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装笔记里的秘密心语

三水一生

“是路柠！路柠，你说，你要大冒险还是真心话！”

路柠一边在心里轻声咒骂着自己的烂运气，一边看着同事小月幸灾乐祸的表情，突然就有了一种掉入贼窝的感觉：“真、真心话吧……”

果然话音一落，路柠就看到小月眼角闪亮得堪比24K纯金般的贼光。

“路柠，来，说说你喜欢谁呗。”

1.年级第一

“哎，苏启又考了咱们年级第一。真厉害！”

“苏启这种大神是我们能赶得上的吗？话说回来，我们班倒数第一不会又是……”

“没错，你看连位置都没换呢，正数第一和倒数第一坐同桌，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

路柠坐在座位上听着后面某处角落里的低声私语，偷偷地抿着嘴。这次月考她又一次如愿地考了最后一名。

没错，是如愿，如她所愿。

因为只有考了倒数第一，才能和正数第一的苏启坐同桌。而她，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坚持了整整三年。

苏启拿着卷子回到座位上，打趣地问着路柠：“怎么，你又是倒数第一？”

路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不会告诉苏启，她是故意的。

“你要加油了。快高考了。”苏启皱着眉头。

路柠假装苦笑，装出一副很懊恼的神情。她相信自己的演技一定很好，因为这三年她都是这么演过来的：“努力了却总是不行，苏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怎么会！”苏启瞪大了眼睛，“我相信我的同桌是最棒的！”

“我是最棒的？”她从没想过苏启会说这样的话。

“当然。”苏启摸摸路柠杂乱无章、好像鸡窝头一样的头发，他的这个同桌，像极了麋鹿，诚惶诚恐的样子让他总觉得应该好好安慰人家，不然就是大罪过。

他从抽屉里掏出苹果，咬了一口后，特别幸福地告诉路柠：“多吃苹果，可以变聪明。”

路柠知道苏启的抽屉里每天早上都会有一个苹果和一张鼓励他的字条，三百六十五天，雷打不动。苏启不知道这个田螺姑娘是谁，但却每天都会把苹果啃个精光，还会把字条小心地收好。

路柠看着苏启吃着苹果，心里很高兴。

因为，苏启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苹果。

因为，苹果是她送的，字条也是她写的。

“苹果好吃吗？”路柠问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她不该做售后调查这种多余的事情。

苏启因为嘴里还嚼着苹果，所以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等咽下去之后，用只有路柠才听得见的声音告诉她：“特别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苹果。不过，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为什么？”

苏启轻声地叹了一口气，耐心地“开导”着路柠：“因为这是秘密。只属于我们俩的秘密。再说如果被班里的其他人知道，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呢。”苏启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透露出一股子担忧。送他苹果和字条的田螺姑娘，他想好好保护。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路柠似乎是魔怔了一般，有些咄咄逼人地问苏启。

“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啊。”苏启觉得今天的路柠很奇怪，问的问题也稀奇古怪的。他自己被路柠这么一问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总是对路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呢。

当然，因为路柠是他的同桌。苏启这样告诉自己。同桌就是一家人嘛，当然要相亲相爱了。

路柠一直在回味苏启的那句“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原来她对他来说是特别的，这个答案，真好。

“对了，我家有一本我自己整理的数学笔记。明天我给你带过来，你仔细研究研究，我敢打包票，你把我的笔记看好了，倒数第一就不再是你了。”苏启不想再继续这个似乎能扰乱他心智的话题。

“路柠，你有在听吗？”

路柠回过神，脸颊突然染上不知名的绯红：“啊，好。谢谢你。”

“呵呵，谢什么。咱们都坐了这么久的同桌了，这革命友情都快比钢铁还硬了。”他的这个同桌有些时候对他客气得还真不是一点点。但其实苏启一点也不希望路柠对他这么客气，他们都已经是三年的同桌了，不是吗。

路柠的心里一怔，刚才所有的美丽泡泡全都灰飞烟灭——是啊，只是友情……

2.真心话大冒险

“然后呢？”同事小月激动地抓着路柠的手，“路柠，结果呢？你们在一起了没有啊？”

“什么结果啊？”路柠把小月的那双狼爪从她身上拍掉。怎么可能有结果？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奢望能和苏启有任何结果。路柠拿起桌上的饮料一饮而尽，如果早知道是这种问题，她就不应该选真心话，也许大冒险会比较适合她。

“唉。”小月失望地叹气，“路柠，你当时怎么就这么笨呢！你怎么就不向他告白呢！”

路柠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啃了下去：“所以啊，我每天都吃苹果。”她晃着手里的苹果，“多吃苹果，能变聪明。”

“听说了吗？据说咱们部门明天要来一个新总监呢。”小月转换话题的本领那可是杠杠的。路柠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前一秒明明是在玩游戏，后一秒就能讲这么严肃的事情。

路柠从来不愿意听这种小道消息，于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喝着饮料。

“啊！路柠，你刚才说的暗恋对象叫什么名字？”小月尖叫一声，然后扑上来抓住路柠的手，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

“苏启啊。怎么了？”

路柠有些无奈，不都已经把话题扯到新上司身上去了吗，居然还能再绕回来？

“去的美国？”

“对啊。”

“那是长这样吗？”小月迫不及待地把手机递给路柠。

时间终于在这一刻仿佛终止了一般。路柠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苏启变化不大，却又让她感到陌生。这个连眼神里都透露着成功的男人，真的是她认识的苏启吗？

“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小月接下来说的话，犹如一颗原子弹在她身边爆炸。

“他就是我们的新上司。”

3.国王和乞丐

“小柠，苏启知道你的心思了吗？”

路柠摇摇头。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苏启。

“难道你就准备这样一直下去？每天都送个苹果送张字条，然后抱着那本写满了苏启的日记本过日子？”许黛有些崩溃。她和路柠是发小，虽然在不同的班级，但她们之间的情谊一直牢不可破。所以，看到路柠为苏启付出这样多，她实在是憋不住了，“小柠，你何必这样呢？为了苏启，每次考倒数第一，还没够吗？你知不知道水果店的老板娘现在看到你就跟看到一尊活菩萨一样，你简直就快成为他们家的VIP了。小柠，都这样了，还不够吗？”

她的好友许黛是唯一知道她的秘密的人。唯一知道她喜欢苏启的人。

许黛不仅人长得漂亮，成绩还是一级棒。如果说许黛是鲜花的话，那么路柠就是陪衬鲜花的绿叶，陪衬得鲜花更加娇艳欲滴的绿叶。

路柠看着有些愤愤不平的好友，低下头轻声安抚：“黛黛，我只是……遵循我的内心。我的心告诉我，还不够……”

那种感觉就像是吸毒，品尝过了第一次的美好，她就会期待着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她想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所以，就让她深陷泥足、无法自拔吧。最起码，她觉得很快乐。

许黛看着路柠，没有再劝她。

路柠没想到苏启真的把他的数学笔记带来借给了她。

“谢谢。这个……真的太麻烦你了。”路柠有些语无伦次。她很激动，她手上拿着的是苏启的东西。

“哎呀，别这么客气。”苏启大手一挥，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凑近路柠，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别给任何人看，这可是我的宝贝。”

如果苏启够细心的话，他能够发现路柠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但是，理科生注定对这种细枝末节、可有可无的事情小而大之，大而化之。

“路柠，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哦，可、可能是昨、昨天吃了海鲜，有、有点过敏……”路柠紧张得连编瞎话的能力都减退了不少。这么蹩脚的瞎话，一般人只要一听就能听出问题来吧。

不过，苏启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是吗？我也对海鲜过敏，所以我从来不吃海鲜。路柠，我们俩还挺像的。”

不，他们一点也不像。苏启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国王权倾天下，所有人都崇拜他、敬佩他；而她路柠，只不过是街边乞讨的乞丐。她只能在人群中默默地注视着国王，而国王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有一个乞丐由始至终爱慕着他。

路柠把笔记本还给苏启的时候，心里忐忑得不行。因为，她把笔记本弄得面目全非了。

“对不起。我昨天拿去复印，可是本子太厚了，结果老板就……给拆了……不过，我帮你重新用粗线装订起来了。”路柠已经做好了被苏启斥责的准备，毕竟这本笔记本是他的宝贝。

“没事没事。”苏启拿过笔记本，随手翻了两页，“你瞧这不是还能看嘛。再说了，这本笔记是我整理出来的，东西全在这里呢。”苏启指着自己的脑袋，颇为得意的样子。

苏启看到路柠自责的神情的时候居然会有些心疼，苏启不明白自己对路柠的这种感情到底从何而来。不过，归根结底，也许只是因为路柠是他的同桌吧。所以他对待她总是那么特别。

路柠如释重负，本子变成这样，绝对不是她所希望的。不过还好，苏启没有责怪她。

“路柠，你为什么喜欢用线装订本子啊？”苏启拿着笔记本翻来翻去，很好奇。

“因、因为这样子比较牢固。”路柠从来不知道自己胡编乱造的能力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哦，的确是。”苏启赞同地点点头，“路柠，你要加油。争取下次月考的时候别再考倒数第一了。”

不考倒数第一，就不能和你坐同桌了。路柠咬着嘴唇，可是她又不想辜负苏启对她的希望。鱼和熊掌，真的不能兼得吗？

4.真正的真相

路柠决定在月考中争取考倒数第二名。既然不能辜负苏启的希望，那么找个离他最近的地方也是好的。

不过，考倒数第二比考倒数第一更有难度。

路柠终究没有考到倒数第二。她是倒数第三。为此老师居然还在班里表扬了她，她这个万年第一的名号，终于被她自己给摘掉了。

她还是和苏启坐同桌。因为，苏启这次考砸了。

苏启的心情不是很好。路柠能够理解，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这个时候成绩出现波动是很危险的事情。

路柠还是会每天偷偷地在苏启的抽屉里放上一个苹果和一张字条。

“加油。你要相信自己。心态最重要，别气馁。”

苏启看着手里的字条，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下来。这些天的抑郁全都因为这句话而烟消云散。

“路柠，你知道是谁送我的苹果和字条吗？”苏启问路柠，他知道路柠总是全班第一个到教室的，所以，也许路柠能知道到底谁才是田螺姑娘。

路柠没想过苏启会这么直接问她，她低下头一边假装做着练习题，一边无所谓地回答苏启：“不知道。我没看到过什么人。”

语气僵硬得连她自己都听得出来。

苏启没有再问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路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依旧低着头，死命地咬着笔杆，装出一副在费力地解题目的样子。其实她只是没想好怎么跟苏启说，她就是送他苹果和字条的田螺姑娘。

“你是谁？我能和你见面吗？”苏启第一次在抽屉里放了字条，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那么想知道字条的主人到底是谁。

路柠看到字条的时候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和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苏启，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苏启。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加油，相信你。”她终究没有勇气以田螺姑娘的名义和苏启见面。

许黛来找路柠的时候，发现有人在苏启的座位上拿着苹果大声吆喝：“大家看，苏启的抽屉里每天都有苹果啊，不知道是谁送的。”

那个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许黛冲上前抢过苹果，厉声道：“怎么回事，怎么随便翻人家的东西啊！”

“不会是你送的苹果吧！”那人的语气越发得意。

她刚要否认，却听见背后有人说：“是你每天送我苹果的？”

许黛机械般地转过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一脸期待的苏启和面色铁青的路柠。

她始终保持缄默，真正的真相，不应该由她来说出口。

但许黛没有想到，有时候，保持沉默的另外一种含义就是肯定真相。

从此，“许黛喜欢苏启，苏启喜欢许黛”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自那天以后，路柠有很久没有看到许黛了。不知道是谁躲着谁。总之，路柠已经好久没有在视线范围内看到许黛了。

路柠依旧每天在苏启的抽屉里放一个苹果和一张字条。

依旧能看到苏启在吃苹果的时候流露出的幸福表情。

依旧会问苏启苹果好不好吃。

不同的是，以前苏启不知道这个田螺姑娘是谁，而现在他知道了，是隔壁班的许黛。

5.国宝熊猫

路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高中时的回忆，满脑子都是苏启，满脑子都是他和她的点点滴滴。路柠嘲讽地笑自己，原来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依旧对苏启无法自拔。

如果现在看到她，他还能认得出她来吗？估计不行，她这几年变了好多。头发留长了，不再是当年那个顶着鸡窝头的女孩了，个子也在高三年级最后几周莫名其妙长了不少，脸上的痘痘也随着青春期的远去而消失殆尽。

总的来说，她变漂亮了。路柠扬起嘴角，但笑意还未传递到眼里，就消失不见了。

苏启还和许黛在一起吗？他们两个最后一起被学校保送去了美国留学。那么许黛也会一起回来吗？如果碰到了应该怎样打招呼呢？

路柠这几年也通过同学明里暗里打听过苏启的情况。听说他毕业了在一家美国上市公司工作；听说他拿到了MBA；听说他升了职。一切都是听说，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一直在美国。所以，这次是真的回来了吗？

彻夜思考回忆的结果就是早上要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上班。

当小月看到路柠这副样子的时候，实在觉得惨不忍睹：“路柠，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吗？你难道不知道今天你那个什么要来上任吗？”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样的。”路柠有些心不在焉，“很严重吗？”

小月点点头，拍拍路柠的肩膀，一副珍重的表情。

路柠低下头，算了，反正她最好的一面永远都不能在苏启面前展示。以前是倒数第一，现在是盗版的国宝熊猫。

苏启走进部门的时候，路柠还在苦恼黑眼圈的问题。也许是想得太认真，而导致……

“路柠。”

……

“路柠。”

……

还是小月在一旁拉她的袖子让她回过神，她窘迫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苏启。

真倒霉。路柠暗自懊恼，昨天晚上自己设计好的剧本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应该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苏启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苏启叫到办公室。

“路柠，你见到我怎么是这个反应？好歹我们也有近七年没见面了吧。”苏启含着笑，说话的语气和高中的时候如出一辙，好像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七年的空白。

“苏、总监。”路柠深呼出一口气，她实在有些不大习惯，在心里叫惯了苏启，一下子要改变还真是挺困难的。

“用不着这么毕恭毕敬。路柠，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苏启坐在办公椅上，仰视着路柠。那个女孩除了样子变了点以外，性格还是一点也没变。

路柠在心里一颤，的确，她很清楚。

“许黛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苏启皱紧了眉头不可思议地问：“这是你第一个想问我的问题？”

“我们以前是好朋友。”是，以前是，现在不是。许黛去了美国之后，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她。

“不知道。大学毕业以后我们就再没联系过了。”

苏启说得云淡风轻，路柠听得却是瞪大了眼睛。

“你们怎么没在一起？”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口，路柠看到苏启莫明的笑之后有些心虚地解释：“我、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苏启也不急着拆穿路柠的谎言，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路柠的谎话耍得团团转的小子了。

“交往了没几个月就分手了。”

“是、是吗？真可惜。”路柠心不由衷。她不敢告诉苏启说，分得好。就像她以前不敢告诉苏启其实自己才是那个田螺姑娘一样。

“听说高中的旧址要拆了，你知道吗？”苏启似乎不想再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也对，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初恋剖析开来让别人评头论足。

“知道。新校舍是去年年底搬的，没想到旧址这么快就要拆了。”路柠有些不舍，毕竟她在那里学习生活了三年。她在那里和自己喜欢的人当了整整三年的同桌。

“下班以后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她着实没想到苏启居然会邀请她一起去，路柠发现她已经猜不透苏启了。不对，是她从来就没有猜透过。

路柠自从从北京回来之后就没有来过曾经的高中。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里还一直保持着她走的时候的样子。连教室墙壁上画的小人，写的暧昧的句子都依旧还在。

她坐在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她记得她以前就是坐在这个位置，而苏启就坐在她的旁边，他们就这样在一起坐了整整三年。

6.再见，初恋

距离高考还有三周的时候，路柠放在书包里的日记本不见了。那本写满了她的秘密的日记本，那本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的日记本就这样不翼而飞了。

她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家里，学校，她所有可能去过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找到。这难道是意味着让她放弃这段永远不可能开花结果的暗恋吗？

苏启已经不来学校了，他要去美国了。学校和美国的一所大学达成协议，每年能够保送两到三个学生去美国留学。

苏启就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是许黛。

路柠去机场送了许黛，和苏启。

苏启还是用一副老爷子关心女儿的样子对路柠说：“路柠，你得加油啊。别总是考倒数了。”

路柠点点头。没有苏启，她考倒数第一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苏启总是让她加油，可就算她再努力，她也永远够不到苏启，就像猴子捞月。当然，苏启有可能是天上的月亮，但她却不可能是猴子，她没猴子那么聪明，知道通过水中的倒影来触碰月亮。虽然捞不起来，却能止住心里的渴。

许黛把路柠拉到一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路柠也不说话，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该对许黛说些什么。以前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现在即使站在彼此的面前，也像是隔着千万重山。

“对不起。小柠。”许黛酝酿了很久，她知道她终归欠路柠一句对不起，“美国太远了，你就当我自私一回，让苏启和我做个伴吧。”

路柠低下头，她实在说不出“没关系”。

“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苏启。”路柠在心里骂自己没用，都这样了，她的心还是无条件地向着苏启。

许黛有一秒失神，然后说：“好。”

快登机前，路柠从包里掏出苹果递给苏启：“给你苹果。”

苏启显然有些愣住了，过了许久才从她手里接过。

路柠撇撇嘴，挥着手装出一副无所谓说：“这个，我妈早上让我吃的。给你吧，反正我不想吃。”

苏启随即笑得灿烂，一边咬着苹果，一边用另一只手摸着路柠的脑袋：“苹果真好吃。谢谢你，路柠。”

路柠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今天，她就再也不用每天都去水果店买苹果了。

飞机终于起飞了。载着苏启和许黛，飞向了地球的另一端。

路柠抬头看着天空上飞机飞过形成的飞机云，从此，她的世界里，不再有倒数第一，不再有写满了苏启名字的日记本。不再有，苏启。

7.丢失的日记本

从回忆里出来，路柠的眼眶有些湿润。她那个时候真的没有想过苏启会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这些东西居然都还在！”路柠摸着墙壁上的画，“你看，这是班里那个谁画的小人。”

“学校在我们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得到政府的支持，要盖新校舍，自然不会再投入精力来改善这里了。”

苏启看着路柠，以前这个女孩就坐在他的身边，整整坐了三年。

“哇，这谁写的啊，太好笑了，你快过来看。”路柠朝苏启招招手，指着墙壁上的一行小字，兴奋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苏启凑到路柠的身边，费力地念着已经淡到看不清的墙壁涂鸦：“奇、葩、中、的、霸、王、花，卫、生、巾、上、的——”

突然的停电让苏启说的话也随之暂停。窗外早就一片漆黑，路柠看不见苏启，但却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鼻息，以及看到苏启明亮的眼睛离她越来越近。

不知道是谁先吻了谁。等路柠回过神的时候，她早已和苏启四唇相贴。路柠慢慢闭上眼睛，上天，就让她放纵这一回吧，只要这么一次，她就知足了。

路柠开始浅浅地回应苏启，这种感觉比她以为的要好。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就这么到世界末日吧，这样她也就死而无憾了。

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亮了起来。路柠猛地跳离苏启的怀抱，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那、那、那个……我、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苏启看着路柠语无伦次的样子，笑着安慰：“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开着车，苏启还禁不住在想，他刚才这么做，是不是吓到她了。动作难道太快了吗？

苏启送路柠到她家楼下，路柠依旧没回过神，无精打采地同苏启告别，却被苏启抓住了手。

“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路柠接过苏启递给她的那本日记本的时候，七年前的回忆，点点滴滴，终于汇集成波涛汹涌的潮水向她奔来，把她淹没。

“为什么，它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路柠有好多问题想问苏启，为什么日记本会在他那里？他看过了吗？他知道她就是田螺姑娘吗？他知道她喜欢他吗？

8.田螺姑娘

“是许黛给我的。路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吗？”苏启看着一脸茫然的路柠，“和我分手是许黛提出来的，那天她给了我这个。其实她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会偷偷送我苹果给我写字条的田螺姑娘。可惜她不是。她说，我要的答案都在这本日记本里。”

“是许黛拿走我的日记本的。”路柠没想到原来拿走日记本的会是许黛。也对，知道日记本长什么样的除了她自己以外就只有许黛一个人了。

“路柠，那是你的日记本。你每次月考考倒数第一只是为了坐在我身边；你每天会很早来学校只是为了往我抽屉里放苹果和字条的时候不被人发现。可是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就连大家都阴差阳错地以为每天给我送苹果的人是许黛，你也心甘情愿被人顶替。路柠，如果许黛不给我这本日记本，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你是不是看到我被你的谎话玩得团团转觉得特别好玩？”

“不是的。”路柠急着解释，她只是害怕拒绝，因为苏启这个名字太过出色，太过美好了。

“好。路柠，那我问你，你现在还喜欢我吗？”苏启问得急切。他很想知道，当年那个爱慕他的田螺姑娘时至今日是不是依然爱着他。

路柠点点头。

“我们在一起吧。”苏启抱紧路柠，轻声在她的耳边呢喃，“路柠，我很庆幸那个田螺姑娘是你。”

路柠挣脱开苏启的怀抱，结结巴巴地说：“你喜欢的是田螺姑娘，还是我？我不是田螺姑娘。”意识到自己解释得似乎让人更加费解之后，路柠有些懊恼，“我的意思是，田螺姑娘会有好多人，谁也都可以是田螺姑娘，但是我只有一个。”

苏启大致能明白路柠的意思，但田螺姑娘已经不止是他的青春里久远的回忆。没有人知道，他一个人在美国的时候，在他受挫的时候，在他孤独的时候，路柠的那些字条给了他多大的鼓励。每次在他怀疑自己能力的时候，路柠的日记本里描述的自己总是能帮他找回自信。原来跟自己三年的同桌，一直都这样爱慕他，崇拜他。

那个说话小心翼翼时的路柠，那个被老师批评低头的路柠，那个把他的笔记本弄得面目全非的路柠，还有那个撒谎说因为海鲜过敏而脸红的路柠。在美国的夜里，路柠就像是魔咒一般充斥着他的脑海。他从来没有如那一刻那么想她，想见到她，想对她说抽屉里的苹果很好吃，字条上的字写得很漂亮。所以，他回来了。

的确，路柠不是田螺姑娘，她只是路柠。

“或许我现在说的话你会不相信。但我必须说的是，知道真相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喜欢的只是我的同桌，路柠。”

苏启的声音并不大，但听在路柠的耳里却有些振聋发聩。他说，他喜欢她；他说，他喜欢她的同桌，路柠。

路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但就是止不住泪水往下掉。也许是自己将近十年的暗恋终于开了花，而且还有即将结果的趋势。

“你愿意吗？路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你愿意继续崇拜我、爱慕我吗？你愿意继续每天送我苹果和字条吗？”

路柠拼了命地点头：“如、如果我做得不好的话，嗯，总之货物售出，概不退换。”就算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她也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好，概不退换。”

9.你不知道的秘密

2014年1月5日 星期日 晴朗

苏启回来了，带着我的日记本。他终于知晓了我最大的秘密。

能再次写日记的感觉真好。

还有一个秘密，他一定不知道。

当年那本面目全非的数学笔记本，我之所以用粗线装订，是因为，我在纸页的边缘里写满了“路柠喜欢苏启”。

只有用粗线装订才不容易看见。

这是他现在唯一不知道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