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丫
【上期回顾】顾长熙在课堂上刁难我后给学生发礼物,我被张欣抓住,迫不得已挤进人群去抢礼物并和他拥抱,正在我刚接触到他以后,胃不舒服的我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第二天,大家都知道,有位同学和顾长熙老师拥抱后,不能自已地吐了。
暑假终于如期来临。
宿舍四个人,吴欢上新东方,董白白找了份设计院的实习工作,我留在事务所,只有乔娜回家避暑。
每逢毕业,学校话剧团都会有毕业年级的同学演出毕业大戏。今年的毕业大戏叫《恋爱的犀牛》,在学校剧场连演三天,场场爆满。学校是网上抢票,我每天早上7点准时守在电脑前,终于在最后一天抢到了一张票。
《恋爱的犀牛》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里面的男主角痴傻地爱着女主角,为她做他所能做的一切,但女主角却始终没有动心,她爱的是另外一个文艺小青年。男主角对女主角的爱就像他饲养的犀牛一样,偏执而倔强,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剧中男主角反反复复地吟诵着对女主角的爱:“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
说老实话,我觉得这出戏隐喻挺多的,就是没看太懂。
散场时,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程宁,这儿!”
我循声望去,是好久不见的孙志扬。
孙志扬穿过人群挤到我跟前来,一脸兴奋的表情:“最近忙什么呢?”
“考试,交图。”我干巴巴地答道。
我知道孙志扬的兴奋点在哪里,因为碰到我,就又可以打探到乔娜的消息了。
果然,孙志扬环顾我的四周:“就你一个人?”
“是啊,还是好不容易抢到的票呢。”
“哦,我之前还跟乔娜说有多的票,可她没搭理我。”他有些失望。
这个乔娜,我心里恨恨道,明知道我想看,明知道有门路,却不帮我。
“哦……”我又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怨归怨,我不能出卖朋友。
见我不接话,孙志扬又问:“你回宿舍?”
“嗯。”
“我顺路,送你吧。”
学校的绿化很好,人工种植的草坪绿得发亮,蟋蟀在草丛中唱着歌,有人远远地在弹吉他。
我和孙志扬说着些无关痛痒的事儿。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我,神情慎重而又紧张,欲言又止。
“小宁,”他说,“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他这个样子搞得我也有点紧张。
“什么?”我问得有点发虚。
月光如练,洒在他的脸上,我甚至可以数清楚他脸上的青春痘。
我没来由地想,要是孙志扬忽然对我说:“小宁,我其实喜欢你。”
天哪,我该怎么办?我可不喜欢他!
还好,他说:“小宁,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
我虚惊了一场,但同时也感到吃惊。我知道他说的是对乔娜,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确定:“你说什么?”
“乔娜,”孙志扬有些艰难地道,“一直对我冷处理。”
其实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在宿舍,我几乎没看见过乔娜主动跟孙志扬打电话。出去玩的时候,乔娜也想尽办法和大家待在一起,极少给孙志扬独处的机会。
我口是心非地道:“别泄气嘛,日久见人心,乔娜也没有拒绝你不是?”
“可这跟拒绝有什么区别呢?”孙志扬的脸色暗了下去,自嘲道,“有些事,说与不说,就在那里。”
我找不到话来安慰他。
“小宁,你跟我说实话。乔娜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没有,据我了解,应该是没有。”我摇头叹息,和他交了底。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对我的看法?”
我想了想,仍是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要怎样才能让她心动呢?”孙志扬痛苦地问。
我只能陪着他一起叹气。
熄灯后,我接到雷一楠的电话。
“怎么样?事务所累吗?”电话那头播放着喧闹的音乐,我要跑到阳台上才能听清楚他的声音。
“还行,你在哪儿呢?怎么这么吵?”
“在外边跟朋友玩呢。”
“这个点打电话,也不看看人家睡了没。”
“明显你还没睡嘛。”
“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就随便问问。”雷一楠说着,舌头听上去不太灵光。
“喂——”我忽然想到孙志扬,踟蹰了一下,问,“雷一楠,你说心动是什么感觉?”
“什么?”他大声问。
电话里喧闹的声音逐渐变小,像是他拿着手机在往安静的地方走。边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应付了两声,直到一声关门声隔绝了所有的喧嚣,雷一楠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你是不是情窦初开了?”
“瞎说什么,我要挂了。”
“那你刚刚问我那个问题干吗?”他不肯放弃。
“问问而已。不说拉倒。”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要涉及隐私,不要人身攻击。”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真挂了。”
“好吧,”雷一楠投降,“让我想想,心动就是——”
我竖起了耳朵。
“哎呀,我心动过太多次了,都忘了什么感觉了!”
“我挂电话了。”
“不过我知道心动后的感觉。”他及时补充道。
“什么?”我已经将手放到了结束键上。
过了半天,那头很安静地传来雷一楠的声音。
“他让你流泪,让你心痛,即便这样,他站在那里,你还是会走过去牵他的手,不由自主。”
我顿时愣住,不知是为了这句文艺而矫情的话,还是为了说这句话显得文艺而矫情的雷一楠。endprint
14
雷一楠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他的姑姑在学校旁边有间一室一厅的小居室,由于常年待在国外,她把这个小居室给雷一楠使用。大一那阵子,雷一楠请我们班的同学去他家烫过几次火锅。后来听说房子被租了出去。
直到大二的一天。
那天我买了东西刚下公交车,就看见雷一楠带着一副夸张的白色耳机,晃悠着往他姑姑家的方向走。我叫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听见。我忽然好奇心作祟,偷偷摸摸地跟在他的后面,想看看他干吗去。
我想,若是收房租,我就正好让他请客。
门铃按响,我正准备从背后出现吓他一跳,谁知门口出现一个穿着沙滩裤,赤裸着上身的青年男子,他见着雷一楠腼腆地一笑,然后雷一楠就搭着他的肩,两人亲密地走了进去。
关门的瞬间,我看见那名男子的耳钉在逆光中一闪。
这事儿我没有跟他提过。
后来又有一次,寒假结束我回学校,雷一楠说他刚刚领到驾照,在开车,正好可以顺路来接我。可我在火车站门口喝了半天的西北风,却连个鬼影都没有见到。正生气时,雷一楠打电话告诉我,他暂时有事来不了了,让他一个朋友来接。
不一会儿,一辆非常帅气的银色跑车风一般地停在我的面前。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不认识车标,但我也知道这肯定是一辆价格不菲的好车。
从车上下来一名青年男子,大晚上还酷酷地戴着一副墨镜,问我是不是叫程宁。我有点蒙,又瞥了一眼远处辛苦执勤的民警,点了点头。然后这帅哥从红色的紧腿裤兜里掏出一部iPhone ,拨了个电话,直接放到我耳边。
“小宁?我的朋友接到你了吧?”电话那头传来雷一楠的声音。
“这是你朋友?”我有点吃惊,瞄了一眼靠在车边的那人,背过身去,“你这是什么朋友啊,别是黑社会的吧?我都不敢上他的车。”
雷一楠在那头笑:“对呀,我就是黑白两道通吃啊。跟你开玩笑呢,放心吧,这人真是我的朋友。”
我看那人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便挂断了电话。
汽车平稳地滑入车流。
雷一楠的朋友开车十分专注,目不斜视,我甚至怀疑他连左右镜都不看。夜晚的车辆很少,公路笔直地通向远方。汽车像一头银色的豹子一般奔跑在北方冰冷的气流中,车尾的排气管发出低沉的噪音。
我看着仪表盘上的液晶显示数字在一点一点增加,变成三位数的时候,我忍不住善意地开口:“这条路上没有摄像头吗?”
朋友不搭话,反而轰了一脚油门。
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我撇了撇嘴,自讨没趣。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叫翔。”
我瞪大眼睛,惊讶了好半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抑住内心剧烈的心理活动,语气平淡地自我介绍:“我叫程宁。”
“知道。”从他嘴里蹦出两个字。
又冷场了。
我觉得好歹人家这么晚来接我,还开这么好的车,还是应该主动一点,化解人与人之间冰冷的隔阂,让世界都充满爱,所以我开始寻找两人共通的地方:“雷一楠在忙什么呢?”
“鬼才知道。”他哼了一句。
“哦,他是挺忙的。”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圆场。
“你好像和他很熟?”他语带讥讽。
我愣了一下:“是挺熟的呀。”
“有多熟?”
我眨眨眼睛,答道:“我们是同学,同桌三年了。”
“他经常请你吃饭?”翔怪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也心生奇怪,一时间觉得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微妙,只道:“也不算吧,他人挺好的。”
语毕的瞬间,他的脸就垮了下去,我感到车内的气温顿时低了十度。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激怒了他,又怕一开口不小心触到了他的禁区。
正在这时候,我接到了雷一楠的电话。
“到了吗?”他问。
“应该……快了。”我瞅了一眼翔紧绷的腮帮子,有些担心地问,“雷一楠,你欠你朋友很多钱吗?”
“哈?”雷一楠语气轻快地道,“没有,他只是外冷内热而已。倒是你好像还欠我一顿饭吧。”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我莫名其妙。
“开这么好的车来接你,你还不感恩戴德?”
“感恩戴德就免了吧,看上去你朋友好像和我不共戴天。”我悄悄观察着翔的脸色,捂着话筒说。
“哈!”雷一楠又短促地笑出声,“别理他。说吧,什么时候请我吃?明天吗?全聚德?金钱豹?希尔顿大饭店?”
“喂?喂?怎么听不见了?“我拿远了话筒,声音越来越小,“好像信号不好?你听得见吗?”
然后我偷笑着挂断电话,带着得意的神色。
就在此时,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接着我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前推,安全带深深地嵌入我的身体,几乎勒断了我的腰。我尖叫一声,手机被猛地摔到了地上。
“你干什么?!”我怒不可遏地朝翔大叫。
翔脸色铁青地转过头来,用零下三十度的温度对我说:“下车。”
我一头雾水,还未从吃惊和愤怒中回过神来,车锁“砰”的一声解开了。
“下去!”他朝我厉声喝道,“下车!”
一口怒气腾然从胸口燃起,我紧咬着嘴唇,火冒三丈地狠狠一甩车门,刚关上,汽车“轰”的一声就飙了出去。
没出去多久,跑车忽然又刹住了,在公路中间霸气地压过双黄线,“吱”一声停在我前面。墨色的车窗摇下一条缝,我的手机被扔出来,在地上弹跳了两下,停在我的脚前。
“你神经病啊!”我忍不住朝他大吼。
跑车轰鸣着引擎,尾灯一闪,一溜烟消失了。
就这样,在B市寒冷的夜晚,我被独自抛弃到了一个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我捡起手机,电池后盖没有了,试着拨通电话,居然还通了。我中气十足地冲电话那头吼了一句:“雷一楠,我要和你绝交!”endprint
足足有一个星期,我都对雷一楠视而不见。
不过经过这件事儿,我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那晚将我甩在大街上的翔,耳朵上也戴有一颗闪亮的耳钉。
雷一楠属于典型的阳光男孩,身高一米八多,梳着简单的寸头,浓眉大眼,笑起来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他是我们学院的篮球队队长,穿红色的24号篮球服,小麦色的皮肤和匀质健美的肌肉总让女生尖叫。平日里雷一楠对待朋友热情大方,在学院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照理说,他的花边新闻不应该少,可从大一到大三,我都没见他跟哪个女孩传过绯闻。
倒是有大胆的女生给他抛过媚眼,还递过情书,却没有了下文。
几件事串联到一起,我好像明白了。
吃惊和震惊是巨大的,虽然现在的社会已经十分开放,但公然出柜,还是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的。
想到这里,我又有些同情他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到他诚心道歉,我也就算了。
15
雷强的事务所虽小,但精英可不少。除了带我的胡莎是宾大的研究生,隔壁坐着的徐超毕业于国内建筑学的龙头老大Q大。徐超隔壁的马可心毕业于老四念书的T大,还有马可心隔壁的张叔,资历最老,从业已经快二十年。可他人老心不老,保持着一颗童心,居然是事务所里最早开始玩苹果产品的人。
当然,这里最牛的人还是我们的大老板雷强,哈弗大学建筑学毕业,又在美国从业多年,那履历和经历,可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
上午我正坐在事务所里画图,董白白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小宁,你查成绩没有?听说建筑学概论的分数出来了。”
“是吗?”我一听便坐直了身子。最后一节课后,我和顾长熙再无交集。
我挂断电话便打开网页,登录学校的网页查成绩。刷了一遍又一遍的网页,填了无数次验证码后,屏幕上终于出现“欢迎!程宁同学”。
我打开这学期的课表,在树形列表里找到了“建筑学概论”,然后深吸一口气,点了鼠标左键。
时间仿佛停止了。
我想顾长熙很可能给我一个70分,要是还有良心的话80分,90分我是不敢奢想了,再不济60分我也认了,只要不给我不及格,前尘往事就随风而去吧。
可是我睁大眼睛,成绩那一栏却写着:
缺省配置。
天灵灵地灵灵,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怕是浏览器的问题,又换了一个,倒腾了半天登进系统,成绩那一栏几个字清晰明确:缺省配置。
我愣在那里,像是不识字一般,盯着屏幕发傻。
隔壁胡姐注意到我的盲目,凑过来问:“怎么了,小宁?”
我把情况如实告诉了她。
“怎么会这样?”她疑惑,“可能是学校系统出问题了吧?要不要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师?”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想起那日陶青给了我顾长熙的电话,便掏出手机,刚刚翻到通讯录G的那一栏时,我又犹豫了。说心里话,我实在是不想和顾长熙再打交道,这通电话打过去,不知道又会受到他怎样的嘲笑讽刺。
胡姐在一旁似乎瞧出了些端倪,为我打气:“小宁,没事儿,你就跟老师实话实说,他能理解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一咬牙,心一横,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很快便接通了。
“喂。”他说。
“喂!顾老师。”我深吸一口气,不自觉挺直了腰杆,不卑不亢地道,“顾老师,我是程宁,就是上您建筑学概论课的那位大三的同学。”怕他想不起来,又加了一个定语,“就是上次一见您就吐了的同学。”
“哦,”他似乎记起了我,公事公办地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听说课程的成绩出来了,就上网查成绩,结果发现成绩那一栏写着‘缺省配置。”
“缺省配置?”他的尾音似乎觉得好笑,“怎么会?”
你问我我问谁,成绩是你给的好不好。
我不吱声。
“这样吧,”他仿佛知我所想,在电话那头道,“成绩是我给的,但是是教学科的老师输入电脑里的,可能在输入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帮你问问吧。”
“哦——谢谢顾老师。”我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顾老师,您还记得我是多少分吗?”
我想,要是挂了科,趁成绩还没有输入正确,得赶紧想想办法。我可不想明年再重修他的课了。
我心里正盘算着小九九,又听见顾长熙道:“那么多同学,我怎么记得?回头我问了教学科老师,你自己上网查吧。”
说罢,电话就挂断了。
我垂头丧气地收了电话。
“怎么说?”胡姐问。
“老师说帮我查查。”
“挺好的啊。”胡姐抿了一口咖啡,“我们上学那阵儿,有门课的老师压根都不管我们。成绩都是随机给的,好像是要满足一个正态分布,有多少人不及格,都是有硬性规定的。”
这话听得我心惊胆战,不禁皱眉:“这不公平啊。”
“是嘛,有同学一学期都没有来听课,结果还80多分,有同学辛辛苦苦做了一个学期的笔记,最后还不及格。”
我想我就是那个一学期都怎么听课的同学,不过却不敢奢望顾长熙能给到我80多分。
“不服气的同学还上报到教务处,要求查卷子查成绩,可是……”胡姐耸耸肩,“卷子上能扣分的地方可多了,就算是这道题他给分少了点,但下道题他随便就可以找出一个理由给你零分。即便是卷面分挺高,但你还有平时成绩,那也是可以在总成绩里倒扣分的。”
“为什么啊?”我不解,“老师没有必要这样对学生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胡姐一脸高深,“若是同学申诉成功,老师确实给分不公,是算教学事故的。所以你想想,哪个老师愿意这样做?一般都是将错就错——这里面的水深得很呢。”
事务所的空调是立式的,扇叶转过来的时候,我感到了阴风阵阵。endprint
阿弥陀佛,我希望只是学校的网络系统显示出了毛病而已。
见我沉默不语,胡姐又宽慰地总结道:“所以我说你这位老师还挺好的,愿意帮你问问。对了,我听见这位老师姓顾?”
“嗯。”
“我记得我有位师兄毕业后就去了你们学校。”胡姐眼里闪着光,“你老师叫什么?”
“顾长熙。”
“Oh my gosh!”胡姐捂胸呈祈祷状,“真的是他!”
“你认识?”我被她的激动搞得有点蒙。
“当然!哦——不!准确地说,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哦也不对,其实是我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我糊涂了。”
“我进入宾大的时候,他刚刚走,没见过真人,只在各种活动奖励的照片中见过他。不过人不在江湖,江湖却少不了他的传说。胡莎如数家珍地娓娓道来:“顾长熙本科在Q大念的,研究生和博士都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念的,毕业后在美国盖里的工作室干了一年,后来我们就听说他回国了。”
“盖里工作室?”我有些不相信。
胡姐有些屈才惋惜地道:“是啊,据说他离开的时候,很多公司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其中不乏跨国大公司和世界著名事务所,还有位宾大教授才貌双全的女儿向她抛出了绣球,但没想到,他居然回国做了大学老师。”
“天哪,”胡姐仰天长叹,再次向我确认问:“你的顾老师是不是又高又帅,眼睛深情如一望无际的汪洋,鼻梁挺立如同希腊雕塑,笑起右边有个酒窝,足以让全世界的阳光都失色?”
我为难地点了点头。
“OH MY gosh!”胡姐惊呼一声,居然兴奋地一伸双臂将我揽在怀里,“孩子你真是太幸运了!有照片吗?”
我摇了摇头。
“你得给我拍点,越多越好!”胡莎兴奋不已。
我没有想到胡莎三十岁沧桑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颗二八少女的怀春之心。她拉着我的手情不自禁地向我倾吐他认识的顾长熙是有多么优秀,在宾大的时候,是多么受教授的器重,他的结课作业,又是如何引起了轰动。我甚至开始怀疑胡姐认识的那个顾长熙和我认识的那个顾长熙是不是同一个人,难不成顾长熙会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末了,就在胡姐唾沫星子满天飞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事务所的书架上,从最上面取下一本书来。
那是一本国内响当当的建筑杂志。
“哪。”胡姐一边查阅目录一边道,“顾长熙手头功夫十分了得,他本科的时候,参加了一个全国水彩比赛,得了一等奖,我的老师曾让我们当范图临摹,我印象特别深。”
说着,就翻到了那页。
早年建筑行业计算机作图还不那么普遍的时候,一张纸,几只笔,就是建筑师的敲门砖。建筑师要能说,但更要能画,你说得好听,吹得天花乱坠的,甲方可能会点头。若你同时能画,可以将说的用图纸直观地表现出来,甲方可能就直接签合同了。
我探个脑袋过去,只见那页上画的是江南的建筑,马头墙、圆拱桥,炊烟人家,白墙黛瓦,云烟袅袅,午后的阳光懒懒散散地洒在这一隅的人间天堂,世外桃源的意境呼之欲出。我不禁有点呆了,我看过很多计算机的效果图,但远远比不上画图中那若有若无的寥寥几笔。
更让我吃惊的是,那个地方我熟悉不已——是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家乡。
底下有一行小小的落款:熙,于庚辰年仲夏。
16
晚上回去,我专门去了一趟学院。
一楼大厅里,靠墙有一栏是“教师风采”。刚进大学的那阵子,我妈曾带着我仔仔细细地将橱窗栏里的老师研究了一遍,完了转头教育我:“这都是你的老师,多记着点,以后碰见了嘴甜点。”
我舔着冰棍,含糊着点点头。
橱窗是铝合金的,顶部镶着长条的白炽灯。里面的凹槽里落满了灰,老师们还在照片中傻笑。
我在“青年教师”一栏里,找到了顾长熙的名字。
旁边的老师都有照片,照片下是名字,名字下是密密麻麻的简历。而顾长熙的照片却在张欣们的手里,贴过的地方残留着一个长方形的空白,名字下的简介异常简单:
顾长熙,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学博士。研究方向:现当代西方建筑。
没了。
我看着那块照片缺少的地方,觉得这个人像个迷。
他有那么好的教育背景,又在那么国际前沿的平台工作过,这些经历都是镶金的呀,他为什么不写出来?若胡姐所言属实,他当初留在国外,无论是“前途”还是“钱途”,都是一片光明。我知道很多人在国外留学后都是绞尽脑汁想留在那里,而顾长熙面对那么好的机会,却回国了。
他甚至还拒绝了宾大教授女儿的追求。
难以理解。
天哪,我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他也是GAY?
第二天,我再次查成绩的时候,发现建筑学概论那门课有了成绩。
居然是80分。
老天有眼。顾魔头还算有点人性。
“哦也!”我低低地欢呼了一声。
GAY就GAY吧,欢迎你为中国人口减少做贡献。
胡莎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屏幕,笑道:“我就说吧,顾长熙肯定是位好老师。这下放心了吧?”
“嗯!”我笑眯眯地点头。
“小宁,”胡莎一边关电脑一边对我说,“来事务所这么久,怎么没见你男朋友来接你?”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哪有男朋友,胡姐你送我一个吧。”
“不会吧,我们小宁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怎么会没有男朋友,怕是不好意思告诉我吧?”胡莎循循善诱。
“真没有。”
“哦,我还以为雷……”胡莎说到一半打住,笑得像只狐狸。
我有些尴尬,立马岔开话题:“那个……哦,顾老师有女朋友吗?”
胡莎摸了一下我的头:“你是他学生,你们还不知道?”endprint
“他不带我们年级,我也就上过他这一门课……”我解释,“他在宾大有没有什么绯闻?”
胡莎收拾东西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用手扶了扶镜框,玻璃镜片倒映出远处的夕阳。她戳了我的脑门一下,正了神色,半真半假地教育道:“没有。这都是别人的私事。”又捏了捏我的脸蛋,“老师的事,你们学生也别瞎打听。”
胡莎刚走没一会儿,雷强就来了。
雷强瞅了一眼在座的人,问:“胡莎呢?”
“她前脚刚走。”徐超道。
雷强转身拨了电话。
——小胡,是我。
——没关系,那你能不能回来一趟。晚上有个饭局,请JEFF他们吃饭。
——我知道。哦。
——这样啊,嗯……那好吧。
雷强挂断电话,扫视了一眼事务所的人,面露难色。
“怎么了?”徐超问。
“上次跟‘SPACE工作室谈的那个项目,”雷强道,“今天约一起吃饭。JEFF吃饭喜欢有女性朋友在场。我今天跟他说会有女士参加,他才赏的脸。”
“胡莎来不了了?”
“家里有事来不了了。”
“马可心也出差去了。”
张叔从电脑前转过来,摊开手看着雷强。
“要不,”徐超双手托腮作可爱状,眨眨眼睛,“我委屈一下男扮女装?”
雷强头疼地摆摆手,忽然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我,眼神顿时明亮,欢天喜地地朝我走来:“小程,再一次感谢你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坐在雷强的副驾驶座上,我忍不住想,这就是所谓的应酬?
我几乎没有参加过这样的饭局。小的时候,父母逢年过节会和好朋友一起出去吃饭,但那是属于朋友之间的饭局,轻松愉快,没目的,没利益。父母离婚后,父亲北上,母亲一人带我,很少参加朋友聚会。而刚刚听雷强那口气,今天晚上的饭局似乎和项目有关,而那个JEFF,不知又是何方神圣,为什么吃饭非要有女性在场?
我想起一则在网上看到的新闻:清纯女大学生,陪酒险遭迷奸。
我不禁浑身一抖。
我掏出手机,可怜巴巴地给雷一楠发了条短信:你叔叔带我去参加饭局。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才响,我打开一看,肺都气炸了:你丫也配潜规则?
这是什么话?!
我恶狠狠地回了三个字:去死吧!
过了一会儿,手机短信铃声又响了起来。
雷一楠:刚刚那条不是我发的。怎么会带你一个实习生去?
我:你这公子哥,又去哪儿疯了?事务所女性都不在。
雷一楠:哦。我叔叔是正人君子,不会为难你的。
我:哦。
雷一楠:带你吃好吃的,你就瞎吃就行。
我:哦。
雷一楠:别喝酒,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哦。
雷一楠:你敢说两个字吗?
我:好的。
等红灯的时候,雷强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不安,扶着方向盘安慰道:“小程,别紧张,就是吃顿饭而已。”
“今天是和谁吃饭?”我问。
“咱们所在河北有个项目是跟国外一个事务所SPACE合作的,JEFF是项目负责人,咱们今天请他和这个项目的主创人员聚一聚。”
“哦。”我应付了一声。
其实我心里还有许多疑问,比如今天总共有多少人?有多少女性?为什么JEFF喜欢有女的在场,莫非他是个色狼?
我甚至想,今天雷强会不会给他塞红包?饭后会不会还有其他男人的项目?
要是真去那些娱乐场所,我该怎么办?
正想着,车拐了个弯,就到了。
下车时,雷强又转头朝我笑笑:“到了你就埋头苦吃,有人跟你说话,你知道就礼貌回答,不知道就呵呵傻笑。”
我依言点头。
【下期精彩提前看】雷强带我去吃饭,却在餐桌上遇到了“咸猪手”,好不容易等到饭局散了,就在等车途中和JEFF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却遇到了顾长熙。而顾长熙竟然主动提出送我回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