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华
过黄河
大河奔流,一路向东。
有天上的水,从西部浩荡而来。黄,这是华夏民族独有的皮肤,也是母亲的颜色。在宁夏黄河渡口,它如一匹狂奔的野马,突然扑进我的视线,多么执着,多么辽阔。我如一片树叶,飘在母体上,沉浮,并随波逐流。
上苍看到了这一切。
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
甲午初夏,一位来自陕南的草根诗人,内心和精神双重饥饿的他,站在黄河南岸,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现在焦点是: 面对这苍茫之水,怎样才能把自己渡过去?
乘船,坐车,还是囚渡。他想长出翅膀,飞过去。
江湖千里万里,人生却往往只有一步。现在,他还没有信心洗尽体内的泥沙,还有身上的世俗味、烟火味。
还有那个叫梅子的女孩,还有那些长出翅膀,像大雁一样,分行排列的汉字。
还有欲望,故乡,方言,家族和亲人的气味,还有风,还有雨.......
让一首沾满风沙雨雪的诗,在西部飞起来。可是出了阳关,还有多少故人?
多么想纵身一跃,让自己壮烈地毁灭。
一群羊在夜晚通过草原
这是在西部草原,一个寒冷的夜晚。
西风劲吹,风高月暗。我看到星星牵着羊群,越过红柳和芨芨草栅栏,去寻找草场、水源,远离天敌的追杀。一只饥渴的头羊在前边探路,它的目光如炬。牧人的鞭子已被风吹上了树梢,试图挽住月亮。这个夜晚,一支训练有素的羊群,正在狼群的锐叫声中通过戈壁。
这样的迁徒显然有些悲壮,静静行走的队伍中,弥漫着死亡气息。而其中的一只公羊,命犯桃花。多么像我,当年为了一段青涩的恋情,于一个春夜出走。
上苍看清了这一切。一只羊正在离开羊群,为苦难徇情。牧羊犬的吆喝声,洞穿黑夜,高贵而矜持,往事至今还在记忆里反嚼。草原上时断时续的马头琴,不会为一只羊祈祷。
一只羊离开了故乡,它要去何方。在一场风暴到来之前,我看到它绝望的眼睛里,蓄满了草原的苍茫,和泪水。一场阴谋正在夜幕下铺开,星星站在高处,它没有阻拦。
大地的灯光
每一株草木,都头顶着一盏灯光。
我发现草木也有轻微的信仰,它们终生都在努力,把一盏微弱的灯光,举过头顶,给后人领路。春去夏至,夏走冬来,它们死了一茬,又发一茬,最后只剩下骨头和种子,活在世上。而那些陷入江湖,下落不明的人,曾经带走了多少温暖、伤心和无奈。
我看到一群蚂蚁,千辛万苦,从星光下背来相似的骨头,堆放在一起,让他们用磷光取暖。而我感到寒冷,站在黑暗的尽头,我有些畏惧,我的畏惧离地三尺。大地苍茫,有一条暗河在内心汹涌着金银,它照亮了什么。
现在,那些动物和植物,仍在用暗恋,传递春天的鸟鸣,和细小的祈祷,多像是阴魂不散的魔咒。我想,假如有一天我的灯灭了,我也要变为一节炭,或一棵油松。
即使变成一只鸟,我也要继续飞翔,歌唱,或者哭泣。变成一朵野花,我也要努力在大地上生长,开花,给这个世界留下气味,颜色和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