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纷飞中的“天籁”之音

2014-04-29 23:35李小虎
北方音乐 2014年3期
关键词:天籁话剧文艺

[摘要]2007年,广州军区战士文工团话剧队创作演出的话剧《天籁》,一经公演就引起强烈反响,一时之间,红色话剧奏响“天籁”之音。获得观众的肯定和好口碑之余,这部作品的荣誉也纷至沓来,荣获国家文化部“纪念中国话剧诞辰100周年暨第五届全国话剧优秀剧目展演”一等奖。红色精神无疑是这部作品最动人之处,而这部话剧表现艺术上的独特魅力也十分值得思考。

[关键词]天籁;话剧;文艺;音乐视角

话剧是一种以对话为主的戏剧形式。虽然可以使用少量音乐、歌唱等,但主要叙述手段为演员在台上无伴奏的对白或独白。《天籁》和传统意义上的话剧有很大不同,其中充斥着大量音乐元素和音乐类表现手段,如炮火中伴着快板的合唱、歌舞《打骑兵舞》、组曲《长征小调》,还有不时加入的配以背景音乐的人物旁白,旋转立体的舞台,这样多姿多彩的表现形式非但没有干扰或减损语言在该话剧中的表现力,反而和作品亲密无间地融合在一起,让这部话剧变得灵动起来,如行云流水般的天籁之音或激越或婉曲地流淌过观者的心田,这是对传统话剧一种大胆的突破。我们将从以下方面对这部话剧进行音乐视角下的解读:

一、文艺战斗方式的表现

剧中的战士剧社,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最早的文艺团体之一、1933年成立于井冈山。剧社的性质是一个文艺团体,那就决定了文艺表演是剧社成员们最主要也最常态的工作、战斗方式。《天籁》很多场景展现了战士们文艺演出的情景,作品也借此表达了“战地演出,是有着特殊意义的战场”这一主题。剧作一开场就展演出一幅湘江战役的战斗画面,这时出现了一段合唱和竹板书:

(合唱)哎呀来炮火声来战号声打个山歌给你听快跟敌人决死战打到抚州南昌城哎呀来山歌来自兴国城句句唱来感动人前方战士更兴奋更加有劲杀敌人更加有劲杀敌人

(竹板歌)说湘江道湘江英勇的红军来渡江不怕它水深波涛急不怕敌人逞凶狂铁的红军勇难挡打得敌人叫爹娘为了战略大转移克敌制胜过湘江

这是对队员们在硝烟弥漫的战火中冒着枪林弹雨坚守在鼓动棚战斗精神的一次生动刻画。这样的演出场景还有很多,如剧社转移休整中进行的扩红宣传,进入藏区为藏民进行文艺表演,借助红色宣传为主力部队筹集粮食,这当中出现了活报剧《救救童养媳》《打骑兵舞》等表演。其中的《打骑兵舞》,针对对敌军骑兵作战中战士们打击骑兵不得要领,朱卉琪听从田福贵的意见,用载歌载舞的方式把打骑兵的技术要领编排到舞蹈动作里:

敌人的骑兵不可怕沉着应战来打它目标又大又好打排子枪快放齐射杀我们瞄准它我们打垮它

我们消灭它无敌的红军是我们打垮了敌人百万兵努力在学打骑兵我们百战要百胜

这样的演出形式既起到了鼓舞战斗信心的作用,具有教育示范效果,观赏起来又很有美感。

腊子口的国民党守军都是甘肃、宁夏等地的士兵,所以李槐树、马冀特地学习了当地的河州花儿在战斗间歇演唱,以唤起守城士兵的思亲情绪,起到瓦解敌方战斗信心的作用:

叫一声拔了命的尕娃娃,你在为谁卖命哩,屋里头白了发的老母亲(娘亲),正在把你想着来

1935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完成了二万五千里的战略大转移。战士剧社的队员们也历经千难万险,终于跟随大部队到达陕北,在庆祝红军胜利会师的军民联欢会上,他们演出了自己编排的《长征小调》:

“十月里来秋风凉,中央红军远征忙,星夜渡过于都河,古陂新田打胜仗。十一月来走湖南,宜临蓝道一齐占,冲破两道封锁线,吓得何键狗胆寒。十二月里过湘江,广西军阀大恐慌,四道封锁线都突破,势如破竹谁敢当。一月里来梅花香,打进贵州过乌江,连占黔北十数县,红军威名天下扬……”

每一段“长征小调”就如同一张富有诗味韵律的长征大事月表,生动记录下红军当月的重要战斗、重大事件和取得的重要成就。而演员们在呈现这些的时候使用的全是当年红军的原作,曲子用的也都是当年使用过的江西民歌、湖南花鼓、广西民歌等民间小调,并用各地方言合唱、对唱、独唱,结合舞蹈和快板书加以表现。

音乐和歌舞的出现,既是剧社队员们战斗丰姿的展现,又是对话剧对话表现力的有力补充,因为这些内容仅靠语言叙事表现不出来,这让《天籁》这部宏场主旋律的话剧,比之于以往同题材的话剧作品少了些呆板的说教气,而多了灵动性和活泼之气。

二、背景音乐的穿插和铺垫

虽然话剧是以对话为主的戏剧形式,但是它并不排斥音乐、歌唱,可是由于要给人物语言留出表现的空间,往往会在音乐、歌舞的择取上很慎重。如《北京人》中烘托古宅的由小提琴营造出的幽幽之声,再如《窝头会馆》当中不时响起的忧伤而低沉的口琴声,音乐的采用都非常隐曲而谨慎,从来没有一部话剧作品是像《天籁》这样大量使用背景音乐而又不显得赘余的。

隐密的绿色树林,是战士憩息的地方,比之于前一场湘江战役的紧张激烈,这一刻的营地里显得是那么的宁谧安详。这时管乐响起,隐隐约约的还有早起战士开嗓练唱之声和着鸟儿的鸣叫。红军进入草地前,战士们又围坐在留声机前预想着草地以及未来的战略转移生活:

蓝天白云底下,一望无际的绿苗,绽放着黄色的、红色的、蓝色的野花,无数的蝴蝶在飞舞……

这里充满着战士们诗意的猜想,表现了他们的革命浪漫情怀;而舞台即时转入到雄壮的《国际歌》大合唱: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又抒写了他们无比的战斗豪情。可是草地的残酷是朱卉琪他们远没有想到的:小魏打着竹板倒在了行军路上,小陈为采演出化妆用的红花陷进了沼泽,他们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绿草和花丛中飞舞的蝴蝶。但他们死去的生命却化作了蝴蝶,在那片草地上快乐地飞翔。这一刻配合着战士们在茫茫草地艰难跋涉的身影,肃穆而又沉重的背景音乐响起。

在作品中,背景音乐还很好地展现出人物的内心活动。当在剧社获得人生尊严的周月儿被突然出现的那个她作童养媳时打骂她的丈夫整个搅乱的时候,忧伤的月儿看着那盲了眼还努力地磨着唱针的槐树,欲言又止,她仰首望月,这时响起的琵琶声,深深契合于月儿忧郁的心绪;月儿牺牲之时,缓缓拨动的琵琶之声再度响起,伴着她最喜欢听的《田园》交响曲,槐树抱起月儿走向远方。而在剧尾,当田福贵粗糙的手掌一笔一划地触摸着朱卉琪刻在泥土上那个“籁”字时,豪迈而又昂扬的信天游响起,和着粗犷而嘹亮的唢呐声撞进我们的耳鼓。旋转立体的舞台上,出现的是行走在长征路上的战士们各种文艺战斗身姿雕塑般的造像,柏崇新雄浑厚重的旁白音响起,作品的红色主题在这一刻被演染到了极致。

三、推动情节、塑造人物性格

在《天籁》中,音乐不仅是战士们战斗方式的表现,而且在构建和推进情节方面亦起着重要作用。大多数戏剧作品的矛盾双方是两极对立面:破坏的和建设的,压迫的和被压迫的。而《天籁》虽然是红色革命戏剧,但是战争的紧迫被处理成话剧的大背景:看作品,我们能真切感受到战士们战火纷飞中每一步艰难的跋涉,但是具体的战斗场面并没有出现在正面舞台。话剧的戏剧矛盾是在出身不同、教养不同、性格不同但同为革命奋斗的革命战友间展开的。最初他们有误会,有冲突,最终则走向了理解、认同甚至爱慕。那么这一渐变过程中,化身在战士剧社细节活动中的音乐元素起着推动作用。

如在对受伤战士李槐树的安置问题上,田福贵认为槐树应该安置到当地百姓家中好好养伤而不是随军延置整个剧社的转移速度,这种安排在周月儿和朱卉琪看来是极不通情理的,双方发生争执互不退让,朱卉琪提出槐树可以演唱山歌作为文艺战士而继续跟随剧社,这时槐树那嘹亮而又清厉的家乡民歌响起:

当兵就要咯吱里咯当红军红军战士咯吱里咯最光荣勇敢冲锋把敌杀解放天下咯吱里咯穷苦人

槐树的去留问题得到解决,但田福贵却因为自己决策的受阻去找上级领导要求调离,他的“有情绪”也使得故事继续向下发展。这样的设计在周月儿的身上体现得更多。这个可怜的姑娘,过往的生活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印迹,只有在部队上她才感觉自己是像个“人”一样地活着的。留声机里缓缓流动的声音给她带来了无尽的安慰,她也把护卫留声机当作自己的使命,并最终为保护留声机英勇牺牲了。因为留声机月儿还获得了她从不敢想过的“爱情”,她保护留声机时槐树为她挡下了敌人射来的子弹,而她的爱情之花在照顾槐树伤势的过程中得以绽放,是留声机架起了两人情感的桥梁。

剧中,“音乐”消弥着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吸引着不同出身、不同个性的人们往一起靠近,最终凝聚成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这在男女主人公的故事上体现得最充分。田福贵和朱卉琪的性格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但最终两人从分歧走向相互认同并欣赏,还缔造出一段爱隋佳话。田福贵是贫苦出身的战斗英雄,田家20余口人被国民党反动派残忍杀害,背负血海深仇的他疾恶如仇,性如烈火。他所认可的战斗方式是在前沿阵地,在刀尖枪口。而留学苏联的朱卉琪是那个时代中国文艺精英的代表,她热爱剧社,深谙剧社宣传、鼓动战斗的精神力量。当粗犷的田福贵以粗暴的态度来处理剧社事务时,二人之间生出很多的摩擦和误会。不仅对文艺战斗心存轻视,田福贵对上级要他带领这样一支队伍很抵触,处处感到别扭不痛快,而那个男人婆似的连打枪姿式都不对的朱卉琪让他很不舒服。尤其是朱卉琪在谜语游戏中拿他的名字设谜引来大家伙发笑,芥蒂也似乎越来越深。田福贵甚至还想过把那个他看着完全没什么用处的洋玩意儿——留声机给扔掉,这当然遭到了以朱卉琪为首的战士剧社全社成员的反对。可是随着剧情的发展,这部留声机潜移默化地成为他和朱卉琪还有其他战士团结战斗、情感凝聚的催化剂。他渐渐地明白了,留声机就像他手中的钢枪一样,是剧社社员们战斗的武器。他不由自主地被这支队伍融化。留声机的唱针坏了,他也加入到磨制新唱针的行列里;朱卉琪病倒后,他自觉地带着文艺宣传队去演出,成长为一手拿着筷板打好文艺宣传战斗,一手拿着钢枪打好军事战斗的全能型战斗英雄,而朱卉琪也渐渐地被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吸引并为其身上的英雄之气所倾倒。

像留声机这样的道具还有朱卉琪那副特殊的快板,快板本身是进行鼓动宣传时再普通不过的一种节奏性乐器,但是朱卉琪的快板却代表着她挚爱的两位红色伴侣。快板的一片,是湘江水畔牺牲的刘社长留给朱卉琪的唯一遗物。刘社长牺牲后,朱卉琪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带领着战士们继续演出战斗。后来田福贵补齐了这副竹板。可在腊子口之战,田福贵掩护剧社突围,朱卉琪再度面临和恋人的生离死别。红军胜利会师,热烈的欢庆演出之后,这个在演出中沉浸在为战士们演出快乐而忘记所有的女性,在人群背后寂寂地轻抚着那副颜色不统一的快板流下泪来,只有这一刻我们才看到这个女战士的真性情:坚韧倔强又柔情百结。人物性格借助于特殊音乐道具的前后穿插得到了饱满的展现。

四、主题的烘托和升华

关于这部话剧的创作初衷,编剧唐栋曾这样介绍,他想要借这部作品“浓缩战士剧社在长征途中的生活,节选这段最能体现红色文化的战斗生活,从另外角度对长征作出新的诠释:

‘长征不仅仅是军事、政治意义上的长征,也是文化层面和民族精神的长征,是个人心灵史的长征。”对于《天籁》这个剧名,唐栋解释说:“红军在长征中留下的声音,它是最自然、最纯净美好的声音。战士剧社的歌声、琴声和竹板声,还有他们的舞姿身影,都应当和长征本身一样,永远留在我们心中。”而在主题的烘托上音乐同样起着重要的作用。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朱卉琪和田福贵这一对红色恋人间有一个非常浪漫的约定——教认一千个字:等没有文化的田福贵认到第一千个字的时候,就是朱卉琪正式成为他女友的时刻。这一约定的所求在今天的婚姻观看来是那么的简单甚至有些草率,但这恰恰是红色年代里人类解放事业追求者纯美人性的折射。剧终,当伤愈归来的田福贵要朱卉琪教他第一千个字时,朱卉琪指着留声机要他仔细去聆听,田神贵说留声机没有放唱片怎么会有声音?朱卉琪告诉他:“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用心去听,它就会在你的耳边响起:从江西、到陕北,一年来,一路上,我们唱出多少歌曲,我们宣传了多少革命道理,这些声音,留在了湘江赤水,留在了雪山草地,留在了红军战士的心里,也留在了剧社每一个宣传队员的生命里。”朱卉琪用战刀在地上深深地刻下了一个字:天籁的“籁”。天籁,原始义指自然界的声音,物自然而然发出的声音。如风声、鸟声、流水声等,而人类的音乐之声即是起源于对自然界声音的模仿。话剧名为“天籁”,其意旨显而易懂,剧中这声音更指的是人类最普遍和最具代表性的心愿和情感:战争是人类冲突的最高形式,人们总是尽可能地消弥它,战士剧社的队员们不畏牺牲奔赴革命战场最终的目的,还是消灭破坏和平生活的反动政府,消弥战争,解放全人类。为此即便流血牺牲,他们也一往直前。

剧中始终有一首流淌在战士心底的旋律——《田园》交响曲,贫苦的农家姑娘周月儿、战士马冀、李槐树……每一位队员都被这首曲子深深吸引。对一首外国交响曲衷爱若此,这对于没有机会接触西方文艺甚至连文化都可能不多的周月儿和战士们来说显得有点不可思议,其实是《田园》交响曲表达的人类的共同情感让战士们在听到它时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完成于1808年的《田园》交响曲,是贝多芬的代表作之一、写成这部作品的时候,恰逢贝多芬双耳失聪,这部作品表现的就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对大自然的依恋之情,“初到乡村时的愉快感受”,“溪边小景”,还有那“暴风雨过后欢乐和感激的心情”等等,整部作品细腻动人,朴实无华,宁静而安逸。听这样的曲子很自然地会使人们感受到投身到大自然后的喜悦心情。战士们衷爱《田园》交响曲,并被它深深地吸引,其实是对田园幸福生活的向往,正如田福贵所说,“革命胜利了,他不会变,他的理想是回到老家种地然后和自己的爱人生儿育女,回归平静的田园生活”。那么话剧《天籁》除了对红色精神进行华美的抒写和歌颂之外,更高层次的希冀是表达对人类和平生活的向往,红军官兵不管是识字的文化精英还是不识字的普通战士,心中都有这样一个对美好生活的理想,这也就是他们在那段艰苦卓绝的岁月里不畏牺牲前赴后继的原因和目的所在。

通过分析,可以说“音乐”既是话剧《天籁》的呈现内容和表演方式,同时亦是这部话剧的精神主题之一、从音乐元素采撷尺度的拿捏到巧妙融合进故事情节的安排,最终做到为对话锦上添花而非喧宾夺主,这部作品的成功之处很值得我们今天的话剧创作者细心研习。

作者简介:李小虎(1977-),男,甘肃定西人,天水师范学院音乐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中国音乐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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