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铃子
我只是坐在一条河的对面,坐在一面白墙的对面,
只是看着白墙慢慢风化为沙,河面上慢慢漂来树叶、花朵和雪……
阳光很迟缓地从我身体一次次抽离,黑暗一次次靠近我,将我掩埋。我只是坐在离小镇不远的海边,只是看着船儿出港归港,看着阴晴圆缺。
很多小路只有我一个人走过,很多河流只有我一个人淌过。只是,一朵桃花开了以后,许多桃花也跟着开,一只蝴蝶飞来,一群蝴蝶也跟着飞来。
在一个冬天的夜晚,我冷,我饥饿,我学着一只蛐蛐叫。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没发现昆虫的影子,却发现一只麻雀在纱窗外偷窥,并且跃跃欲试。
我的幸福一动不动,我的悲伤一动不动,
我的欲望啊,也一动不动。我只看到,路上的行人经常怀孕,经常发疯,经常走失,死亡……
我经常拉上窗帘,再拉开窗帘,像叶芽一样,将梦放出去,再收回来。我这样调换空气的时候,弯曲的天空,很艺术地环抱着圆球形的思考。
我确实看到了一列火车从那里奔驰而来,那类似我的心一样的东西,突然照明了天地万物,我看到所有的花草树木都会写诗唱歌……
一座木塔
一座木塔,一本诗书,在我内心盘踞了许久,它们,都属木,来自于大自然,根植于泥土。
仰望木塔,我听到流水在塔内汩汩流淌,流水里有地震,雷击,狂风,马嘶,战火,硝烟。流水之上,有月光,鸟鸣。有袅袅梵音,经久不息。“远看擎天柱,近似百尺莲”,一座古塔,每一根斗拱都是绝妙的艺术。
抚摸诗书,我想到木塔,自下至上逐层叠架,逐层立柱。
明暗层相间,一柔一刚,契合诗的意韵——
一本诗书里,有流水,闪电,马嘶,鸟鸣;也有月光,美人,香草。也有弦外之音,和弦外之意……“芙蓉芭蕾,心怀万物”。
一本诗书,每一首诗都是艺术的妙绝。
经文和诗文都可以抵挡虫蛀。
经文里有芳香,芳香来自泥土。诗文里有花朵,花儿开在辽阔的原野。
从诗文走向经文,需要踏上旋转的层层木梯。
总有风声在佛塔和诗书之间呼啸,总有波涛在佛塔和诗书之间,拍打礁石,锲而不舍。
一座佛塔,一本诗书,是流水的两岸,是人生平等的两极。
一本诗书在众诗书中独树一帜,成为诗人们的航标,宗教,哲学,崇拜物。一座佛塔在寺院中独居一方,成为景观,成为僧人和信徒身与意的所依之处,成为众生灵魂的归宿。
这一生,我需要翻阅许多诗书,寻找不同形式的斗拱木,需要到大自然和泥土里寻找到避火珠、避水珠、避尘珠,才能建一座这样的佛塔。
裂 缝
一条裂缝被电击以后,变圆,变深。一条清亮的河在其间,汩汩流淌。一条游荡在河水中的船,日夜忙碌,不辞劳苦,但永远找不到岸。
裂缝的远处,有很多条船,它们因为找不到有力的舵手,被晾晒、被风化为沙砾。
生活中,有这样的裂缝:一生中要被两条船,三条船,甚至更多的船驶入,故裂缝时常被拥挤出的泥砂堵塞,河水腐朽变质。也有这样的裂缝:一生中不被任何船驶入,这样的裂缝存在于山之巅,存在于地之渊,它们时刻保持纯净,这些裂缝的边缘,永远不会有杂草和青苔的出现。
一条裂缝,看到人类,站着出生,倒着走路。
一条裂缝,能被一双手无限扩大,大到容得下整个地球、人类。也可以被一块冰冷缩,缩小到消失不见,此时,裂缝不再是裂缝,而是一层厚厚的隔膜
有那么一天,裂缝将面临消失,连草木也会呼唤裂缝的回归。
也会那么一天,地球上的人类被一条裂缝统治,而人人都是一条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