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上方的鸣笛(六章)

2014-04-29 15:31卢静
星星·散文诗 2014年3期
关键词:鸣笛

卢静

1

葡萄藤是预设的谜宫,石榴籽包裹陌生的国度,苹果花悬挂一个塌方的钟面。

千山万岭长征的蜜蜂,此刻,只酿造两条铁轨。

离子夜零点还差一秒,降落我肥沃身躯内的果园,高举着比蓝星星还稠密的车站。

我听见,轻轻爆破的乳香。剧院里的尘埃还在落啊,落。

究竟多少年了?虚构的天花板,等待大地边缘一声真实的鸣笛,比驿道还起伏的水,我似曾相识的嗓音。

等啊,从立夏到立冬,从死亡到诞生,从花朵到花朵。

一直潜泳到根须里,还在等。

2

但也许恰恰相反。

一只布灯罩,驱动了黑白二色调配的田野。

我一忽儿是减号,一忽儿是加号,驮着高耸出城垣的二元一次方程式,平行的枕木,才是昨日与明日的等号。

我是一知半解的翻译者,百味俱全的品酒师。

听,呼啸的列车,才是天长日久的等待者,覆盖枝枝蔓蔓的宣告者。

我折叠的耳廓上,盘旋着一万座站台。

一块大声应答的煤,才能够创造,一节节圆弧包裹的日轮。

一枚红太阳,能涂去一匹夜。

一只蚯蚓的鼓槌,能够敲响土地窖藏的全部能量。

3

“我为季风,开辟了攀岩的羊肠小道。”

一只车前子落啊,落得比黄泥还要低,又昂起高贵的头颅说。

稍远的地方,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视而笑,距离里冒出的一小朵火苗,一寸寸拔节,支撑起两个沉重的阴影。

更远的地方,蝉在树梢开启古老的合唱,与一块白枕巾若即若离。

泉眼里,草籽的呐喊,与变幻的水平面互为门栓,互为对错,互为因果。

我推开庞大的雕花铁门,一层层包裹的洞穴,储藏一粒白炽光的渴望。

谁为绝望的我,亲手戴上爱的耳环?

这么一个平凡的夏日,我骤然奔驰的鼓膜上,落下雪,落下这一切。

4

谁,移动了一个斑点。

正午十二点,我在西安站售票大厅的安检口,翻拣前半生的炎热与寒凉。

一秒钟的决口,海啸阻挡了我等待跨入的左脚,苦楚与甘甜,在我安静的脾脏里泛滥成灾。

暑湿,消化不良吗?

为了见证我的底片,精灵们从水的另一端赶来,飞入警察的助听器,低低地绕着座椅、廊檐飞。

舆洗室的镜子,竟然刻录我众我的面孔,它们吵闹,它们敌视。

我转过身,也找不到真实翕动的鼻翼。

当--,当--,钟摆连续勾勒,善与罪的夹角。

我漫无目的恰似一片落叶,在虚无的沙漠里,找不见一个突围的缺口。

5

在全部回忆跨入之前,我的影子抱住膝,坐在故乡小屋的门槛上。

急驰的树木,卸下了年轮。

从日子摇晃的底部,一枝金黄的雌蕊,通向被果实笼罩的河岸,

亲爱,听,前生与来世的回廊下,那是我无比宽大的眠床。

好吧,让我挖个坑,种一张未知的车票。

究竟有什么能像果实?一呈现,就以全部的甜美献祭。

我蜿蜒在分割色块的原野上,为了证明大洋只有一个心脏,铺天盖地的水分子,正在神的眼泪里结晶。

矿石的鸣笛,拉响在山脉。它们纷纷开花,结果,只是以我难以觉察的节奏,在地质时间里结出金属。

6

我总是在午后,涂抹一点什么。

我祖父摆渡了一世的峡口,石佛前焚了一半的香呢?

我父亲趴在一小粒盐巴上,才听见草根里磕绊的春天呢?

把黄土塬的千沟万壑,一点点搬到脸庞上,我秀美母亲绣出的七彩凤凰呢?

我总是在落日里,挖掘一点什么。

钟面上的冰,一块块坠落。

你,还有荣与辱,是否盘根错节在车厢上,对影成三人?

谁?驮着千吨重的黄铜汗珠,翻过气流里倒悬的峰巅,扫瞄金属轨道缓缓的蔚蓝?

一只偶尔经过的绿蜗牛,一微米,一微米,吞食了台阶上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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