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学与基督教

2014-04-29 10:46王鹏
汉语言文学研究 2014年3期
关键词:基督教日本

王鹏

摘 要:基督教对日本文学发展影响巨大,无论是文章体裁、文学内容还是文学传播方式,日本文学都得到了基督教的浸润与推动,“切支丹文学”便是早期基督教与日本文学互动的结晶,进入近代,大批文人受洗入教,形成了日本的基督教文学。文章将从史的角度对日本基督教文学发展历程加以梳理和分析。

关键词:日本;基督教;“切支丹文学”;基督教文学

基督教是当今世界影响力最大、流传最广的宗教,作为欧洲文化的基础,基督教对世界影响甚巨。日本民族是一个善于吸收外来文化的民族,16世纪以来,天主教传入日本,基督教故事、罗马字及新式印刷术对日本文学发展产生了极大的推动力,形成了日本的基督教文学——“切支丹文学”。明治维新后,日本社会全盘西化,大批文人受洗入教,基督教文学繁盛发展,成了近代日本文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基督教与日本社会

1549年8月15日,方济各·沙勿略等耶稣会士在池端弥次郎带领下进入日本传教。日本当时正处在战国时代,群雄争霸,传教士们巧妙利用各地大名借外力以自肥的欲望,短短两年内即在平户、山口、京都等地建立了传教基地,在九州等地甚至出现了全民入教的情形。1569年,出于政治斗争的需要,幕府实权者织田信长会见传教士弗洛伊斯,对其传教加以庇护,并赐土地让他们建教堂。1579年,耶稣会视察员范礼安巡视日本教会,在日本建立神学校和培训机构,研究日本文化并着手把欧洲文化介绍到日本。而在日本,1584年,九州基督徒大名大友宗麟等亦派出“天正少年使团”朝觐罗马。据耶稣会年度报告记载,至1581年,日本全境有传教士75人,教堂200所,信徒近15万{1}。1606年,更有出身佛僧的日本基督徒巴鼻庵著《妙贞问答》,遍批儒、佛、神道,力证基督之伟大。这些无不展露出基督教初入日本时的旗开得胜局面。

1587年,为统辖诸侯和回应基督徒的焚佛寺毁神社行为,幕府太政大臣丰臣秀吉颁布传教士驱逐令,宣称“在神国日本行基督教国之邪法大为不可”{2},命外国传教士在二十日内离境,同时解散教会、没收教产。1596年,又发生了“圣菲利普号事件”,落难土佐的西班牙商船圣菲利普号上的船员非但不表顺从,而且拿出海图恫言派出传教士是他们征服世界的第一步。秀吉闻之大怒,立即逮捕方济各教士、信徒30人,并于1597年2月5日在长崎西阪将其中26人处死。秀吉死后,幕府将军德川家康起初考虑到同欧洲基督教国家发展贸易的巨大经济利益而对基督教传教加以默许,但1612年发生了“冈本大八事件”,家康视基督教为威胁,遂颁骏府、畿内禁教令。1614年更是颁全国禁教令,明言:“吉利支丹之党徒,适来于日本,非啻渡商船而通资财,叨欲弘邪法惑正宗,以改域中之政号作己有,是大祸之萌也……日本者神国佛国,而尊神敬佛……彼伴天连{1}党徒,皆反件政令,嫌疑神道,诽谤正法,残义损善……实神佛敌也,急不禁,后世必有国家之患。”{2}德川幕府进而实行锁国政策,除与荷兰和中国通商外禁止一切外船。锁国后的日本对基督教镇压有加,各地捣毁教堂、重奖检举捕杀基督徒(嘱託銀),1629年又实行“踏画制度”(踏絵),以基督或圣母浮雕版置闹市、要道,不踏者即视为基督徒。1637年,不堪苛政的肥前岛原和天草地区教民三万余人在天草时贞四郎领导下发动起义,史称“岛原之乱”。1639年,幕府将荷兰人驱逐至长崎出岛,彻底对西洋锁国。1640年,设专门宗教监管机构(宗門改役)。1671年,幕府对原基督教徒遗属专设名册加以监视(宗門人別改賬),并实行“寺请制”,要求所有民众皆需与当地寺院建立固定拜奉关系。1687年,幕府又发布“基督徒类族令”,以连坐法禁教。然而法禁虽严,仍有少量信徒以隐形十字图腾、马利亚观音(地下信徒视佛教送子观音为基督教抱婴圣母)继续秘密崇拜活动,1708年甚至有意大利牧师希德提潜入日本,并与将军侍讲新井白石切磋西洋文艺,新井据此写下《西洋纪闻》与《采览异言》。

1853年,佩里率美国军舰驶入江户。1858年,日美、日法通商条约签订,日本对美国、法国、英国、俄国等欧洲强国开放门户,受19世纪以来黑船来扰及中国在鸦片战争中失败所带来的危机意识笼罩日本。1855年即有法国传教士合法进入日本。1865年,“隐藏的天主教徒”(隠れ切支丹)出世拥抱新政。1868年,大批长崎基督徒遭受迫害(浦上四番崩れ)。1871年,明治政府派出岩仓使团,考察欧美。1872年,尼古拉神父在东京建正教堂,横滨日本基督公会成立。1873年,禁教令解除。1875年,作为对日本政府解除禁教令的善意回报,英法两国驻屯日本的二十五艘军舰、三千陆军及相关守备队撤出③。同年,神学家新岛襄在京都创建同志社英文学校(今同志社大学),小崎弘道、海老名弹正等神学家相继从该校毕业。1880年,小崎弘道建立日本基督教青年会。1882年,毕业于札幌农学校的内村鉴三创立札幌教会。1883年,明治政府推行鹿鸣馆外交,全盘西化。1889年,《大日本帝国宪法》颁布,确立天皇崇拜。1893年,内村鉴三发表《基督徒的平安》一文,反对一切有形的教会,批判圣餐等圣事,倡导建立不受西方文化影响的“无教会主义”日本基督教,以理性的视角要求信徒返璞归真,剔除形式主义,尊重本土文化,反映了日本人浓厚的自然观{4}。1899年,基督徒新渡户稻造出版《武士道:日本人的灵魂》一书,申明国粹主义。1904年,植村正久建立东京联合神学院。

明治末年至二战爆发,日本先后出现贺川丰彦的基督教社会主义运动、金森通伦的日本式基督教主义(军国主义基督教,如把《古事记》视作《旧约》,把入侵中国视作进军迦南)等基督教派别。二战后,日本基督教各派与欧美接轨,融入百姓生活,如今日本基督徒人数虽未超1%,但各地教堂遍布,婚入教堂已经和生诣神社、死往寺院一起成为现代日本社会杂糅文化的一大特征。

二、切支丹文学

如同汉文化和佛教文化,作为外来事物的基督教文化一旦登陆日本,就立即在具有好学、善变传统的日本志士仁人间擦出火花并迅速蔓延到社会各个领域,对日本文学产生了重大影响,切支丹文学和近代基督教文学的兴盛就是最好的明证。

切支丹文学指16世纪后半期至17世纪前半期大约一百年间以耶稣会成员为主的在日传教士和日本信徒一起翻译或创作的宗教文学,主要包括基督教教义书、灵修书和圣徒传等基督教文学,以及《伊索寓言》等在天草、长崎及其周边地区用西洋印刷机印刊的教外欧洲古典文学。传教士们为传教而编写的一些外语辞典、文化辞典也属切支丹文学范围。一些批判基督教的著作通常也被归入切支丹文学范畴。此外,另有10部在海外编印的切支丹文学书物。这些作品大多用罗马字日语印刷,编译过程中引经据典,而且广用口语,对后世通俗文学影响很大。

教义书主要包括《信心录》(1592)、《基督教教义》(1592)、《厌世》(1596)、《忏悔格言》(1603)、《圣事提要》(1605)、《圣教精华》(1610)、《信经》(1611)、《罗萨里奥笔记》(1622)和《罗萨里奥经》(1623)等。《信心录》为西班牙多明我会神学家格来那达(Luis de Granada,1505-1588)所著,格来那达曾任多明我会葡萄牙教区主教,具有高深的教理知识和文学修养。《信心录》是他1582年所著的《信仰要义叙说》(Introduction del Symbolo de la Fe)的日译本,在当时来说是一部高层次的基督教书籍{1}。《基督教教义》是当时在日传教士们对欧洲基督教基本教理的归结,当时日语罗马字版和国语版同时刊印,语体平易,为了理解之便,用了许多佛教术语;但在关键地方为避免误读,直接音译拉丁语及其葡萄牙语原文,不仅是当时在日传教士的指导书,也对后世翻译外来文献提供了有效参照。《圣教精华》由葡萄牙耶稣会士玛木耳·巴勒特(Emanuel Barreto,1564-1620)所编,是一部传教百科全书,虽然该书以拉丁文刊行,但其中许多篇章贴近普通信众生活,神父传教时能以此迅速获得人心,因而有很强的实用性,成了禁教酷政下一些信徒保持信仰的有力精神支柱。{2}

灵修书主要包括《心灵修行》(1596)、《精神生活纲要》(1596)、《救世主》(1598)、《规过书》(1599)、《祈祷书》(1600)、《灵性修行》(1607)和《基督教子弟教育》(1588)等。《救世主》是一部有关圣事的书,出版时有副标题作《忏悔》,意即以忏悔说教的形式对信徒领圣体、日常行为规范及餐前祈祷做出指导,这部书和《基督教教义》、《圣体事工》一起,成了基督教向东方传教时在教理、教仪和灵修方面的三驾马车。《规过书》和上述《信心录》同为格来那达1555年所著,曾一度成为与肯培斯的名著《效法基督》齐名的灵修书,该书译文基本忠实原文,用语较《圣徒事工内略》和《厌世》流畅,开辟了和、汉、洋文自由驱使的雅训新文体,无论是内容和形式都在切支丹文学中举足轻重。比如,在翻译外语时首次使用了半浊音ぱ、ぴ、ぷ、ぺ、ぽ,对上帝(でうす)、耶稣会(ぜずす)、基督(きりしと)、耶稣基督(ぜずすきりしと)这些词用了缩略符号“■”、“■”、“■”和“■”代替,还在西方人名前加“米”字符号,引用圣经原文时往往是先写拉丁语,然后标出译文,这成了后世日本国语版切支丹文学的一种用语规范③。

圣徒传主要包括《圣徒事工内略》(1591)和《日本忏悔录》(1632)。《圣徒事工内略》是现存切支丹版印刷品中最早的一部,记述了十二使徒、亚西西的圣方济各、圣塞巴斯提安等有名的圣徒的生平事迹。该书由日本耶稣会信徒养方轩·保罗和维森提父子根据外国传教士手中的相关译文整理而成,是当时日本国内圣徒传的集大成者,为日本人了解欧洲民间文化及后世作家创作提供了材料。《日本忏悔录》由西班牙多明我会修士迪达克·考拉德(Didaco Kollado,1589?-1641)编撰,考拉德曾参与罗马教廷对长崎大殉教的审判和封圣活动。《日本忏悔录》主要记述1612年禁教后日本基督徒所遭受的迫害,间有对日本风土民情的描述。

教外文学主要包括《伊曾保物语》(1592)、《金句集》(1593)、《日本人马提诺·原的演说辞》(1688)和《遣欧日本使节对话录》(1590)、《妙贞问答》(1605)和《破提宇子》(1620){4}等作品。值得注意的是,《妙贞问答》和《破提宇子》是出自一人之手的观点针锋相对的著作,作者巴鼻庵1556年出家为僧,1583年因在教堂中治好癞病而皈依基督,其人聪颖善辩,1605年著成《妙贞问答》,力辟佛教。翌年与大儒林罗山辩论,不久复归佛门并作《破提宇子》一书,对基督教大加挞伐。《妙贞问答》以尼姑妙秀与修女幽贞的辩论为叙述方式,一问一答,历批佛、儒、神道,大赞基督。巴鼻庵在论说中引经据典,展露出深厚的哲理功底和论辩技巧,是基督教在日本的第一篇护教著作,当时的耶稣会士一度视其为在日传教的最伟大结晶。然而在论辩中巴鼻庵也渐渐识透了基督教文化的弊端,于是慢慢走向基督教的对立面。在《破提宇子》中,巴鼻庵以过来人的痛悔说教对天主的名号、赏罚、救赎等要素逐一加以批判。《破提宇子》字里行间虽颇多情绪化,但它的出现标志着当时的日本文人已认清了欧洲来的传教士内心的令人生憎的优越感及天主教的狭隘世界观,自己是日本人,和外来者有本质不同,巴鼻庵背叛基督可以说是对西方观念的挑战{1},因为在中国也同时出现了排斥基督教的风潮{2},这种东西方文化冲撞对后世日本的民族性影响很大。

当时的切支丹文学大多由外来传教士主持完成,他们并不十分熟悉日本人的思想和文化,尽管他们已经可以用日本人的风格来进行翻译和书写,但他们仍然被视作“外人”弃诸晦隅,他们的文章实际上为崇尚汉文的上流阶层所不齿,与假名草子相比,他们的文章只不过是布满假名的小册子③,但无论如何,切支丹文学不仅是宗教思想史上的重要文献,也是日本文学史上的重要资料,理应成为东西方比较文学的重要研究对象。

三、日本基督教文学

岛原之乱后,日本的基督教传教事业被禁,相关的著述、出版活动也偃旗息鼓。1873禁教令被撤,再次踏上日本国土的传教士们和潜伏已逾百年的日本信徒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译《圣经》。经过外国传教士的长期努力,1887年,圣经日译(“明治译本”)完成。《圣经》的翻译不仅规范了语法,而且也引入、创造了许多新词,加之当时翻译《圣经》的一个基本导向就是口语化,因而日文《圣经》对当时的文学创作影响很大,尤其是《赞美诗》,成了早期新体诗的直接模板。

1885年,同志社英文学校学生汤浅半月在毕业典礼上宣读长诗《十二石冢》,语惊四座。“十二石冢”这一名称源自《约书亚记》第4章《立石为记》的故事。《约书亚记》载:以色列人为攻打耶利哥城而渡约旦河,渡河时抬约柜的祭司脚一入水,河水就在很远的上游停住,下流的水立即断绝,“抬耶和华约柜的祭司在约旦河中的干地上站定,以色列众人都从干地上过去”{4}。为让以色列人记住上帝对他们的这次眷顾,过河后上帝要约书亚从十二支派中各选一人,从河中祭司站立的地方各取一块石头,带回来放在晚上宿营的地方,这就是所谓的“十二石冢”。《十二石冢》前两章《荒野》和《古冢》是对约书亚攻打耶利哥城故事的改编,后三章《山村》、《旧城》和《溪流》是对《士师记》第3章士师以笏刺杀摩押王以矶伦故事的扩写。汤浅半月充分发挥日本现代诗歌第一人的才智,增加了以笏为父报仇这一情节,然后大量使用枕词、雅语,以五七调统帅全篇,使生动的圣经故事更具文学色彩。

1887年,德富苏峰等人创办了持基督教人道主义立场的杂志《国民之友》,德富芦花、宫崎湖处子、山路爱山、竹越与三郎等是该刊的主笔。另外,围绕严本善治的《女学杂志》,北村透谷、马场孤蝶、户川秋骨、岛崎藤村、若松贱子等基督徒作家活跃非凡。1893年,北村透谷、岛崎藤村等人创办基督教刊物《文学界》,真正的文人基督教作品阔步于世{5}。

《文学界》同人中,以北村透谷和岛崎藤村为首,受基督教洗礼者甚多。另外,虽未加入《文学界》同人会但信教的国木田独步和正宗白鸟在当时文坛上的影响力亦不容忽视。北村透谷的评论和国木田独步的《勿欺记》,体现出了具有时代特色的强烈的近代自我主义和基督教人道主义精神。

北村透谷是日本近代著名诗人、评论家,1888年受洗入教。信仰基督后的透谷以自由主义和神秘主义为指导,先后出版了《楚囚诗》、《蓬莱曲》、《我牢狱》等诗集和论文《内部生命论》。《楚囚诗》是日本最早的革命浪漫主义长诗,也是日本最早的自由体长诗。长诗以三男一女四位“为了国家前途”而采取行动结果被捕入狱的政治犯的谈话展开故事,平冈敏夫认为该诗受到了拜伦《西庸的囚徒》的影响,体现出作者“构筑内心精神世界的姿态”{1},但若结合透谷的个人经历,则不难发现该诗是对《旧约》“巴比伦之囚”事件的绝好套用。作者在诗中大量使用隐喻,比如“人类是植物”一语,以植物的“发芽-萌蕾-开花-结果-枯死”来寓示人类精神世界的成长过程,进而强调“女人是花”,从花之艳丽中引发自己对精神恋爱的推崇{2}。此外,在长诗的第二章,主人公强调自己继承了父系的光荣,最后盼得了象征着“父亲”力量的大赦,使其在“父神”的帮助下完成了精神主体的升华③,这有如古希伯来人在上帝帮助下从巴比伦回归;另外,诗中“我”与蝙蝠(新娘)、黄莺(妻子)、兀鹰(善与自由)、熊和蛇(恶与压制)的对话又呈现出了圣经启示文学的烙印。

明治三十年代,在德富芦花和木下尚江等新教作家推动下,近代日本文学出现了基督教社会主义倾向。他们认为,所谓社会主义,就是要有极度理想主义的性格,而这种理想主义则要靠基督教人道主义来支撑,芦花的《不如归》和尚江的《火柱》就是以这种人道主义为基调的社会批判之作。

1912年(明治四十五年,大正元年),“三教会同”后,基督教思想在知识青年中更是受到普遍欢迎,此外,国木田独步、正宗白鸟等受过植村正久洗礼的文学家亦有相当影响力。这种基督教的理想主义潮流,促生了明治四十年代武者小路实笃、志贺直哉等白桦派的人道主义。而在此前,明治三十至四十年代形成的自然主义文学,也是在以基督徒为主轴的独步、藤村、白鸟及岩野泡鸣等作家之间展开的。

前述白桦派理想主义运动的推进者志贺直哉、有岛武郎,都是受到内村鉴三的感化和影响而具备基督教思想的人,而武者小路实笃则是以托尔斯泰为媒介受到了基督教的影响。同时,新剧运动的先驱者小山内熏也出于内村鉴三门下。大正时期,仓田百三的人道主义、贺川丰彦的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等也是深受基督教思想影响的产物。可以这样说,若要正确理解明治以来近代日本文学的形成历史,则必须去探究它与基督教的关系{4}。

从大正时期芥川龙之介的文学到昭和时代的现代文学,基督教和日本文学的关系集中体现在作家接触基督教后性格的变化上。芥川绝非因信仰而接受基督教,从他的《信徒之死》、《背负基督的圣徒》等切支丹物,以及晚年的《西方人》、《续西方人》的形成,可看出他对基督教的深刻关心,芥川自杀时用来枕头的东西也是一本圣经,这不能不令人深思。太宰治和圣经亦关系密切,太宰治热心阅读内村鉴三的弟子冢本虎二的《圣经知识》,切身实践无教会主义,他的《丧失做人的资格》鲜明描绘了这种信仰苦闷。

1948年,椎名麟三受洗入教,开辟了战后文学与基督教关系的新局面。此后田中澄江、岛尾敏雄、三浦朱门、曾野绫子、高桥隆子(高橋たか子)、小川国夫、矢代静一、森内俊雄、坂田宽夫、森礼子、阿部光子等基督徒作家相继步入文坛。而幼年即受家庭环境影响而信仰基督的远藤周作、曾野绫子等也是从鲜明的天主教立场出发来从事文学创作的。椎名麟三的《邂逅》、《自由的彼岸》、《美女》、《媒人》等,是明确表现信仰主题的作品,在《我的圣经故事》中,他讲述了自己入信基督的经过。对椎名来说,把基督教的真理看作是追求自由,这是他的作品中所表现出的基本主题特色{1},而对太宰和远藤来说,致力在作品中表现基督教“罪”的观念则是他们的特色。远藤周作的《海与毒药》中所表现出的此种观念对今天研究日本文学与基督教关系来说是真正具有启示意义的问题之作。而且,《宗教与文学》一文以及长篇小说《沉默》是他这位天主教作家在创作方法上的苦恼的体现。此外,田中千禾夫虽未信教,但他的戏曲中所展现出的天主教要素也不容忽视,表现出了对“原罪”这一基督教关于人类存在中恶的根源的追问。1964年,三浦凌子的《冰点》入围《朝日新闻》小说奖,作为新闻小说,虽以通俗见长,但这种从纯真的新教立场出发,对现代利己主义悲剧以“原罪”这一基督教固有问题加以拷问,可以说是《冰点》获得众多读者共鸣的原因。另外,在日本近代诗坛,山村暮鸟、中原中也、八木重吉等的诗集也和基督教有密切的关系,而“眨眼诗人”水野源三则完全靠基督教信仰支撑进行创作。

由此可见,基督教在明治维新以来日本文学发展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不仅影响和推动了浪漫派、白桦派等文学流派,而且丰富了文学语言和题材,与基督教有关的作家们以接受新文化(战前)及凸显新视角(战后)的姿态创作了一系列优秀的基督教文学作品,正如太宰治所说:“一本圣经,把日本文学史中未曾有过的鲜明性清楚地区分开来。”{2}基督教与日本文学的关系经历了“传教小册子—切支丹文学—基督教文学”这一发展路径,而且在发展过程中宗教性逐渐让位于文学性,专职作家以及基督徒作家从事基督教题材创作逐渐成了日本文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日本基督教文学将成为我们更好研究日本文学必不可少的研究对象。

【责任编辑 孙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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