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小船

[美]阿诺裙德·贝里克

我最难忘的第10个暑假，是在挪威西部农村度过的，那儿是我母亲出生的地方。直到今天，我依然无法忘记与我外公两人单独相处的快乐时光。

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外公密密的胡子和宽宽的肩膀，还有就是整个夏日里，我亲眼看他如何一刻不停地辛勤劳作，看他拿着长柄镰刀“嗖嗖”地割草，耙拢青草，堆在草料架子上风干，然后，再用绳子扎紧大捆干草，背上后背，弯着腰一捆捆运到仓库。那些日子里，外公不停地磨刀、杀猪、捕鱼、腌鱼、磨面、种收土豆。

然而，外公总是会挤出与我单独相处的时间。那天，他从很远的小镇回来，给了我一把连鞘的新刀，“给你，仔细看看。”他把新刀从刀鞘里拔出，抬手割下一根鲜嫩的树枝，坐在我的旁边，用满是老茧的大手，当场为我做了一支笛子。即使在今天，每当我听到清纯的笛音，总会回想起当年外公是如何以自己的双手，用一把小刀削着一根细细的树枝，魔术般为我创造出特别的乐器。

作为一个美国人，我总觉得人们无时不在追求自己所需的一切。不过，外公好像要教我一点简单的做人道理。有一天，他对我说：“来，我有一些东西给你。”我跟着他来到底楼，走近一个靠窗的工作台，他说：“你应该有一艘航模小船。你可以在斯塔那边放船。”斯塔是个远在几英里外的小湖的名字。外公从地上捡起一块足有18英寸长的木料。“小船就在里面，”他说，“你可以用它来做。”他递给我一把锋利的斧子。看我不知道如何着手，外公当场教我如何使用工具。他回答了我的提问，给了我不少建议。然而，从头到尾，他只是在一边看我如何动手自己完成。

“你将拥有一艘漂亮的小船，但这一切要用你自己的双手去完成，”他说，“没有人能提供应该由你自己动手制作的作品。”外公的话，不时回响在我辛苦制作的过程中。几天后，我终于成功做出了船壳、桅杆和船帆，说不上漂亮，不过我十分自豪，这是我第一次手工劳动的成果。

然后，我照着外公的指引，带着作品，走向斯塔湖。一路上爬过山梁，进入森林，过小道，越小溪，踏过松软的沼泽，爬上有苔滑的石阶，一直翻过山上高高的树木生长线。我来到一个远古冰川侵蚀而成的小湖，放眼四周的山坡，尽是各式各样的石块。我在湖边放行小船，开始了无边的幻想。阵阵轻风，带着我的船儿驶向小湖对岸。微风清新怡人，四周无声无息，间或不时传来婉转的鸟语。

那些日子里，我常来到湖边放行我的小船。记得有一天，天上乌云密布，突然“哗啦啦”下起大雨。雨点打得我浑身发冷，我将身体紧紧贴上旁边余温未散的巨石。透过密密的雨幕，我看着穿过水波奋然前行的小船，想象着小船好似巨大的战舰，在急风暴雨的大海上顽强战斗，勇敢前行，直到太阳出来，一切风平浪静。

不久，暑期结束，我将要回到美国。“你不能把小船带回自己家里。”母亲对我说，因为有太多的行李。我坚持力争，结果还是无效。

带着悲伤，我最后一次去了斯塔湖。我找到了那块巨石，并在石头下面找到空隙，埋进我的小船，上面覆盖许多细小的石块，当时一心想着，终有一天，我会回来，会重新找到我的珍贵宝藏。我向外公告别，我真没有想到此去竟是永别。“再见。”外公说着，双手用力握紧我的双手。

1964年的夏天，我和父母以及妻子、孩子再次来到挪威。一天，我离开外公生前住过的农舍，徒步来到斯塔湖，独自寻找那块巨石。可那里有太多的巨石，我的寻找希望渺茫。

我正准备放弃努力，正巧，我发现了一块巨石下面拥塞的细石。我慢慢移去这些细小的石块，双手伸向巨石下面的空隙，碰到一样东西，那东西在我的手下滑动。不是别的，正是我的小船！我一下子把它拉出来，高高举在手中。我的小船。这34年来，它一直躺在这儿，静静地等着我归来，等着返航的日子。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时刻。回来后我把小船放上架子，感觉外公好像就在身边。今天，外公、我、小船，我们3个又走到了一起。是的，是这艘童年的木壳航模小船，将我与外公连在一起，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