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笔者对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进行近30年的调查、编目之后形成了基础报告。本文用一系列翔实的数据,从文物、文献、文字三个方面对国图敦煌遗书做了较为全面的介绍,反映了国图敦煌遗书的现状及其研究价值,最后指出敦煌遗书的发现将为我国写本学的创建奠定坚实的基础。
关键词:中国国家图书馆;敦煌遗书;写本学
中图分类号:G256.1;G254.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4106(2014)03-0123-09
A CDunhuang Documents Collected in the National
Library of China
FANG Guangchang
(School of Philosophy,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5)
Abstract:This paper is a base report on the Dunhuang documents collected in the National Library of China based on the investigation and cataloguing in the past 30 years. Reliable and detailed data, including cultural relics, documents, and written texts, is used to comprehensively introduce these Dunhuang documents and demonstrate their present condition and research value. It also makes it clear that the discovery of Dunhuang documents will provide a solid bas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Codicology (Manuscript Studies) in China.
Keywords: National Library of China; Dunhuang document; Codicology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清宣统元年(1909),张之洞掌学部,奏请设立京师图书馆。9月9日,清政府准奏,京师图书馆开始筹备。但未及开馆,清朝便颠覆。1912年民国政府成立,京师图书馆由教育部接管,继续筹备。1912年8月27日,京师图书馆在北京广化寺正式开馆。1928年6月,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北京改名为北平。7月18日,京师图书馆奉大学院令改名为北平图书馆。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北平改名为北京。北平图书馆移交文化部,改名为北京图书馆,英文馆名为The National Library of China。1998年12月12日经国务院批准,改名为国家图书馆,对外称中国国家图书馆,英文馆名不变。
从1910年清政府学部将押运进京的敦煌遗书交由中国国家图书馆①保存以来,国图收藏敦煌遗书的历史已跨入第二个百年。馆方对敦煌遗书始终极为重视,将它们与《赵城金藏》、《永乐大典》、《四库全书》(文津阁本)并列,称为“四大镇馆之宝”。但由于种种原因,以往外界对国图收藏的敦煌遗书并不完全掌握,故曾有种种讹传。现国图敦煌遗书的整理、出版工作已经结束,《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总目录》(以下简称《国图总目录》)初稿的编纂也已经完成。本文拟对国图所藏敦煌遗书做一个相对全面的介绍。
一数量
国图敦煌遗书现行编号字头为“北敦”,汉语拼音字头为“BD”,意为“北京图书馆藏敦煌遗书”。关于该号的命名背景,笔者在《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总目录·新旧编号对照卷》[1](以下简称《编号对照卷》)的序言中已予说明,此不赘述。到2012年6月国图敦煌遗书的整理、出版工作结束为止,国图敦煌特藏的编号截止到BD16579号。
“北敦”号虽编为BD16579号,其中存在若干空号。出现空号的原因有如下四种:
第一种,早期赠送、亡佚,现国图敦煌特藏中已无此卷,但《国图总目录》仍在相应编号中保留或考订原卷的相关信息。此类共26号。
第二种,过渡号段,即编目时有意空缺。空的原因,或为表示前后遗书属于不同板块,或为备用。由于这些编号实际没有编入敦煌遗书,《国图总目录》亦不著录。此类共27号。
第三种,某遗书可以与国图其他敦煌遗书缀接,且已实际完成缀接,故原号位空缺,《国图总目录》予以说明。此类共7号。
第四种,编目时将某些遗书编号进行调整,故出现空号,《国图总目录》亦不著录。此类共3号②。
上述第三种所述7号原卷尚在,仅因缀接而挪移位置,故国图敦煌特藏实际空号为56号,实有编号为16523号。如果将第三种所述7号也不予计算,则国图敦煌特藏目前系有实物的编号为16516号。
如《编号对照卷》的序言所介绍,“北敦”号的编号坚持遵循一件一号、一个主题文献一号,兼顾国图敦煌特藏的历史,尊重现状的三原则,故其编号有主编号、二级主编号、次生编号等三种形态,以体现国图敦煌遗书的文物性、文献性。由此,在16516个主编号的基础上,编成反映其文物性的编号17346号③,反映所抄主题文献的编号19049号。
综上所述,国图敦煌特藏的号码目前编到16579号;排除空号以后,实际系有遗书的编号为16516号。其中17346号体现其文物特征,可称为文物号;19049号体现其文献特征,可称为文献号。下文凡以遗书的文物特征为基础进行叙述者,采用17346号这一数字。凡以遗书的文献特征为基础进行叙述者,采用19049号这个数字。
二从文物特征考察
(一)从写卷长度考察
敦煌遗书长短不一,这固然与原卷所抄文献的长短不同有关,也与原卷残破有关。上述17346号遗书中,有麻绳、杂物、残渣、伪卷、野菊花等27号,未统计长度,今亦不纳入统计基数。仅依据编目时对原卷测量的结果,将其余17319号遗书的长度汇总(见表1)。表格中所谓“15米以上”者,含15米;所谓“15米以下”者,不含15米。余可类推。
我们可以从如下几个角度来分析表1中的数据:
1. 长卷与超长写卷
一个写卷由多张纸粘接而成。长度超过8米的写卷,在敦煌遗书中所存不多,可称为长卷。在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中,此类长卷只有1032号,约占总数17319号的5.96%。在长卷中,长度超过20米以上的超长写卷只有10号,约占总数17319号的0.06%。
现将这10号超长写卷按照其长度罗列于下:
(1)BD03390号《大般涅槃经义记》卷一,2419.5厘米。
(2)BD15240号《阿毗达磨俱舍论实义疏》卷三,2398.4厘米{1}。
(3)BD14043号《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卷中,2396.4厘米。
(4)BD01011号《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卷下,2301.5厘米。
(5)BD03272号《净名经集解关中疏》卷上,2283厘米。
(6)BD03271号《净名经集解关中疏》卷上,2270.7厘米。
(7)BD00968号《妙法莲华经玄赞》卷二,2088.2厘米。
(8)BD14093号《净名经集解关中疏》卷下,2048.5厘米。
(9)BD14092号《净名经集解关中疏卷》卷下,2026.6厘米。
(10)BD06593号《四分律删繁补阙行事钞》卷上,2008厘米。
2. 以1米为标准
除了少数特例,一般来说佛教经卷{2}的长度均超过1米,亦即小于1米的写经绝大部分为残卷。故试以1米为标准观察国图敦煌特藏。
长度1米以上的写卷有7273号,约占总数17319号的41.99%。
长度1米以下的写卷有10046号,约占总数17319号的58.01%。
上述统计数字表明,国图敦煌特藏中小于1米的遗书几达三分之二。
3. 碎片
实践中我们把长度不足10厘米者称为小碎片。如表1所示,国图敦煌特藏共有小碎片2314号,约占总数17319号的13.36%。
上述长卷、超长写卷、1米写卷、小碎片各自的数量及其在国图敦煌遗书中的比例,可以使我们对国图敦煌遗书的长度及其不同长度遗书的比例有一个基本的概念。
4. 以一纸为标准
敦煌遗书所用纸张,依照时代的不同而有差异,纸张长度也因时代不同而有不同。各时代纸张的长度,除了特例,大体在某一个范围内浮动。总体而言,敦煌遗书所用纸张的长度一般为一纸40多厘米到50多厘米。在实践中,判断某遗书是否一纸,主要观察它的形态。本文为叙述方便起见,把50厘米作为一纸的标准长度,不足50厘米者称为残片,不足20厘米称为小残片,不足10厘米者称为小碎片。根据表1可知,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中不足50厘米的残片、不足20厘米的小残片、不足10厘米的小碎片合计8019号,约占总数17319号的46.30%,亦即占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的将近一半。
5. 国图藏敦煌遗书统计总数
按照数据库粗略统计,国图藏敦煌遗书的基本数据如下:
合计总长度:约34550米(四舍五入到十位);
合计总行数:约2014000行,其中正面1991000行,背面23000行(四舍五入到千位);
合计总字数:约38420000字(四舍五入到万位);
合计总面积:约9060平方米(四舍五入到十位)。说明:所谓总长度指将诸号长度机械相加,此时未考虑不同遗书的高度。所谓总行数亦指将诸号正背面行数机械相加,未考虑有的行残缺不全。所谓总字数指行数乘以行字数,未考虑不足行的情况。所谓总面积乃以遗书长度乘以高度。如为残片或小碎片,则以最大长度乘以最大高度,未考虑其形状不规范。如此等等,上述数字均属约数,有误差。且残片、小碎片越多,误差越大,故仅供参考。
现知全世界敦煌遗书共约59000号,国图敦煌特藏的编号数量占总编号数量的28%。但如果按照总长度或总面积来计算,国图敦煌特藏的总长度或总面积约占全世界敦煌遗书总量的40%。据统计,英国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的总面积约为6200平方米,亦即就实际总面积而言,国图所藏敦煌遗书比英国图书馆所藏敦煌遗书多出将近一半。
通过上述考察可知国图敦煌特藏的实际收藏量在世界各敦煌遗书收藏单位中占第一位。但从总体上看,国图的收藏长卷较少,残破较多。应该说明,除了一些小收藏单位外,凡属英、法、俄等大收藏单位,所藏敦煌遗书中残卷居多,这是由敦煌遗书本身的性质所决定的。
(二)从保存形态来考察
下面从形态是否保存完好来考察国图敦煌特藏。
国图敦煌特藏包括卷轴装、缝缋装、粘叶装、梵夹装、经折装等多种装帧形态,但除了卷轴装之外,不存在保存完好的其他装帧形态的遗书。故在此仅考察卷轴装。
一件完好的卷轴装,应该保存自缥带到尾轴的所有部件。国图敦煌特藏中可以确认为卷轴装者共15400多号,其中仅有7号基本符合上述条件:
(1) BD06825号《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157
卷轴装,首全尾全,有护首,有残洞及破裂,下边残缺。护首有竹质天竿,残留2厘米紫色缥带。尾有原轴,两端镶嵌亚腰形轴头,下轴头可取下。有乌丝栏。
(2) BD14212号《大般涅槃经(北本、宫本)》卷26
卷轴装,首全尾全,有护首,有竹质天竿,有浅黄色缥带残根。卷下部破裂残损。尾有原轴,两端涂紫红色漆。有乌丝栏。
(3) BD15143号《大般涅槃经(北本、宫本)》卷39
卷轴装,首全尾全,经黄打纸,有护首,有竹质天竿,有红色缥带残根,有燕尾。卷尾用香棒作原轴,长26.5厘米,直径1.1厘米,已脱落,一端已残,一端粘有残纸。香棒轴上残留金粉,香棒年代待考。有乌丝栏。
(4) BD15167号《无垢净光大陀罗尼经》
卷轴装,首全尾全,打纸,砑光上蜡。有护首,有竹质天竿,有青莲色缥带,长25厘米。卷上下部分皆残破。尾有原轴,两端涂棕色漆。背有古代及现代裱补,古代裱补纸上有字。有乌丝栏。
(5) BD15323号《大般涅槃经(北本)》卷3
卷轴装,首全尾全,有护首,上部残缺,有浅棕色残缥带,长13厘米。卷面有等距离残洞,多水渍,各纸接缝处上下多有开裂。尾有原轴,两端涂棕色漆。有乌丝栏。
(6) BD15383号1《救拔焰口饿鬼陀罗尼经》
卷轴装,首全尾全,有护首及拖尾,护首有竹质天竿及彩色折叠缥带,长45厘米。尾有原轴,两端镶莲蓬形轴头,已坏。
(7) BD15395号《诸星母陀罗尼经》
卷轴装,首全尾全,有护首,有竹质天竿,有咖啡色缥带残根。尾有原轴,两端涂咖啡色漆。正、背面均有现代裱补。有乌丝栏。
从上述资料可知,在上述7号遗书中,5号遗书的缥带实际已经残断,仅2号尚称完好。虽则如此,上述5号总算还有残缥带保存,故视为保存完好的卷轴装。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BD15143号卷尾用一根粗大的古代香棒作尾轴,据我目前所知,敦煌遗书中以古代线香作尾轴者仅有2号。这两根香棒,为我们研究古代的香料和佛教香棒的质料、制作方式等,留下珍贵的研究数据。
由于有些敦煌遗书抄写完成后并没有安装尾轴,就直接被人使用。因此,我们把标准放宽,亦即只要该遗书还保存护首(即使护首已经残破)、拖尾(亦即可以没有尾轴),就算基本完好。按照这一新的标准统计,国图敦煌特藏可算作基本完好的卷轴装共有51号。
由此可知,从文物的角度考察,国图敦煌特藏中保存完好或基本保存完好的卷轴装遗书只有58号,占总数17319号的0.33%。
由于敦煌遗书大多残破,且遗书毕竟是用来抄写文献的,所以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考察它的保存状况,亦即将遗书本身的保存状态(文物状态)与遗书上所抄文献的保存情况(文献状态)结合起来考察,以便尽量放宽尺度。只要该卷轴装遗书首部所抄文献保留首题,哪怕首题已经仅仅残剩一字,亦算作首部完好;只要遗书尾部所抄文献经文完好,哪怕没有尾题,也算尾部完好{1}。按照这一标准,统计得到国图敦煌特藏中首全尾全的遗书共1337号,占全部遗书17319号的7.72%。
按照上述标准,可以统计得到首部完好的遗书为1425号{2},占全部遗书17337号的8.23%。尾部完好的遗书为3605号{3},占全部遗书17337号的20.82%。我们可以看到,首残尾全的遗书要大大超过首全尾残的遗书,按照上述统计,出现首残尾全或首全尾残两种情况的遗书,总计共有5030号,其中首全遗书的比例是28.33%,尾全遗书的比例是71.67%。这是由于卷轴装的首部经常打开、舒卷,比较容易被损坏。比较之下,尾部保存下来的几率大大超过首部。
如前所述,敦煌遗书毕竟是古代敦煌佛教寺院的弃藏,故绝大多数遗书残头缺尾,程度不等地存在破损撕裂及各种污秽、霉变等现象。国图敦煌特藏也不例外。17337号遗书中,2315号曾程度不等地经过古代裱补,占总数的13.37%。证明这些遗书在长期流通中曾经因残破而修补,从而被反复利用。
(三)从书写时代考察
从国图敦煌特藏中有题记可考,并可知其确切年代的遗书来考察,可知国图藏敦煌遗书的时代跨度为从东晋到北宋,大约为公元4世纪末到11世纪初。此处考察国图敦煌特藏不同时代所写的遗书占据总数的大致比例。需要说明三点:
第一,只有少数遗书的年代可由题记中纪年得知。绝大多数遗书并无纪年题记,其年代由我判定。
第二,一件遗书抄写多个文献者,有时文献年代先后不一。此处将该遗书上抄写年代最早的文献作为该遗书的年代。
第三,上述17319号中,去掉未定年代的素纸、杂物、残渣,并将伪卷、日本写经、宋元西夏非敦煌出土遗书、年代各异的残片等各种遗书及文物排除在外,尚余17086号,作为以下统计的基数。
(1) 卷尾有纪年题记,或可以依据题记考定其确切年代者139号(见表2)。
(2) 无确切纪年,但有干支年,可知其大致年代者94号(见表3)。
(3) 无纪年题记,不能考定确切年代,但可大致判定年代者16853号(见表4)。
为统计方便,以下将“东晋十六国或南北朝”遗书归入“东晋十六国”,其余类推。则17086号遗书的年代分布见表5。
比较上述表格,有几个情况值得注意:
第一,东晋十六国与隋朝的遗书数量较少。究其原因,东晋十六国因为年代久远,故保留下来的遗书稀少。由此,凡属东晋十六国遗书,片纸只字,亦可珍贵。隋代因享祚较短,虽然隋代大兴佛教,但保留下来的遗书依然有限。此外,隋代民间写经承南北朝写经余绪,与南北朝晚期写经的纸张、风格极为相近。故有部分写经可能混杂在南北朝写经中,尚需进一步鉴别。
第二,南北朝一般计为170年,隋朝则为37年{1}。但现存南北朝遗书1333号,约占总数的7.8%。无论是绝对数,还是相对数,其数量均高于隋代。则南北朝佛教发展之兴盛,值得我们充分注意。我曾经著文指出,南北朝佛教体量之大是我们解释南北朝佛教,乃至当时政教关系的重要关注点。国图敦煌特藏体现出南北朝佛教体量极大这一特点。
第三,东晋十六国、南北朝、隋朝遗书,合计只占国图敦煌特藏总数的8.37%。这说明隋朝以前遗书之稀少与珍贵,可作为今后敦煌遗书定级及评选国家珍贵古籍名录之参考。
第四,唐代遗书总计6559号,占总数的38.39%,在敦煌遗书中保存最多。其次为吐蕃统治时期的遗书5223号,占总数的30.57%。再次是归义军时期的遗书3873号,占总数的22.67%。三者合计15655号,为总数的91.63%,占据国图敦煌遗书的绝大部分。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数据表明,唐代与吐蕃时期,共计约230年的遗书占据总数的68.96%,平均每年废弃的遗书占统计总数的0.30%;而藏经洞封闭{2}之前的归义军时期,共约166年的遗书却只占22.67%,平均每年废弃的遗书占统计总数的0.14%。两者相比,归义军时期遗书废弃的速度不到唐代、吐蕃时期的二分之一。究其原因,就在于敦煌遗书乃寺院弃藏,故远离封闭年代的遗书,因为长期使用,残破较甚,废弃的几率为大;接近封闭年代的遗书,因为正在使用,进入藏经洞的几率反而要小。
第五,我们还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虽然在全部遗书中,吐蕃时期的遗书达5223号,远远多于归义军时期的3873号,但在有确切纪年或干支纪年的遗书中,情况恰恰相反,吐蕃时期的遗书只有44号,归义军时期的遗书却有130号。能否说这一数据否定了前面所说的敦煌遗书废弃说呢?
考察这44号吐蕃时期的遗书,属于佛教文献者25号,属于四部书文献者1号,即《唐贞观八年五月十日高士廉等条举氏族奏》(拟),其余18号均为各类实用文书。而130号归义军时期遗书中,属于佛教文献者58号,属于四部书文献者4号,即《太公家教》、《开蒙要训》、《具注历日》、《百行章》,其余68号均各类实用文书。应该说,上述情况进一步证明了敦煌遗书“废弃说”。限于篇幅,此处不展开论述。
当然,这里必须强调,上述分析的仅仅依据国图敦煌特藏得出。国图敦煌特藏仅是藏经洞敦煌遗书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上述结论仅属初步分析,更加正确的结论需要在分析全部敦煌遗书以后做出。
(四)从装帧形态考察
国图敦煌特藏绝大多数遗书为卷轴装。此外有梵夹装69号、缝缋装23号、经折装17号、粘叶装46号。在粘叶装中,有粘叶线装,有粘叶加包背。此外,有混合装,还有15号此前从来没有见过的单叶缀边装。
国图敦煌特藏为我们研究中国书籍史、中国书籍装帧史都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珍贵数据。
限于时间,上面对国图敦煌特藏所蕴藏的文物信息的考察非常粗略,且挂一漏万。比如纸张、天竿、经名签、尾轴、缥带及其所用丝绸、绘画、印刷品、装潢技术等诸多内容,本文均未涉及。不少问题,需要将来进行专题研究。
三从文献特征考察
如前所述,国图敦煌遗书共抄写各类文献19049号,文献内容非常丰富。为方便研究,特分为佛教文献、道教文献、儒教文献、其他宗教文献、公牍档册类、私档文书类、非汉文文献、杂类、待考等9大类(见表6)。有关分类的基本思路、基本原则、分类方案、具体择别等问题,请参见拙作《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的分类与解说》{1}。
(一)概要
从表6可知,佛教文献占国图敦煌遗书的绝大部分,其原因即在于敦煌遗书为佛教寺院弃藏。其他各类文献由于各种原因流落到寺院,最终与废弃的佛教文献一并放进藏经洞。
(二)佛教遗书
由于历史的原因,国图敦煌特藏中佛教典籍数量最多。如拙作《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的分类与解说》所述,佛教遗书可以分为已经收入当时的大藏经及未收入当时的大藏经等两类。以主题文献计算,国图敦煌特藏共有佛教文献16574号,占总数19049号的87.01%。其中被《开元大藏》所收的文献12149号,占总数的63.78%;未为《开元大藏》所收的文献4425号,占总数的23.23%。也就是说,国图敦煌特藏中有将近四分之一的遗书为《开元大藏》所未收,其中包括历代所译未入藏经、敦煌或西域所译未入藏经、别出本、各种经律论疏、诸宗典籍,乃至各种史传、法苑法集、礼忏赞颂、感应兴敬文献,还有变文、讲经文、讲因缘文等各种宣教通俗文书,各类疑伪经、抄经,各类寺院经济文书、寺院史传文书、寺院宗教活动文书、寺院佛典管理文书等等,这是敦煌遗书为中国佛教研究留下的宝贵财富。即使已入《开元大藏》的经典,亦常有异卷、异本、异文,具有较大的研究价值。
(三)道教遗书
国图敦煌特藏中道教遗书数量不多,仅137号,但涉及《道藏》诸多部类,且有些为《道藏》所不收者。
(四)儒教遗书
儒教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占据统治地位,其书籍按照“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敦煌遗书为佛教寺院的弃藏,故儒教典籍数量也不多。由于历史的原因,国图敦煌特藏保存更少,仅210号。涵盖“经史子集”四部。其中颇有一些如《古文尚书传》、《毛诗传笺》、《对策》(拟)、《刘子》、《文选》、《辩亡论》、《李峤杂咏》这样的优秀写本,还有失传已久的《魏氏春秋》、《逆刺占》、《失名类书》等著作。其中有一些敦煌当地人撰写的诗文,如《张议潭撰宣宗皇帝挽歌五首》(拟)等,还有反映敦煌当时生活的《酒令舞谱》(拟),均为珍贵的研究资料。
(五)其他宗教遗书
这里所谓的其他宗教包括景教、摩尼教与祆教。敦煌遗书中,此前仅发现景教、摩尼教的经典,未曾发现祆教的经典。
国图敦煌特藏原知有未知名摩尼教残经一号,即BD00256号。此次又发现BD09401号亦为摩尼教经典,为《开元释教录》曾经著录的《弥勒摩尼佛说开悟佛性经》,实为可喜。
(六)公牍档册类
所谓“公牍档册类”,就是俗称的“官文书”。国图敦煌特藏发现141号。包括唐王朝典章文书、瀚海军文书、沙州文书、敦煌县文书、归义军文书等等。
(七)私档文书类
所谓“私档文书类”,就是俗称的“私文书”。包括社司文书、各类借贷、纳赠、契约、信函、祭文等等,共计290号。
(八)非汉文遗书
国图敦煌特藏以汉文遗书为绝大部分,但也夹杂一些非汉文遗书,主要为藏文,也包括回鹘文、粟特文、梵文、于阗文等各种古代西域文字,共计616号。
杂项包括护首、经帙、习字杂写废纸、素纸、麻绳轴头等各类杂物,此不具列。
上面介绍的均为主题文献。其实,除了主题文献外,题记、印章、杂写等诸多非主题文献中也蕴含着丰富的研究信息。限于时间与篇幅,本文不再一一介绍。
就主题文献而言,敦煌遗书中存在大量的异本、异卷,存在着对文献的科分、句读,存在着对文献的修订、补充,如此等等,都是我们研究古代敦煌文化乃至中国文化的重要资料,研究者不可不察。
四从文字形态考察
敦煌遗书时代跨度约700年,故就文字而言,它体现了中国700年文字的演变。敦煌遗书包括隶书、楷书、行书、草书等各种字体。各种字体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表现,即使同一个时代,不同人的书写也使它们千姿百态。此外,敦煌遗书中还包括大量的古字、异体字、通假字、方音字、笔画增减字、合体字、武周新字等等。研究者从敦煌遗书开拓研究,书法家从敦煌遗书中汲取营养。我相信,随着笔者设计“敦煌字库”的完成,敦煌遗书的文字研究价值将进一步凸显。
五从遗书真伪考察
国图敦煌特藏中存在一些伪卷。所谓“伪卷”,指藏经洞发现之后,由于敦煌遗书声名鹊起,现代人伪造的敦煌遗书,或者在真的敦煌遗书上伪造的题记。
在此次整理、编目中发现国图敦煌特藏中伪卷如下:
(1) BD00337号《维摩诘所说经》卷中,通卷作伪。
(2) BD00721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通卷作伪。
(3) BD02437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通卷作伪。
(4) BD02482号《佛名经(12卷本)》卷9,通卷作伪。
(5) BD03035号《妙法莲华经》卷7,通卷作伪。
(6) BD03580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原卷为唐写本,7—8世纪。中夹现代伪卷8行。
(7) BD04024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通卷作伪。
(8) BD04120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原卷唐写本,7—8世纪。第2纸为现代伪卷。
(9) BD04453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通卷作伪。
(10) BD04490号《妙法莲华经》卷1,通卷作伪。
(11) BD04574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原卷唐写本,7—8世纪。第3纸为现代伪卷。
(12) BD14942号《金光明最胜王经》卷4,通卷作伪。
(13) BD15058号《太子须大拏经》,真伪待考。
(14) BD15324号《妙法莲华经》卷6,通卷作伪。
(15) BD16538号,伪卷残渣一包(拟)。
(16) BD16542号,伪卷残渣一包(拟)。
上述从第1—11号,均为20世纪敦煌遗书入藏之后,陈垣《敦煌劫余录》编纂之前,被人用“狸猫换太子”的方式,从国图敦煌特藏偷走替换的[2]。其中8号是通卷偷换,3卷是从某卷中割走一纸或几行。由于所用纸张为现代机器所造的纸,且用了种种作旧手段。故现在纸张氧化变脆,已无法打开。第15、16两号则为上述伪卷残烂的碎渣。
其余3号属于国图敦煌特藏的后续入藏部分。其中第12、14两号,均为通卷作伪。BD15058号《太子须大拏经》,纸张与字体不协调,真伪尚需进一步考证。
除了上述伪卷以外,国图敦煌特藏中还有一批伪造的题记。有关情况随文注出,在此不一一说明。
统观国图敦煌特藏,固然有一些伪卷,但伪卷的比例很小。佛头着粪,无损国图敦煌特藏的价值,相反,为我们提供了研究伪卷的资料。
六小结
上面介绍了国图敦煌特藏数量、真伪,并从文物、文献、文字三个方面对国图敦煌特藏做了简单的介绍。与国图敦煌特藏所蕴藏的深厚底蕴相比,上述介绍仅仅略述皮毛;且限于篇幅,有关介绍可谓挂一漏万。百年来,敦煌遗书对中国中古史研究已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真正被利用起来的敦煌遗书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我相信,随着敦煌遗书的全面刊布与整理,它的作用将进一步发挥出来。
文化主要依靠典籍传承。造纸术是中国贡献给世界的四大发明之一,最早产生于西汉,自东汉起,纸张开始广泛流传。最迟至东汉,手写的纸本典籍,亦即“写本”开始出现。东汉、三国、西晋是写本逐步取代缣帛、简牍的时代。东晋以下,写本已成书籍的主要载体。最迟至唐代,中国发明雕版印刷术,刻本开始出现。五代宋初雕版大行,北宋成为刻本取代写本的时代。南宋以下,书籍以刻本为主,写本失去典籍主要载体的历史地位。南宋以后,写本虽存,功能已变。亦即从东汉到北宋,写本的流通期约1100年;而从东晋到五代,写本的盛行期约为700年。遗憾的是,在敦煌藏经洞发现之前,中国传世的宋以前写本极为稀见,且秘藏于宫掖或私家,学人难得一睹,亦无从研究。少数有幸摩挲古写本的文人,亦因缺乏相关知识而难以准确把握其特点。毛晋、钱谦益、罗振玉先后被假《金粟山大藏经》欺骗[3];赵之谦、叶德辉以北宋《金粟山大藏经》为唐人写经之标本{1}[4]。在于说明其时中国之一流文人,亦缺乏必要的写本知识。后人论古籍,言必称“版本”,且唯以“宋版”为矜贵。写本研究的缺失,起码使700年学术文化之依托难明,更无人关注写本对学者治学、学术沿革之影响。笔者以为,敦煌遗书的发现为我国创建一门新的学问——写本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一门学问的产生将对中国中古学术研究的进一步开拓做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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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方广锠.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总目录:新旧编号对照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
[2]方广锠.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北敦00337号小考[J].文献,2006(1):65-72.
[3]方广锠.敦煌遗书鉴别三题[G]//佛教与中国传统文化.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7.
[4]方广锠.初创期的敦煌学:以收藏题跋为中心[G]//草创期的敦煌学.京都:知泉书馆,2002.
{1} BD15240号《阿毗达磨俱舍论实义疏》卷三卷首与BD13607号卷尾可以缀接。BD13607号长86厘米。两者缀接以后总长2484.4厘米,为国图现存最长的卷子。
{2} 契约等世俗文书除外。
{1} 敦煌遗书有些文献抄完以后,不抄写尾题。
{2} 其中首全尾残,590号;首全尾脱,725号;首全尾断,148号。
{3} 其中首残尾全,2655号;首脱尾全,798号;首断尾全,209号。
{4} 含根据干支年推算者。
{1} 依据《中国历史年代简表》,文物出版社,1994年8月。下同。
{2} 本文暂将藏经洞封闭年代定为1014年。
{1} 方广锠《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的分类与解说》,载《敦煌吐鲁番研究》,即刊。
{1} 《初创期的敦煌学——以收藏题跋为中心》一文又载《行愿大千》(宗教文化出版社,2006年9月),又收入《方广锠敦煌遗书散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12月)。
收稿日期:2014-04-01
作者简介:方广锠(1948—),男,江苏省扬州市人,上海师范大学哲学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