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杰,1968年生于辽宁盘锦。已出版诗、文集十四部。一级作家。曾获第二届冰心散文奖、2011年度华文青年诗人奖、“2009冰心儿童图书奖”、三获“辽宁文学奖”等。参加过第十九届“青春诗会”和“鲁迅文学院第七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2012—2013年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
雷是第一个叛逆
咒语还是福音?
亦或是斫斧、利剑、奔突的熔岩?
从天边,从世界的尽头潮涌而来,裹挟着神谕、意志和力量,在悬崖的崔巍处,坠入万丈深渊。
铠甲辚辚,战马萧萧,黄沙舞动着旗幡,叱咤的霹雳和呐喊!
需要怎样的狂飙平息愤怒?
需要怎样的雨水缓释悲哀?
站起来,是大地上的巨人。
倒下去,是天空的长虹。
蓝光闪过,一盔青冢坼裂,向荒野延续着触须——为铮铮的骨骼和誓言。
向第一个说出真相的孩子。致敬!
我们有着同样的翅膀。
我们是同一个种族!
一滴血在慢慢洇开
淡漠。
相忘于江湖。
最贴切、最直观的景象莫过于此。
突如其来的逆转和变故。
一滴血离经叛道,头也不回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从一个词的根部出发,探到怎样的渊薮?
胭红的伤口——皮肤的折痕,灿烂如罂粟。
嘀哒之声旷远、沉郁,溅起虚妄的浮尘。
光洁的玻璃器皿,冰冷、尖利、傲慢,比血液还要触目惊心。
一滴血标本似的祭祀着呐喊、厮杀、鏖战。
当一滴水忘记清澈,一滴血忘记疼痛,什么都不可救药了,如海枯石烂的誓言,一文不值地散在风中。如一个叱咤风云的歌者,毫无知觉地迷失在人潮中。不关风月,不关伤害。
像一粒尘埃那般沉重。
一滴血极淡极淡地化开,化成一片不真实的虚无。
一场大风将熄
1.眼睁睁地看着它,疲乏地弱下去,弱下去,无能为力……
2.大风将熄,火焰低迷,如早凋的浆果、冷凝的爱情,在世界的冰点失却温度。
3.见血封喉,窒息而亡。
让新鲜坐化,发出腐香,为更多的植被和蕨类补足给养。
4.为另一场摧枯拉朽的进攻蓄积能量。
5.大风压低着身子,倾斜着脑袋,失重的风筝一般投奔大地——那是它最后的归宿。那形象与我们在儿童画册里看到的鼓着腮帮子、大眼睛的白团团,一点也不一样。
童话欺骗了多少人,多少代,而且还将继续欺骗下去。
——当我们终于看清真相,大风已威风扫地。
6.趁着大风将熄,说出你的感激。
不断地挖一口井
不是挖许多井——浅尝辄止,贪婪地攫取,打上私有的徽章——而是挖一口井,刨根问底,追根溯源。从木头里逼出火星,从风里抽出嫩芽,终归要有个可交待的结果。
不是挖许多井——像开启一个又一个魔瓶,我只钟情于一个,哪怕是最狠毒最威猛的一个——我只挖一口井,并且还要挖出与井口等同的天空,接纳独一无二的清风和云朵。
不是挖许多井——像毫不相干的许多藉口,我只说出其中的一个——我只挖一口井,日夜不舍,直到筋疲力尽,泪如泉涌。
打开土里的水,水里的火。
打开玻璃里的光焰,光焰里的花朵。
我扶着铁锨,站在蓝天之下,哼着不成调儿的歌,看井口咕嘟咕嘟地冒泡,沸腾的温泉,幸福地上升、堕落。
不断地挖一口井,就是不断地重复一种劳作,一种模式——不在其广,而在于其深;不在于变通,而在于执著。
这重复的必要性有多大,最好谁也别说。让大地上的伤口,慢条斯理地去讲述不为人知的隐秘生活。
即使没有找到泉水也不要紧;即使找到了,又枯竭了也不要紧。否则,怎样与世界言说……
一口大钟在体内鸣响
遥遥地,我听到晚祷的钟声响起,像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在黄昏的林间盘桓、扩散,淹没了歧路。
柠檬的月轮。颤动的枝叶。婉转的黄莺。
——银白色的赞美诗!
钟声荡漾、回徊,准确地抵达一个人的内心,与内心中的另一口大钟,共振和鸣。
一声声,沉沉下坠,覆盖了大地。
一声声,缓缓飞升,弥漫着天空。
谁是怀抱圣乐的歌者,临水而居,友竹而眠,超凡脱俗,凌尘高蹈。让丝绦的乐韵不绝如缕,虔诚地静候远方的佳音。
一口大钟在体内鸣响,悠悠荡荡,寥寥落落,在雾霭中唱起挽歌,在暮色中远远地告别。
钟声是最朴素、最高明的智者,它和颜悦色、仙风道骨,在清风明月中安然端坐,与苍茫、邈远对接。
不要在沙滩上久久眺望;
不要在黑暗中踽踽徘徊。
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月光下的大海,是缱绻的秋心,是一个人的宗教!
一口大钟,在体内,便是一座迷途中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