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阿房
一
我对着司命星君送来的“命数劫难薄”,反复比照多次;确定无误后,才认真负责地在一个人名前划上一个大大的叉。
心里默默感叹,此叉一出,这位仁兄就暂且绝后了。
并非我诅咒,只因我是管理分配七情六欲这些情感中主管“情欲”分配的仙子。说白了就是在世间万物生长到一定年纪后,赋予给他们传宗接代的本领。
这本是促进万物绵延不息世代更替不止的伟大事业……可凡事都有个例外。
我在例行公事的同时,还要照顾万物的命数,若他们命中有此一劫,我便不赋予或推迟赋予他们这项本领。
而缺失这项本领的,在人间,称为不举之症,是要看大夫的;而在神魔妖三界,便只能看我。
也是因此,我收受的贿赂堆积成山,所有人都不敢得罪我,对我礼敬有加恭维拍马……可,上面说了,凡事都有个例外。
树妖王气急败坏地将他那个不举的儿子绿渊送来时,铺排的阵仗几欲将我的玉瑶殿拆了。还将他人惯用的利诱改成威逼,扬言我治不好绿渊就一把火烧了我的殿。
我被吓得躲在桌子底下。待他走了,火速给绿渊太子上药治疗。想尽快送走这个惹不起的扫把星。
可恨我胆子小,经不起他老爹的恶语威逼,于是我在他现出原形后,双手颤抖地往他稀疏萧条的树冠上洒特制春药,我的手一边洒一边抖,然后,我一不小心,抖多了。
想来男人对于解决这种事都是无师自通的,因此我便未曾多想,转身回殿中去等待药效发作。
可待我迷迷糊糊将睡未醒时,忽而闻见一股东西烧焦的胡味。而后,我猛然惊醒,但见绿渊稀薄的树冠烧得浓烟滚滚。
我一跃而起后又因慌乱滚到地上……这,这是欲火焚身啊!
二
幻回人身的绿渊顶着一头烧焦的杂毛黑着一张脸坐在殿中。那神情,几欲将我生吞活剥了。
我赶忙倒了一杯凉茶殷勤奉上,呵呵干笑两声:“太子请用。”
绿渊接过,咕咚一口饮尽,也不顾嘴角淌着水,径直递给我,哑声道:“再来一杯。”
我果断递给他一壶。默默退守到一旁想对策,顺带用眼角余光注意绿渊的表情。虽说向来都是别人奉承我,我对于察颜观色这项本领比较生疏,可我天资聪颖识时务,觉悟到此时此刻断不能嚣张跋扈。
果然,绿渊开门见山:“你想试探我,你是花妖女王的人?”绿渊声如泉佩,悦耳动听,虽说黑着一张五官姿容模糊不清,却依然令我不禁一怔。
只是,他说什么?花妖女王不是他丈母娘吗?她要试探他?难不成、莫非……勾心斗角的事我消化不良。
所以恕我头脑简单,我眨巴眨巴眼睛:“太子殿下,你被烧傻了?”
绿渊忽而侧头凝视我,那双同样漆黑如深潭的眸子在熏得黑如锅底的脸上委实看不清,只从那闪烁的光芒可以判断出,他约莫是迷起了眼睛打量我。片刻后,绿渊一摆手:“那你干嘛给我下那么多药?”
我偷偷抹了一把汗,如实道:“太子,其实这药放多了也很简单,您只要找个女人就可以了。”哪有你这种硬挨的?果真是木头转的?
我本是好意提醒,却见他眼神古怪地瞅了我半晌,阴阳怪气道:“你是说,找你?”
“……”我,我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其实……也不怪太子想太多,毕竟这玉瑶殿内够他近水楼台的也只有我一个。于是我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善解人意地提醒他:“大王,您可以去找您未婚妻子啊!花妖族个个貌美如花,你的眼光不会更高了吧?”
孰料绿渊却眼神一黯,语气格外认真:“若非我心仪的女子,再美我也不会动她分毫。”
宁愿欲火焚身?
我豁然睁圆双眸,手抚下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八遍,这般痴情的男子——我是宁可信其无不会信其有的。看了四野八荒那么多的欲大于情,对于他的深情流露,我没有嗤之以鼻已是修养至极。
果然,我听绿渊瞬间理智地问我:“那现在,可有治疗之法?”
“有。”我利落道,“取瑶池仙水浇灌半月,待你的树冠亭亭如盖便是好了。”
绿渊听罢却一把扼住我的咽喉,喂我吃下一粒药丸,冷声冷气道,“放慢治疗过程,七七四十九日后再治愈。”
“哈?”我扭过头去拧眉看他,外带掏耳朵:“那什么,我最近被吓出了毛病,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三
因为卑鄙的绿渊喂我吃了慢性毒药困仙丸,此丸纯天然植物造威力无比,若不及时服用解药,时日一久便会灵力尽毁精魄全无。因此我不得已不听命于他。
由于他要我精确疗程,所以鉴于瑶池仙水的强大威力,我每日都千里迢迢地取回两滴,洒在他枯成焦枝的树冠上。
治疗完毕的绿渊幻回人身。他一袭墨绿华服,赤金腰带,眉飞入鬓,丹凤眼微微浅阖,薄唇惬意上挑,呈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轻佻笑意。观望其侧影,端的是男生女相的好容貌。只是,他貌似云淡风轻的目光扫得我心痒难耐。
我很想提醒他:公子,等有能力了再倜傥风流不迟;而眼下,我唯有表示同情。因我深知他的隐疾,明白这份淡然超脱纯属不足为外人道的悲伤。于是,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殿下莫要悲伤。我知道你是怕欲速则不达,所以才要我慢慢治疗,放心吧!我一定在你遇见心仪的女子之前治好你,不会让你力不从心的……”
后面的话音越来越低,因为绿渊挑起丹凤眼来饶有兴味地盯着我:“你浇水的时候一定要碰到我吗?”
“什么?”回过味来我瞪他一眼,真是自古多情空余恨!太子殿下你这般喜欢自作多情是因为心理扭曲么?有疾者的思维果然都别有洞天啊,我无语了片刻,“我是大夫在帮你治病,碰你一下两下怎么了?”我只是宽袍广袖无意扫过好吗?至于草木皆兵吗?
可绿渊不这么认为,他明显已经想当然了。只见他倾身靠近我,俊逸无匹的脸庞停在我耳畔,呼吸若有似无地抚过来,而后,他坚定道:“你喜欢我?”
亏我没喝茶,否则喷他一脸。
我抬眼望苍天,解释道:“殿下,你要不要想太多?”
“为何不敢承认?解释就是掩饰。”绿渊直起身,却一手撑在我身旁的柱子上,变相将我圈在怀中;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重复问,“是不是喜欢我?”
“……”我无语望苍天。反正我如何解释他都有本事揣测成自己的意思,于是我干脆闭口不答。
“嗯,沉默就是承认。”绿渊满意道。
我豁然抬头,不可思议地回瞪他:“殿下,我怎么做你都认为我对你有觊觎之心了,那你还要我说什么?”
“说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我懒得同他计较。然而脱口而出,才猛然意识到说错了话。
遂慌忙抬头,却对上绿渊笑意跃上眉梢眼角的笑脸,他深吸口气又吐到我脸上:“嗯,我就说你喜欢我。”
“……”我有气无力望苍天。
约莫他也知道我对其无语,于是不等我接话便自顾自盯着我因无语而纠结到扭曲的脸欣赏片刻,而后心满意足地收手退开两步,顺便扔给我一粒解药:“从今以后,你说一次喜欢我,我便给你一次解药。”
霸王硬上弓的节奏啊!我……受制于人暂且隐忍不发。
四
由于我死也不肯对绿渊说我喜欢你!所以,在困仙丸再度发作时,我没能拿到解药。届时,我正飞在绿渊头顶对着他已然发出两片嫩芽的树冠浇水。正浇得不亦乐乎,忽而感觉头脑发昏,随即,我便两眼一翻昏迷过去。继而,我轰然下坠,意识消散前,貌似听到一声惊天泣地的哀嚎:“嗷——”
我知道,我压坏了绿渊的重要部位。
可我身不由己!
按小人书中的情节,我醒来时,绿渊八成该在我床边执起我手,满眸温柔地守候。可我呢喃了半天水字最后渴醒时,绿渊却在摸着下巴神情专注地观看我挂满四壁的画像。
我的脸颊顿时火辣辣。因为那些,全是我从四野八荒收集来的《全瓶梅》画像。据说人间的叫金瓶、神界的叫银瓶、魔界的称土瓶、妖界的唤木瓶。而我这里齐全得很,统称为全瓶。
难怪绿渊看得入迷,因为那些画像着实引人入胜。
而我常常紧锁房门就是为防此种尴尬,未曾想到,还是丢人丢到了家。此时我只想钻进被窝然后遁地逃走。于是,我果断撩起被窝往里钻。
不想这动静惊动了认真专注的绿渊。他闻声转身朝我走来,一把拽住我的被子,意味深长地凝视我。
我的脸没被烧得皮开肉绽真是奇迹,想来当是脸皮够厚。我盯着他嘿嘿干笑,解释道:“这些图,都是我给人治病用的,你看了之后好些没有?”
他若有所思了片刻后,欣然点头:“嗯,感觉确实不错!从今日起,我要住这间房。”
“啊?”我一屁股坐起来,“殿下,这不止是我房间,还是我的工作间啊?”你不能影响我工作,否则被扣薪水算谁的?
可绿渊不管那么多,他一把歪在我锦缎铺就的软塌上,无赖道:“本太子不管,反正本太子就在这美妙的房间里住定了。”
晚上我工作完毕,从房间一侧的工作间出来锁上门随手将钥匙挂在腰间,习惯性地信步朝床榻走去。
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差点忘了绿渊霸占了我的闺房这档子事。于是,我火速刹车准备去睡客房。但眼前一幕粉红色系是什么情况?只见粉红帷幕轻掩,若有似无地飘荡,而帷幕中若隐若现的——是绿渊?
倒谈不上骚首弄姿,只是他罗衫半敞露出一片精致锁骨是几个意思?
宽恕我的血脉喷张。
看到我止步不前,绿渊盛情邀请我:“玉瑶仙子工作这么久不累吗?”语气肉麻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生性老实:“累。”
“那快来歇息歇息?”绿渊撩起纱帐,丹凤眼微微迷起,格外关心我。
而我看一眼他泛着迷离水光的眸子,没忍住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心竟如遭鹿撞地跳动起来。不过我依然保持节操:“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出去吧!”
“哎,玉瑶仙子怕什么?我能否与你授受你还不清楚么?”
我很想坦言,我并非怕你,而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可就在我继续坚持时,突然感觉头脑一阵眩晕一个踉跄便倒下去。
绿渊将我接在怀中:“乖,该吃解药了。”喂我吃下,他顺便将我放在他枕畔。
如此一来,我满腔激情被彻底浇熄了。我量绿渊有心无力,于是放心沉睡过去。可深更半夜,为何会觉得燥热无比?而我朦胧睁眼,恍惚看到一张绝世美颜与我四目相对,唇上濡湿一片,隐约还有一只手在我身上上下游走。
我睡得迷迷糊糊,觉得饿了,便对着那张秀色可餐的脸张口啃下去……
第二天,绿渊一早便催促我:“快去取仙水。”
我边慢条斯理地起床边盯着他肿成面包的左脸:“你的脸怎么了?”
绿渊忖了忖:“没事,狗啃的。”
五
我取回仙水却不见绿渊幻回原形乖乖等我。而但凡来找我看病者,我都可念诀幻出其原身的幻影。于是为了方便快捷地找到绿渊,我随口念诀,果然,不消片刻看到我房间上空长出一棵树来。
原来还在偷懒睡觉。我正欲展裙飞去将其浇灌,却蓦然发现,绿渊原本稀疏萧条还历经了火劫的焦黑树冠竟翠意盎然亭亭如盖,茂盛得无可匹敌。
我顿时呆愣原地——如此茂盛的树冠,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绿渊传宗接代的本领旺盛无比。
我郁闷。敢情,他一直在骗我?思及此,我一个幻化直接飞向房间。
我嘞个去,刚到门口就被迎面飞来的书册砸个正着。而地上,已然乱七八糟地躺满了我工作室中的三界命数薄。心中带着不安的疑惑,我一把接住飞出来的命数薄,不妨冷眼一扫扫到绿渊二字,而他名字前面……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我画的叉。也就是说,绿渊根本没得那种病。他血气方刚健康得很。
此刻,我心中已隐隐有所感,一抹腰间,钥匙早不翼而飞。我忽而想起昨晚睡意朦胧间一双上下游走的手……原来竟是绿渊偷拿了我的钥匙。
我顿时怒不可遏:“绿渊……我走到门边,恰见他大笔一挥在一个人名前画上一个大大的叉。而后,他大功告成般抹了一把汗,抬头间正对上我怒气冲冲的黑脸:“你在干嘛?”
绿渊下意识将手中不知何人的命数薄往怀里塞,笑得格外纯良无害:“等你取仙水。”
还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将仙水信手一扔:“你还需要治疗吗?”
想必绿渊并不知晓我幻出他原身幻影的事,因此毫无防备才被我窥得真相。但他听我这般说,似乎也猜到几分,哈哈大笑:“你都知道了?”
知道他将自己烧得毛都不剩、施法遮住茂盛的枝叶,都是障眼法,只是为了迷惑我。而他的真正目的,想必就是怀里那本命数薄。
我紧紧握着拳头,不知为何只觉气血上涌,无名怒火翻腾了满腔满腹。最后,我问出一个没经大脑的问题:“你来这里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那本命数薄?”
约莫绿渊觉得我问这个问题有些多此一举,所以他避而不答。然后他揣着命数薄飞到半空:“我只是暂借,用完立马奉还,你放心,不会连累你。”
只不知他与谁有过结,竟要人家断子绝孙,心真够黑。
本来,这事我可以禀明天帝,可思及此事背后有段“玉瑶仙子被人欺骗”的不雅片段,我果断闭了口,继续寻思合适的解决方法。
可这一寻思就寻思到了即将毒性发作。
黑心的绿渊,竟不顾我的死活还不送解药?我强忍头疼,招来一片祥云,直奔树妖族。
远远地,却见树妖族里张灯结彩红幔翩翩,似是在办喜事。莫非树妖大王要纳妾?
早就听闻树妖大王用情专一,对已故亡妻情深不寿,虽说膝下只有绿渊一子,却丝毫没有再婚的念头。莫非现下对绿渊失望了,想再造个继承人?
对于用断子绝孙来欺骗老爹的人,我也觉得可以果断抛弃。
用幻影术锁定住绿渊的位置,我一脚踹开了他的房门。继而,我盯着一身大红喜袍的绿渊惊讶道:“是…你要成亲?”莫名其妙地,我心里漫过一股失落感,情绪瞬间低落下去,头也不疼了。
绿渊却是双眸一亮,他一把抓住我,喜极而泣道:“你终于来了?”
那双眸中闪烁的光华着实令我心头一喜,脸颊不自觉间发烫,我忽而垂眸不敢直视他,然后,我不胜娇羞地问:“你想我来?”
“嗯!”绿渊不假思索肯定道,掏出解药捏在指间,“帮我最后一个忙。”
我狐疑地抬头,可当我听说绿渊要我帮的忙是阻止他成亲时,顿时热血沸腾,将其他疑虑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我当即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为保万无一失,我还先随了份子钱。而后混迹于宾客中,目光炯炯地盯着一身喜庆的绿渊牵着一美艳女子缓缓走来。
这女子……我凝视她发干的天庭片刻,十分确定此女有疾。
而后,在他们即将一拜天地时,我以风潇潇兮易水寒的豪迈姿态果断跳出来,大声喊道:“且慢。”
我顿时变成被围观者。迎接树妖大王疑惑的目光,我语重心长道:“大王请三思,此女有疾。”
高堂之上的花妖女王一看有人搅和她与树妖族联姻,当即火冒三丈,撒泼大吼:“哪里来的野丫头在这里胡说八道,来人,给我拉出去。”
我不理她,按照绿渊的嘱咐只望向满眸疑惑的树妖大王,循循善诱:“大王,是我啊!玉瑶仙子?您前阵子刚送您儿子去我那里治疗……”
“哦……”为避免绿渊曾经不举的消息八卦遍天下,树妖大王果断打断我,客客气气地拱手道:“原来是玉瑶仙子,玉瑶仙子驾临,真是令树妖族蓬壁生辉。”
我摆手:“我不是来生辉的,我是来随礼的。既然大王记得我,那大王可会怀疑我说的话?”我转身对着新娘子,笃定地说:“姑娘月信已停有月余,你隐瞒此事嫁于树妖太子,是想树妖族绝后么?”
新娘子顿时脸色惨白,而脸色更白的是树妖大王。只见他拍案而起,不留情面地冲花妖女王大发雷霆:“好啊你,口口声声说让我早日抱上孙子。最后竟然糊弄我?你是何居心?”而后,他一脚踹翻桌椅甩袖离去。
婚事就这般黄了!
现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的变故中回不过神,只有我与绿渊相视一笑:耶!
六
原来,花妖女王衷情树妖大王。但树妖对前妻忠贞不二,一门心思全放在儿子身上,只想孙子满堂。而花妖女王为了增加彼此往来的机会,就抓住他的心理,扬言花妖族女子个个貌美如花,品种优良,十分有意将自己的公主们许配给绿渊。还央月老来作媒。树妖盛情难却,百般推辞下才阻止了她将十个女儿一块打包送来。成功为树妖族节省了重建九处院落的开支。
而绿渊早就窥破她动机不纯,想借此接近父王,在树妖后代中注入她族血脉,以此来变相扩大版图。所以绿渊为了拖延成婚时间,同样抓住老爹急于抱孙子的心理,假称自己无能。
果然,树妖大王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火速将他送往玉瑶殿治疗;而他好趁机潜入玉瑶的工作间,偷出花妖族命数薄,给她加上一条“绝后”的隐疾,好自这场阴谋中全身而退。
“哦……”我恍然大悟,弯腰凑近对面沾沾自喜的绿渊,“原来这都是你设计好的?”连喂我困仙丸以及我毒发的时间都算准了?
真阴险!
绿渊笑得意气风发:“那是,本太子何时失策过?”他边洋洋得意,边自怀中拿出那本命数薄甩给我,“喏,还你,本太子说话算话,你帮我最后一次我就还你。”
我一怔,什么意思?我可以走了?
过河拆桥啊!
我豁然站起身来,气呼呼地盯着手摆折扇风流倜傥的绿渊,忽而一扶额头道:“哎呦我头疼,你都没给我解药,想我仙法散尽魂飞魄散吗?”
绿渊闻言唰地一声收了折扇,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瞠得圆如铜铃,看我如同审视怪物,
他不可思议地打量我半晌,忽而迷起眼来笑得意味深长。而后,他果断掏出一粒药丸:“拿着。”
我接过吞下去,顿时生龙活虎。我示意他坐下,用愿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语气慷慨道:“我呢,喜欢治病除掉根,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不是不想与花妖族有染吗?可你的方法只是治标不治本绝非万全之策。你想啊,花妖族妖女万千,她今日给你送来一个,明日就可再送一个,难道你次次能躲过?”
果然,绿渊浑身一滞,他约莫觉得我所言极是,思考片刻后,一拍巴掌表示赞同:“对啊!”他转过身来与我对视,笑意盈盈地讨教我:“那仙子有何高见?”
眼见计谋初见成效,我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这个好办。”我一把铺开命数薄,大笔一挥,在所有花妖族姓名前通通画上叉。
抬起头来正对上绿渊目瞪口呆地表情。他眉心纠结:“你这般帮我,是不想活了么?”
不是不想活,是想有机会与你日久生情……不过这话女孩子家家不好明说。于是我慢条斯理地收命数薄,随口胡诌:“花妖公主一个人找我治疗多孤单,不如大家一起来得热闹。”
绿渊明明没喝茶,不过是深吸口气,却被重重呛了一下。
七
果然,花妖女王不死心,隔三差五来送美人。
树妖大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即聘用我为他早日抱上孙子严格把关。
而这些女子能否如他所愿我心知肚明。
因此,我只一条理由便以不变应万变地将绿渊解救于水火之中。为勉纠纷,我还广发附有我玉瑶殿地址的名片:“美人,不要绝望,看这行,我在行。”
这段时间,我为绿渊拒婚拒得热火朝天,他却悠哉游哉地坐于凉亭中闲闲品茶。一日,我忙碌罢去蹭茶,绿渊突然站起身来来回踱步,眉头皱成一团;目测他的纠结,仿佛遇见一件棘手的事,我满腹疑云,听他无奈道:“仙子啊!本来你这般做是深得我心,可我父王由于长久抱孙无望,他……他病了。”
“病了?什么病?”
“心病。”绿渊长吁短叹,摩挲着折扇似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对我倾诉,“心病还需心药医。当务之急就是我尽快成婚给他生个孙子。”做好决定后他倏忽转身望着我,“既然是你惹的祸,那你速速给我找个能传宗接代的女子来。”
闻言,我一口茶悉数喷出。这转变也忒快了吧?前几日还要我为他阻挡狂蜂浪蝶,死也不与她们繁衍生息;转眼就要生孩子。绿渊你翻书前能否有点预兆?让我一时半刻上哪里找?
我只顾纠结寻思,未做多想冲口而出:“我行吗?”眼下,能速速而来的貌似也只剩下我。
绿渊顿住脚步,眸光晶亮地看着我,赞叹道:“好主意!”
八
绿渊亲自来送凤冠霞帔时,我才幡然醒悟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追悔莫及的事。
我瞥一眼眉开眼笑的绿渊,当即闹起别扭来,转身拂袖背对他:“你娶我只是为了给你父王生孙子抱?”
透过妆奁上的菱形明镜,我看到绿渊笑得愈发灿烂。而他却猝不及防地探过头来,眸光惑人地盯紧我,语气暧昧:“你是不是喜欢我?不然为何那般不想我成亲?”
他气若幽兰丝丝缕缕喷薄在我耳畔,我只觉得心池神荡,脸颊霎时滚烫。我用仅存的理智考虑到喜欢二字必得从男子口中说出方能长久,即便我再有意于他也得矜持委婉。于是,我用力稳住,伸手抚额道:“哎呦,头疼,太子说笑了,我这般做还不是因为你给我吃的困仙丸,我怕死,怎能不好好表现?”
绿渊沉默片刻,目光变得古里古怪,他犹疑着开口:“你当真头疼?”
“恩。”我果断点头,添油加醋:“而且似乎愈加频繁,殿下以后还是离我近一点,以勉我晕死过去。”
“好。”绿渊一口答应。
可正当我沉醉于他的关怀,害羞垂眸时,却听他温润的嗓音再度响起:“只是,我早在你来找我那日已给你解了毒啊!”
“……”难怪他当时会阴阳怪气地打量我,敢情是知晓我后来找他讨要解药,都是装的?知晓还陪我玩得不亦乐乎?而我尚在自作聪明?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绿渊却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嘛!我早说过你喜欢我。喜欢我干嘛不大声说出来?藏着拽着我怎会知晓?”
可这不是重点,我压住怦怦乱跳的心:“你先说喜欢我,否则我死也不嫁。”
绿渊怔愣片刻,随即恍然大悟,他拖长尾音欠扁道:“哦……原来症结在这里。”戏谑的眸光凝视我良久,终是变得认真起来,他附到我耳畔:“我喜欢你!”
“嗯,你先说的哦!”我心里顿时如喝了蜜酒,既幸福又飘乎,我将眼睛笑成一线天,随口问:“那你对你父王也是这般说的?”
绿渊将我揽进怀中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随意道:“恩,他不关心这个,我只说保证你不会有“绝后之症”他便欣然同意。”
“你……”我猛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瞬间咋呼起来,“哎呀!那快成亲,我还得尽快将花妖一族治好,不然被王母知晓我徇私枉法动手脚,非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