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党弃移民改革保中期选举

脸书（Facebook）于2月19日斥资190亿美元收购WhatsApp的新闻轰动全球。由于WhatsApp创始人库姆（Jan Koum）在青少年时跟随母亲从乌克兰移民到美国，依靠母亲打扫杂货店和当保姆为生，如今37岁的库姆选择在当年排队领取粮食券的加州社会福利机构的大门上，签下了和脸书的巨额合约。

库姆的故事是外国移民实现“美国梦”的典型，但美国社会还有许多移民仍在辛苦奋斗，无数新移民没有合法身份。对他们而言，“美国梦”仍然遥不可及。

1986年里根总统主政时，美国国会通过了移民改革法案，约有300万名非法移民获得特赦。自此后将近30年，移民法案几无更改，而美国又多出了1100万至1200万的非法移民。2013年夏天，参议院通过了两党共同支持的移民改革法案，众院原本计划在今年提出表决，却因为共和党保守派的大力阻挡，现已胎死腹中，美国境内非法移民的希望又一次落空。

美国社会对于移民的态度趋向两极，正面看待移民贡献的人不在少数，怪罪移民夺走社会资源的势力也不可小觑，移民问题成为美国社会最具争议性的问题之一。

2012年罗姆尼竞选总部的政策主任、共和党内的华裔新星陈仁宜（Lanhee J. Chen）对《财经》记者预测，参议院所通过的法案在众议院中通过的可能性非常小，在这个时间点上是不会发生的。

博纳“逆转”

2月6日，众议院议长博纳正式宣布，移民改革法案今年内不太可能在众院过关，他将责任推给奥巴马，声称原因是共和党不能信任总统。

此项宣布让人大感意外。仅仅在一周前，博纳和共和党同僚在马里兰州的小镇剑桥举行了三天的闭门会议，会上他还拿出一份关于移民改革原则的书面提要，并强调共和党必须在移民问题上有所表态，才能扩大共和党对移民选民的吸引力。

博纳的做法曾令奥巴马和移民团体喜出望外，他们一度认为已经30年没有更动的移民法案终于出现改变的曙光。

共和党内部的变化更增加了一些乐观的气氛。自共和党在2010年11月的中期选举中获胜成为众议院的多数党后，共和党几乎无一例外地杯葛总统和民主党议员所提出的立法，导致国会无所作为，几成瘫痪状态，共和党因此遭致不少批评，许多人称他们为“说不的政党”（party of no）、“僵局政党”（party of gridlock）。

批评的声音在2013年10月达到顶端。两党就奥巴马医改的分歧无法弥合，国会两院没有就新预算案达成一致，导致美国政府停摆16天。

此后共和党似乎有心扭转这一僵局。2月11日，博纳力排共和党议员反对，强行在众议院进行表决，未附加任何条件通过了提高政府举债上限。这一法案不仅消除了美国拖欠债务，以至于重创世界经济的风险；也让共和党看起来不再仅仅像一个反对运动，而是政府的一部分。

然而共和党在债务问题上的明确态度转变却没能在移民问题上实现。

言犹在耳，博纳就突然改口，表示众院不可能在今年之内通过移民改革法案。分析认为，博纳态度180度大转弯，或许是顾忌党内极端保守势力酝酿的一场大反扑。

根据《华盛顿时报》报道，隶属茶党的众议员拉布拉多在2月5日表示，博纳若在今年推动移民改革法案，就不应继续担任议长职务，“应该让博纳以议长职位作为代价”。

目前共和党内，争论的焦点为是否给予非法移民合法居留身份，博纳原本是站在赞成一方，但对共和党极端保守派而言，对付非法移民只有一条路，就是严格执行遣返。他们反对任何可以给予非法移民大赦的建议，更要彻底杜绝任何可以让非法移民转变成公民的可能性。

从当前形势看来，共和党配合，今年内通过移民法案的意愿几乎已经不复存在。白宫发言人卡尼在博纳表态之后表示，移民改革法案难以通过不是总统奥巴马的过错，共和党党内的难题和奥巴马无关，“白宫甚至同情共和党的移民难题”。

2006年时任总统小布什推动的移民改革法案就是由于共和党内部分歧，最终葬送在共和党手中。小布什当时曾对共和党人提出忠告，劝他们从大局着眼，为美国境内的非法移民提供获得合法身份与转成公民的可能性。

稳住保守选民

共和党内部对移民问题的重要性并非不知。立场较为温和的共和党人清楚，反移民立场只会让移民背景的选民进一步转向民主党——2012年奥巴马击败罗姆尼连任成功，71%拉丁裔和73%亚裔选民的支持功不可没。

美国的人口结构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在1984年的总统大选中，除少数几个州，拉丁裔选民只占3%；到了2012年，拉丁裔选民的选票比例已经上升到10%。

共和党传统上重商的精神，原与移民，尤其是亚裔移民的重合度很高。上世纪80年代里根主政时期，亚裔和拉丁裔支持共和党的比例极高。陈仁宜不否认，由于从1992年到2012年的整整20年间，共和党都一直忽略了亚裔选民；同时一些共和党人参与或支持对拉丁裔不利的法案，导致共和党与少数族裔社区渐行渐远。

前总统候选人、共和党参议员麦凯恩曾明确指出，美国人口结构的改变已不可逆转，如果共和党不支持移民改革法案，就没有入主白宫的可能；陈仁宜也赞同，推动移民改革，共和党从政治和政策上都会受益，尤其是如果今年在推动移民法案上有所作为，最大的成效将体现在2016年总统选举中。

美国商界试图推进移民改革法案已经至少有八年之久。1月24日，纽约前市长布隆伯格、小布什任内的商务部长古铁雷斯和美国商会副主席约翰逊等人在华盛顿举行新闻发布会，呼吁国会尽快通过移民改革法案。

布隆伯格批评现有的移民政策等于是“举国自毁前途”；古铁雷斯则表示，共和党已经逐渐认识，如果要作为代表小商业和私营企业的党，共和党必须代表移民，“让我们就从2014年开始”。

不过对于更多共和党人来说，当下更为优先的事情，是在2014年的中期选举中获胜。

布鲁金斯学会的资深研究员曼恩（Thomas E. Mann） 分析认为，博纳决定暂时不挑战最触及保守派共和党人神经的移民议题，是经过仔细权衡后的决定：首先是要确保提高政府债务上限的通过，此外，他希望帮助即将在地方选举中直接受到茶党候选人挑战的共和党同僚，例如代表肯塔基州的联邦参议院少数党领袖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

党内保守势力认为，动员极右选民投票，将是获胜的关键；而博纳和麦康奈尔等共和党领导人虽然明白要想赢得2016年总统大选必须争取非白人选民，但“几经权衡，他们认定支持移民改革会立即动摇保守势力的票源，不利中期选举胜选”。曼恩表示。

全国性的民调显示，美国的大多数民众赞成为非法移民提供合法身份，CNN/ORC International 2月初公布的民调显示，54%的美国人认为政府有义务让有工作的非法移民转为合法居留身份，只有略多于40%的受访者认为，政府最重要的工作是阻止非法移民进入美国，以及将已在美国的非法移民驱逐出境。

然而在特定的地方，民意又会有相当大的差异。近日一项针对美国中西部艾奥瓦州选民的民调发现，在自称是共和党支持者的受访者当中，有53%表示不会把选票投给赞成让非法移民转为公民身份的候选人，而在自称是民主党支持者的受访者当中，这一比例高达72.5%。

在全国范围的民调结果和在特定选区的民调结果不尽相同，这或许是共和党人决定不理会全国支持非法移民转换身份的大潮，坚决不肯在今年中期选举之前推动移民法案改革的原因。

中期选举并非全国性选举，主要是在地区层面的较量，且投票率偏低。根据上一次全美人口普查结果而进行的选区重划，让茶党或极端保守的共和党人可以毫不费力就得到选区内清一色保守派白人的支持。

艾奥瓦州的共和党众议员金恩（Steve King）经常发表对移民极端侮辱与歧视性的言论，为此经常遭到共和党主流的严厉批评，但仍一再发表谬论，显示他的偏激言论还是有特定听众，他曾将未成年非法移民比作“运输毒品的骡子”。

哥大历史系教授艾明如（Mae M. Ngai）对《财经》记者表示，由于有足够的选票基础，极端保守派无需在乎媒体或是公众的眼光，选战策略就是稳住基本盘，因此他们的言论主导了共和党的发言权，形成了偏激少数控制大多数的状况。

此外过于注重移民改革议题也容易暴露共和党内部四分五裂的状况。多数共和党人的如意算盘是，在中期选举之前，集中火力攻击奥巴马医保，以打击奥巴马与民主党。共和党不仅希望保住众院多数党地位，还争取拿下参院多数党的优势。

共和党的如意算盘并非不可能，美国政治学会会长、杜克大学教授奥尔德里奇（John Aldrich）认为，共和党在今年中期选举中获胜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他对《财经》记者表示：“众院几乎可以肯定还是共和党的天下，甚至席次还会再增加一点，而共和党拿下参议院的可能性为六四开。” 奥尔德里奇的著作《政党为何存在？》（Why Parties？）是研究美国政党政治的经典。

不过，艾明如也指出，共和党这种只顾眼前、不以全局为重的策略，在全国范围内未必奏效，这也是共和党过去无法赢得全国性选举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