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芳
热心的私人侦探
□杨柳芳
我在等他—罗切先生。
说好的,我们要在皮皮岛上共进一次午餐。
皮皮岛,泰国的一处小岛。这里真如他所说的,阳光明媚,海水湛蓝,完全看不到深秋的痕迹。
海中的那一对金发碧眼的情侣像极了远处的两片云,他们偎依在海水里耳语说笑,亲密的倒影涟漪般散开,再散开,终于散成了一朵海中花。
而天边的那两片云也正是如此,它们肩靠着肩,头靠着头,恨不得要融合为一体。天空为此而活了,不仅仅是深沉的蓝,不仅仅是盲目的远。因为活了,所以它们近了,离我愈来愈近,就像罗切先生的脚步,我相信他的脚步也如这片云天一样,慢慢地与我靠拢。
皮皮岛上的午餐棚就建在海边,简易的几个架子撑起的一个大棚,以自助餐的形式陈列着各种美食。放眼望去,前面是海,蓦然回首,后面是食物。人生即使如海,却也离不开烟火啊。难怪罗切先生说过,这里是洗涤心灵的圣地,又是萌发欲望的天堂。
我就坐在棚外的休息椅上,我一直在等,等罗切先生的出现。
期待一个人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左顾右盼中看到左边的阿拉伯人,络腮胡,高眉骨,棕黑色皮肤,英气逼人。右边一对巴基斯坦男女在亲昵地谈笑。前方四个欧洲人叽里呱啦地在争论着什么。而不远处,一个东方男子缓缓走来,我竟如惊弓之鸟一般慌乱,却又是一阵失望。他—不是罗切先生。
在最后一次交谈里,我在视频里看到了他。深邃的目光嵌在消瘦的脸上,如锋之眉横亘在宽阔的额头上,微薄的唇一笑就是一弯月牙儿,这样的罗切先生喜欢说一句很没谱的话:没事儿,有我呢!
我想起了我们的邂逅,那是一个秋风萧瑟的日子。
一夜间,秋风竟能把院里的梧桐叶一扫而光,地上纷繁绚丽,空中却是苍凉如沙。在这样的季节里与罗切先生邂逅,既浪漫又无奈。
我倾诉,他倾听。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一道主旋律,他从来不打断我的倾诉,像一个久违的朋友。
我说我的丈夫,说我无生育能力和我的惶恐不安,我害怕离婚,因为丈夫有离婚的念头,而我仍然很爱他,很爱,深爱。
我说得如此之琐碎,从吃饭到睡觉到喝水,如此之烦人,如此之不可理喻,像一台不会停止工作的机器,咔嚓咔嚓地向前行走。
之后,便是罗切先生的那一句,没事,有我呢!
永远是那一句,没事,有我呢!这是我们邂逅之后,连续三个月以来,他的唯一一句话。
网络的世界是一张网,一张虚拟得连自己都可以欺骗自己的网,而罗切先生呢,不过是网里的一盏灯,灯开了,我就生,灯灭了,我就死。这样的感觉并不夸张,因为我对自己的婚姻无能为力,而婚姻却可以掐断我的咽喉,令我顷刻间消失于世,所以我借助了网络里的罗切先生来苟活。
丈夫终于忍无可忍,他向我提出了离婚,理由是,一个家庭不能没有孩子。我当然可以理解,我能不理解吗?当然不能,离吧,那就进行财产分割。怎么分?丈夫说,既然是和谐分手,那就一人一半吧。
痛苦是难免的,这时候罗切先生却说出了另一句话,他说,男方如果是过错方的话,在财产分割上,女方可以争取到更多的优势。
我丈夫有什么过错?
外遇!
外遇?
嗯!肯定的!
当罗切先生把丈夫与情人幽会的照片传给我时,我惊讶之极!罗切先生到底是谁?原来那一句“没事,有我呢!”一直不是空话,他确实帮了我,帮我赢得了更多的财产,而后又劝我到了皮皮岛,却仅仅是为了那么一顿午餐。
我猜得没错的话,他是个私人侦探吧,而且还是个热心肠的私人侦探。
我在等他—罗切先生。他还没到。
夕阳西下,内心变得焦躁不安,我只好打开手机,上QQ,熟悉又陌生的头像传来了一句话:忘了我吧,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是你丈夫派来的间谍,目的只有一个:引诱你出轨,让你变成过错方。可是,我失信了,失信的原因不详。
顷刻间,世界仿佛天地交错一般,我欲哭无泪。
那么,皮皮岛上,一个人的午餐就够了。够了?不够!
我迅速向他发出指令,立刻飞过来,我等你!罗切先生。
(原载《微型小说月报》2014年第4期 福建吕丽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