抓紧对主要干部学习的指导，推动一般干部的学习。许多单位对科级以上干部专门办了“八大”文件学习班，脱产学习，以解决工作繁忙、专心学习困难的问题。如中山县委宣传部开办干部训练班，对县科级以上干部200多人分两期集中进行学习。这种把社会化重点放在各级领导和党员干部上的精英化策略，既是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传统做法，也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常态。因为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要靠领导干部这些精英去贯彻执行，他们不仅是政策的制定者和执行者，也是影响群众的“舆论领袖”；他们对会议内容的把握理解程度，直接关系到会议精神能否顺利贯彻实施。在重大会议的社会化过程中，中共始终把党的各级领导干部，特别是中高级干部作为重点来抓。把党内精英作为社会化的重点对象，通过党内组织体系开展组织化的学习宣传，是中共对党员干部进行重大会议精神宣传学习的惯常做法。

二是温和渐进的社会化策略。这次“八大”路线的社会化虽采取整风形式，但不搞“层层下水，人人过关”，摒弃了延安整风审干时的“逼、供、信”做法，也与后来的整风整党时介入阶级斗争做法迥异，力求做到“实事求是、和风细雨、与人为善、高高兴兴”，力求提高思想认识、解决实际问题，这充分体现了中共党内的民主精神，成为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共宣传学习重大会议精神的常规做法。这次对党员干部的宣传学习过程，采取了先阅读文件，切实领会文件内容和精神实质，然后集中一段时间，着重结合实际检查工作、检查思想，切实改进作风、改进领导、改进工作的方式，这种分阶段、逐步深入的渐进策略也是中共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学习宣传重大会议精神中的常用之策。

三是结合实际的社会化原则。“八大”路线的社会化过程体现了结合时事、结合中心工作和力求结合群众实际的特点。如在九龙暴乱事件、埃匈事件发生后，群众思想波动。宣传部门结合“八大”精神于春节前后，在全省开展了一次大规模的形势宣传运动；《南方日报》、《广州日报》、广东广州人民广播电台也增加一些经常的报导和宣传国际时事的新闻和份量。①“八大”路线的社会化也结合了当时各项重大工作任务来进行。对各级干部，省委就提出“应根据‘八大决议和精神，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仔细检查本地区、本部门实际工作中存在的主要缺点和错误，进而找到产生这些错误和缺点的原因”②。在城市工厂企业中结合先进生产者运动进行；在新公私合营工厂企业中结合工资改革工作；在街道居民中结合副食品供应工作等；在农村主要结合抗旱冬耕和整社并社高级化工作进行宣传学习。多数地方干部也力求注意结合群众实际来宣传，在“八大”路线的社会化过程中体现出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的优良作风。

“八大”路线在广东的社会化基本完成了广东省委的预定计划，也暴露出不少问题，以下两点尤为令人深思。一是关于全面准确领会会议精神问题。任何重大会议精神的社会化活动，内容主题宜鲜明突出。而有些组织者并未全面理解“八大”路线，这从部分地县市委宣传部门所编“八大”宣传报告提纲中可窥其一斑：有的在内容组织方面较乱，有的在内容取舍和提法上有很大的片面性，有的没认真研究和掌握“八大”文件主要精神，而随意拿自己的意见去当成“八大”要求。③ 有的把“反对主观主义、命令主义、官僚主义和宗派主义”当作“八大”路线的全部。④ 在社会化过程中出现这种背离“八大”路线的情形，主要是对文件缺乏研读所致。宣传学习内容主题的失误易导致在实践中产生各种谬误。因此，在重大会议精神的社会化中，一定要认真研读大会文件，准确领会大会精神，这既是开展宣传学习活动的目的之一，也是宣传学习活动得以顺利进行的前提。

二是政治社会化过程中的激励措施问题。采取温和策略、摒弃群众压力而又缺乏严格组织制度保证，这易导致某些部门宣传学习流于形式。因没有严格的组织规定，有的单位当工作与宣传学习出现“相互排挤”时，便强调工作忙没时间而马虎了事或草率行之。佛山市人委有干部说：“上有市长，下有同志，文件重要是重要，与我关系不算密切。”有些单位在宣传学习中，把文件粗读一遍便了事；有些单位人员在学习时表现拖拉、散漫，甚至有吃面包、闲扯现象。⑤在对群众的宣传活动中，有部分地方对当时群众最关心的问题重视不够，对群众思想反应掌握不及时从而影响了实效。有些单位虽然组织了群众讨论，但方法生硬，不善发挥自由思想，少结合实际；有些单位由于报告员讲得不够通俗，群众反映听不懂。如韶关市曾组织报告员54名，对4个区开展过宣传报告，使成年人都听过一次报告，但收效不大，群众受宣传后没什么反应。⑥ 提高重大会议精神社会化的实效性异常重要，对于党员干部而言，既要导入一定的激励约束机制，具备相应的组织制度保证，又要特别注意发扬党内民主，提高党员干部独立思考的能力，力避盲从迷信思想；而对于普通群众的宣传学习而言，须从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和与之关系最密切的问题入手，把会议精神的社会化同其具体利益联系起来，从而调动其学习积极性。

（作者系广东技术师范学院社科部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