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生处处长陷入“特招”泥潭

文·图/国忠

招生处处长陷入“特招”泥潭

文·图/国忠

2014年5月30日距离高考还有一周，南京市人民检察院发布消息称，因涉嫌受贿罪，中国人民大学招生就业处原处长蔡荣生被南京市检察院依法批准逮捕。经查，2006年至2013年期间，蔡荣生利用职务便利，在学校特殊类型招生过程中为考生提供帮助，收受贿赂1000余万元。2013年11月20日，经上级指定管辖，南京市秦淮区检察院对蔡荣生立案侦查。目前，该案在进一步审查中……

警示录

蔡荣生落马最终与中央巡视组进驻人大有关

● 就在中央巡视组离开人大两个月后的2013年11月26日，微博率先爆料：人民大学招生就业处处长蔡荣生持假护照在深圳闯关被抓。27日，爆料的内容被人大方面确认，蔡荣生正在接受相关方面的调查。在当晚发给媒体的统一短信回复中，人大称，“招生就业处新处长上周已任命并开始主持工作，其他信息待核实。”

● 据多名该校学生表示，在2006年到2010年间，人民大学自主招生对该校学生几乎是明码标价。这两年人大艺术类的行情是“100万元”人民币。

早在2010年，网上就出现了大量举报蔡荣生的材料，指其招生腐败，利用自主招生、提前录取等机会收受贿赂，但蔡荣生的落马最终与中央巡视组进驻人民大学有关。

持假护照闯关被抓

生于1965年的蔡荣生是吉林长春人。198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机械工程系，获工学学士学位。1987年至1989年在长春一汽集团工作，任助理工程师；1992年开始在中共中央台湾工作办公室、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工作，主要负责两岸经济交流与合作的组织、指导、管理、协调工作。2002年获得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随后于2003年，蔡荣生回到人民大学，担任该校学生处处长、就业指导中心主任。2005年，蔡荣生就任招生就业处处长。在高招期间，他兼任本科招生委员会副主任。除担任人大招生就业处处长外，蔡荣生还是人大贸易经济系的教授、博导。

2013年6月3日至8月29日，根据中央的统一部署，中央第十巡视组到人大开展巡视工作，并约谈了该校中层干部。

9月26日，巡视组结束巡视后，向人大领导班子和在职校务委员会成员反馈了巡视情况。巡视组组长陈际瓦在反馈时指出，巡视中干部职工反映的问题主要是：在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方面，惩防体系建设特别是财务管理、领导干部薪酬管理、自主招生等方面存在薄弱环节；在执行中央“八项规定”和作风建设方面，出国管理不规范，公款吃喝、送礼现象依然存在；在执行民主集中制和干部选拔任用方面，一段时间里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贯彻不够到位，干部任用和管理不尽规范。

陈际瓦说：“巡视组还收到一些反映领导干部的问题线索，已按规定移交中央纪委、中央组织部和有关部门处理。”

中国人民大学是中央巡视组在第一轮巡视中唯一进驻的高校，而蔡荣生也成为巡视组离开后第一个被确认协助调查的中层干部。

就在中央巡视组离开人大两个月后的11月26日，微博率先爆料：人民大学招生就业处处长蔡荣生持假护照在深圳闯关被抓。最早发出消息的是民办教育家信力建，他是在微信群中得到这条消息的，随后他将其转发到了新浪微博上。微博称，蔡荣生持假护照欲闯关赴加拿大，并称蔡荣生交代的招生等问题金额高达数亿元，且出逃前曾留书反映领导问题，而人大教育学院执行院长胡娟也已经在当天下午被免职协助调查。

这条微博很快被转发，信力建考虑到消息尚未核实，就主动删掉了上述内容。

27日，爆料的内容被人大方面确认，蔡荣生正在接受相关方面的调查。在当晚发给媒体的统一短信回复中，人大称，“招生就业处新处长上周已任命并开始主持工作，其他信息待核实。”

28日，在教育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教育部进一步证实了蔡荣生被调查一事。

据了解，蔡荣生是在陕西办理的闯关用的假护照，护照是其本人照片，但身份信息不属实。

打开中国人民大学招生就业处的招生网站，一条标有“特殊招生”的导航颇为显眼。在十个门类的“特殊招生”中，作为蔡荣生被调查主要原因的“自主招生”也位列其中。

在“特殊招生”中捞油水

所谓的自主招生，是指高校拿出一定比例的招生名额，针对有特殊才能的学生，高校自行组织考试，通过选拔的学生可享受高考降分优惠。2003年，教育部在普通高校招生工作中启动自主选拔录取改革后，中国人民大学成为首批试点的22家高校之一。

就在改革的这一年，蔡荣生出任该校学生处处长、就业指导中心主任。两年后，蔡荣生任招生就业处处长。至此，他开始了长达八年令人“艳羡”的招生工作。

自主招生的初衷是为了让高校根据不同省份之间的生源情况对招生计划进行动态调整，对于当年生源好的省份可以利用机动指标再追加招生计划。然而，事实上从诞生那一天起，自主招生就与权力紧密相连。

改革后，在招生规模控制方面，教育部要求部属高校自主招生的比例不超过5%。2006年，教育部规定“考生人数较多且生源质量好的高校可以有所扩大，各校应将其作为‘预留计划’的一部分单独公布，并报教育部高校学生司备案”。2012年，教育部对自主招生候选人数量设置了上限——规定“原则上控制在自主招生录取计划数的120%，最高不超过200%”。

翻开中国人民大学的自主招生计划，2006年规定“不超过5%，若生源质量好，可有所突破，由学校从机动计划中予以安排”；2007年规定“不超过10%”；2011年规定“选拔时重点向素质教育开展好、新课程改革推进快和采取考前填报自主选拔录取志愿的省份适当倾斜”。

从最初的定点学校推荐，到学生可自荐报名，再到针对县及县以下农村高中应届生的“圆梦计划”推行，2003年至2013年这10年间，学校对学生的选择权体现得越来越充分，走进这一“特殊政策”圈子的学生覆盖面越来越大。

一名中国人民大学教师表示，本科阶段学校每年的招生计划在3000人左右，但向各省分配招生指标之前会预留1%的名额用作机动指标。“这个比例已经很高了，这1%的比例就是几十名学生，有很大的人为操作空间。学校和学院都有一定的补录名额，破格和补录是在校级最低分数线公布之后进行的，没有公开申请程序，只能是凭无从得知的‘标准’圈点录取对象……补录过来的通常是最后到学院报到的，这些学生的名字不会出现在录取名单上。而正常录取的学生都会在录取名单上显示，名单由学院院长签字上交到学校汇总”。

数名曾就读于吉林省某重点高中的学生表示，自己曾通过蔡荣生的关系得以进入人大就读——

人民大学2006级学生张昊（化名）说：“他是一个见一面就很难忘记的人。”张昊第一次见到蔡荣生，是在其就读的吉林省某重点高中的人大招生宣讲会上，蔡荣生手中VERTU手机令师生们印象深刻，该款手机当年售价超过5万元人民币。张昊回忆，宣讲会结束后，班主任对全班学生说：“晚上人大的主任就住在某酒店，有准备的同学让家长去一下吧。”

张昊称，当晚，没有中间人，张昊的父母直接见到了蔡荣生。在后来的自主招生选拔中，排名年级文科百名附近的张昊挤掉了数名排前50的同学，得到了人民大学20分的自主招生加分。张昊曾问父母是怎么办成的。“10万块钱”，家里人告诉他。

据多名该校学生表示，在2006年到2010年间，人民大学自主招生对该校学生几乎是明码标价。2007年毕业于该高中的孙鹏飞（化名）说，如成绩超过重本线较多，蔡荣生会建议办自主招生20分加分，价钱为5万到20万元；如成绩较差，花50万到80万元可通过艺术特长生、国学院自主招生等方式最多能降200分被人民大学录取。

该校一位参加过人大艺术特长生考试的学生说：“跟清华等其他学校不同，人大艺术生考试时，评委和考生之间是不拉帘子隔开的，评委和考生互相都能看得见。很容易有猫腻。”

该学生说：“听说这两年人大艺术类的行情是‘100万元’人民币。”

数名该校学生说，当时蔡荣生在托他“办事”的家长中的口碑很好，“确实能办事”。

但中国人民大学开学后，老师发现有些艺术生水平很差，就会吼：“你们都是交了多少钱进来的？”

中国人民大学某学院教师陈林（化名）说：“他（蔡荣生）曾经让一个11岁的富二代上了人大的本科。这个小孩家里很有背景，听说七岁就开着奥迪上路。”

公开资料中的蔡荣生，正如他的名字一样，集多种光环和荣誉于一身。蔡荣生的硕士、博士学位，都是在人大的校园里获得的。中国人民大学2004年7月9日的一则公告显示，蔡荣生在当年获评副教授。

“政商学”通吃

人大新闻网上一则消息显示，2012年7月18日，在全国就业创业工作表彰大会上，蔡荣生获评“全国就业先进工作者”。在中国人民大学学习和工作期间，蔡荣生还曾发表多篇论文并获奖。目前，能查询到的蔡荣生发表的论文有23篇，其中大部分都是以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教授的身份发表，内容从信息安全、劳动力到文化产业以及高校专业建设，涉及多个方面。23篇论文中只有两篇蔡荣生不是第一作者。

在人大官网上，最近一次和蔡荣生有关的新闻是：2013年10月12日，以蔡荣生为首的科研小组，凭借《完善高校自主选拔录取制度的探索与实践》的科研成果，荣获第七届北京市高等教育教学成果二等奖。

“蔡老师每年都会到讲堂给毕业生做职业规划指导，每年他还会到其他高校做这类的演讲。”一位人大学生表示，“讲得很有感染力。”在学生眼里，蔡荣生一直留着平头，给人的印象是干练、有条理，“有一种能镇得住人的气场”。

可是，在人大老师的眼中，蔡荣生呈现的却是另外一种形象……

人大一名教师说：“他挺高调的，开着宝马，学校里最好的车就是他的了。手机也是用私人定制的那种。”

该教师表示，蔡荣生不仅在学校里“呼风唤雨”，校外人脉也很广。“他比较豪爽，总参加一些商务宴请。”

出了校门，蔡荣生还有更加“精彩”的身份。用坊间的话来说，他是一个“政商学”通吃的人。

早在2006年，蔡荣生就开始涉足资本市场。仅从公开的信息来看，蔡荣生就曾经拥有大唐高鸿数据网络技术股份有限公司、黑龙江交通发展股份有限公司、北京东华合创数码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武汉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成都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万家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和中融汇信期货有限公司以上七家公司的“独董”头衔。其中高鸿股份、黑龙江交通和东华软件均为上市公司。

这些年来，蔡荣生走下讲台，放下教材和工作后，时常匆忙奔走于这些公司之间。据一名与其交往密切的该校管理层家属介绍，与其他老师“两点一线”的生活不同，蔡荣生的校外活动远多于校内。

从高鸿股份的公告来看，蔡荣生2009年度应出席董事会次数八次，亲自出席七次。2010年蔡荣生应出席董事会次数七次，亲自出席七次。2011年，蔡荣生参加了全部10次董事会，2012年同样参加了全部13次董事会。从黑龙江交通独立董事的述职报告来看，2011年，蔡荣生出席董事会九次，缺席两次。

根据多方资料显示，2006年至2010年，蔡荣生每年从东华软件领取的薪酬为5万元。2009年开始，蔡荣生从高鸿股份和黑龙江交通分别领取薪酬6万元和8.57万元。

蔡荣生落马后，人民大学主动提出2014年暂缓自主招生一年，并进行整改。其后，人民大学承诺加大招生信息公示力度，其中高水平运动员、艺术特长生、资格生名单及其专业成绩、所享优惠政策等信息都被公布。

弥补漏洞

在最新的人大本科招生信息公开公示办法中，列举了九条需主动公开的招生信息，包括本科生预留计划和使用原则、计划调整结果等。

针对自主招生，人民大学新闻发言人介绍，校方已重新修订公布了《人民大学自主选拔录取招生管理办法》。该《办法》规定，新生入校后三个月内，将对新生进行复查。新生复查期间的举报、调查及处理情况，也将在该校本科招生网上公布。

至今，人民大学仍在完善特殊类型招生细节，意图弥补漏洞，清除“特招”腐败，维护改革初衷和教育公平。例如，为防止舞弊，在艺术特长生考试中，除舞蹈外，其余凡进行一次性测试的项目，以及分初、复试的项目中的初试环节，均要求拉帘测试。

今年4月，人民大学经过推荐和社会征选，聘请了10名本科招生社会监督员，加强对招生监督。7月，人民大学将组织“网络录取开放日”，邀请部分市民走进录取现场进行监督。

清除“特招”腐败，还要依靠完善的他律，建立严格的惩戒机制。

自主招生的背后有一个很大的“利益场”，如果没有严格的问责制，很容易造成招生腐败。

纪检监察机关要加大相关案件查处力度，强化关键环节监督，尤其是对“权钱交易”违规录取的案件。不但要追究直接责任人的责任，还要按照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及党政领导干部问责的相关规定，追究主要领导责任和重要领导责任。

此外，还要对那些靠行贿“破格”进入优质大学的人进行追究。我国刑法明确规定：为谋取不正当利益，给予国家工作人员以财物的，是行贿罪；对犯行贿罪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因此，就招生腐败案而言，相关调查不能止于受贿者身陷囹圄，还应继续深挖，让行贿者也依法付出沉重的代价。如果对靠行贿进入名校的考生不予追究，放任其在高校乃至就业市场中畅行无阻，非但不能对招生腐败产生应有的惩戒及震慑作用，反而变相承认了花钱买文凭的正当性，其恶劣的示范效应不容小觑。

公平正义是教育的价值基石，也是教育改革的最大共识。作为“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改革尝试，自主招生不能因为过度“自主”而成为引发腐败的牺牲品。

改革设计者和教育部门，理应读懂公众对公平正义的期许，积极推进考试招生制度改革，依法规范学校的自主招生，用公开透明、监督制衡等体制机制为教育公平、教育廉洁、培养创新人才保驾护航。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