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月在手(下)

2014-04-29 00:44:03花凉
萤火 2014年10期
关键词:月亮电话

读者:来来来,说说上期都说了啥……

柒柒:穆天烁、林月亮一见钟情,穆茵茵、梁博日久生情!

读者:没啦?会不会太简短?

柒柒:真的!就是这样的!不过其实我更建议大家在看下篇时,能够翻出上一期杂志,重温下上篇,上下连着看,一定能够召唤“眼泪”的。嗯,看哭了的崽子记得出刊后微博艾特我,我会转达给小花凉,让她准备好爱心纸巾的!

7.穆茵茵,我走了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穆天烁是在一个冬天离开的。

那个冬天的雪下得特别特别大,纷纷扬扬的雪花飘了好几天,好像要把这尘世的一切全都湮没一样。

我和月亮,还有跟班梁博,三人踩着积雪送穆天烁到火车站,我们来得早了些,挤在火车站旁边的一家店吃火锅。

是极其简陋的小火锅店,用白色夹芯板搭出来的简易包间,我们四个人围着小小的桌子,探着头等着火锅沸腾。滚烫烫的热气从里面冒出来,玻璃窗上结了一层霜花。

月亮往里面扔菜,丸子,青菜,豆腐,粉丝,也不抬头,一个劲地往里面扔着。

“月亮。”我有些担心她,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还好吧?”

“我没事,”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大抵是昨晚哭了很久,但看向我的时候还是咧着嘴笑,而后我见她看向穆天烁,“天烁,天这么冷,我们喝点酒吧。”

没等他答话,她便站起身来从柜台拿了一瓶白酒,每人倒上一杯。

“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她本来是想笑的,可一端起酒杯眼泪便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她看向穆天烁,“敬你。”

“月亮。”穆天烁的眼里有哀伤,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坚定,“月亮,你等我回来。”

站台上有很多像穆天烁这样年轻的新兵,他们穿上军绿色的军服,胸前挂着红花,不得不说,留着板寸头穿着制服的穆天烁,看上去年轻又帅气,好像在闪闪发光一般。

月亮走上前,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嘴。

后来时隔经年,我曾在某次浏览网页时無意中看到过这张照片,那一年的车站送别,有摄影师恰巧路过拍下了这张照片,年轻鲜活的男孩女孩,年轻鲜活的爱情,照片下面是八个小字“此身为国,此心为你”。我和梁博也被框在了这张照片中,照片中的我伤感地注视着穆天烁和月亮,而照片中的梁博,目光却落在我的身上。经年之后我已长大成人,已在世间浮沉一番有过几场恋爱之后,才读懂那目光里的百般温柔与深情。

时隔经年,我还是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觉得悲从中来,跑到洗手间里大哭了一场。

与月亮以一个吻告别之后,穆天烁冲站在后面的我摆摆手:“穆茵茵,你过来。”

我揉了揉鼻子过去,走到他面前站定:“穆天烁。”

“死丫头,我这都要走了,你就不能喊我一声哥啊?”

“就不喊!”我哼了一声。

“好,好,不喊就不喊,”或许是因为要走了,穆天烁倒也变得宽容起来,他甚至还伸出手来把我被寒风刮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理了理,“穆茵茵,我走了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轻轻“嗯”了一声。

“你帮我照顾好月亮。”

“嗯。”我点点头。

“好好准备高考,等你去上大学时,我骑着我那摩托车送你。”

“才不要!好丢脸!”我大声叫着。

“嘁,穆茵茵,我那摩托车怎么招惹你了?对了,我的摩托车也要给我照顾好!”

“知——道——啦。”我拉着嗓子喊道。

那边已经吹响了集合哨,穆天烁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上车,我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低低的:“我会帮你照顾好月亮,等你从部队转业,月亮也该大学毕业了,到时候你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他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

月亮的酒量很差,半碗白酒,走回去的时候吐了一路,平日里最最注意形象头发乱了一点都不能忍的女孩子,一边吐一边哭,我与梁博不知道如何劝她,只得一人一边搀扶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这场离别对她来说太突然,穆天烁决定参加那一年的冬季征兵,报名入伍的事情只告诉了我。他去文身店洗掉了文身,剪短了头发,参加体检,所有的一切都瞒着月亮,若不是征兵录取名单被贴了出来,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穆天烁那天有事,我帮他看录取名单,里里外外围了好多人,我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穆天烁的名字很容易找到,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心里是高兴还是伤感。

之后我从人群中挤出来,正好看到了月亮。

她被挤得很狼狈,从人群中出来,整个人呆呆的,好似丢了魂一样。

我想喊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只好偷偷地跟在她身后。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在县城的护城河边坐了一下午,我在她身后站着,心底轻轻地叹息。

这一年的林月亮十七岁,十七岁的女孩子,哪里能想太多以后可能会有的差距和隔阂,未来生活所需要的资本和保障呢,她爱着一个男孩,全心全意地爱着,只想让他就站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伸出手来就可以拉上他的手。

“月亮,明年过年的时候,天烁就可以回来探亲一次,很快的。”她喝醉了,我没有把她送回家,带她来到了我家,用手捋了捋她的刘海儿,轻声对她说道。

“嗯。”她的眉头微蹙,强忍着不让泪水再流出来。

穆天烁走后,原本就不爱说话的月亮更加沉默,我们好似一夜之间都长大了,心照不宣地开始埋头学习,为了模模糊糊的未来而努力着。

月亮尤其刻苦,她的文具盒里放了一张穆天烁的照片,早上开始一天的奋斗之前,总会打开来看一看。

入伍的新兵管理制度很严格,穆天烁一个月才能打一次电话回来,十分钟的通话时间,我匆匆与他说了几句,便把电话给月亮,她拿着电话躲到一旁窸窸窣窣地说着,电话挂完之后,整个人总是很雀跃:“天烁今天被表扬了。”“天烁现在是排长了。”“天烁打靶得了第一。”

“我们家天烁真棒!”见我不理她,月亮便吐了吐舌头自己跟自己说。

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时,月亮唱过的那首歌,天烁一直都很喜欢听,有一回我听到月亮在电话里给他轻轻哼唱:“桥下流水赶退潮∕黄叶风里轻轻跳∕快快抱月睡∕星星闪耀∕凝望谁家偷偷笑∕何地神仙把扇摇∕留下霜雪知多少∕蚂蚁有洞穴∕家有一个门∕门外狂风呼呼叫……”

手机后来递到我的手中,那端是穆天烁爽朗的笑声:“穆茵茵,我们昨天放了半天假,我和战友去街上了,我给你买了条裙子,等我回去带给你。”

8.你先出去,我去找月亮

轰轰烈烈的高考之后,从考场走出来的我与月亮相视一笑,都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手拉着手走出校门,伸了个懒腰,好似未来繁花似锦,有大好风光,等着我们去闯荡。

“对了,”我忽然想起什么,拉着月亮往回走,“死梁博也在这个考场,我们等他一会儿。”

考生三五成群地从考场走出来,后来人渐渐变少,再后来都没有人了,我还是没有见到梁博。

“咦,他该不会提前交卷走了吧?”我皱着眉头,拿出手机拨打梁博的电话,那边却是“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心里一惊,印象中梁博的手机是无论什么时候拨打都会打通的。

我与月亮结伴走在街上,总感觉燥热的天气里这个小小的县城正涌动着一股诡谲的暗流,街道上凭空多出了一些警察,装备整整齐齐,精神抖擞,一看就是从外面调过来的。

“出了什么事了?”我自言自语道。正好有学校几个低一级的同学从我身旁走过,大声议论着:“听说里面闹得不可开交,打起来了。”

“警察不是要查封吗?”

“那个娱乐城,我有个叔叔还去过呢……”

我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怎么回事?什么娱乐城?”

“街心公园的那家娱乐城啊,这阵子都被盯上了,这两天被突击检查,里面起了冲突,现在正闹着呢,乱七八糟的……”

“梁博呢?”我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抓住那个人的胳膊摇晃着,“梁博在不在里面?”

“大姐你干吗啊?”那个男孩挣脱开来,“我又不认识梁博。”

我顾不得身旁的月亮,转过身拔脚就往街心公园的方向跑去,月亮伸手拉我没有拉住,跟在我后面:“茵茵,茵茵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那里的时候,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曾经歌舞升平的娱乐城,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大概是私家保安和便衣起了争执,再加上里面有些喝了酒耍泼的客人,里面有尖叫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咒骂声哭声和叫喊声。

“梁博,梁博。”我大声喊着走了进去。

月亮跟上来的时候,我本想阻止她的,可或许是心里焦急,担心着梁博的情况,竟没有开口。

娱乐城里的火是忽然着起来的,不知是电路问题还是蓄意为之,原本就乱糟糟的人群一下子变得毫无秩序,大家叫嚷着往外冲,我与月亮被挤散,在人流中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转过头的时候正看到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的梁博,几天未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站在那里的时候,好像风一吹就会散了一样。

“梁博!”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梁博!”

他从茫然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看到我时愣了愣,继而用力地拨开人群大踏步向我跑来:“茵茵,你怎么在这里,茵茵?”

他的手抓住我的双手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没事吧?梁博,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我没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而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出去,这里太危险了。”

“月亮,”我慌忙摇头,“月亮与我跑散了,我不能出去,我要找她……”

话音刚落,身后的火席卷而来,人群里发出一阵阵惊呼,而后便是我们身后某面隔板墙轰然倒塌的声音。

“快出去,”梁博不顾我的反对,把我往外推,“穆茵茵,你先出去,我去找月亮。”

火势迅猛,再回头无异于自寻死路,我心怀侥幸:“月亮说不定已经跑出去了,我们先到外面看看。”

是的,月亮本可以跑出來。

她在大城市待过,有逃生常识,知道火灾来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若不是折回去救那个孩子,她本可以逃出来。

消防车赶过来,救火员抱着她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只觉得天昏地暗。

她的身上被蒙上一层白布,我根本没有掀开看一看的勇气。

被救出来的是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好像是在娱乐城做清洁的某个阿姨带来的孩子,男孩受到刺激精神十分不安,一直在大声号哭,将近一个小时情绪才稳定下来,向前来调查的警察哭泣着说着方才的情况:“……那个姐姐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回来救我……她拉住我的手告诉我不要怕……她说她会把我救出去带我见妈妈……我们快出去的时候,有木头砸了下来……她一把把我推开了……她把我推开了……自己被压在了下面……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她被压在下面动不了,还告诉我不要怕……”

火烧之后的面庞和身体全部变形,月亮留下来的,只有她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那年生日,穆天烁送给她的那条月亮吊坠的项链,她视如珍宝,一直都挂在脖子上。

我几欲倒下,身后满脸灰尘的梁博扶住了我,我好似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双手抓住他的手臂。我的视线看向前方,只觉得灵魂好似出窍了一般,整个人怔怔地说着话,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穆天烁还没有回来呢,”我缓缓地说道,“他说过年回来看月亮呢,他说等月亮读完大学,他就娶月亮。他还让我帮他存着钱,留着给月亮买钻戒呢。穆天烁让我好好照顾月亮,从小到大,他就拜托过我这一件事情,就这一件……月亮没了,没了,那么好的女孩,为什么是她呢?不应该是我吗?为什么走的非要是月亮呢?”

我仰起脸来看向梁博:“你说,为什么呢?”

梁博咬着嘴唇,眼里似乎有晶莹细碎的东西落下。

9.茵茵,我能不能抱一抱你

月亮的追悼会那天,我大病了一场,上吐下泻,无法到场。

我原本也不打算去,白花黄菊,挽联黑帐,一想到月亮的照片从此定格在那小小的镜框里,我就不能自已,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抽空一般,思及悲伤事,只能大口呕吐。

梁博代我出席,在遗像前放了一束白菊,圆形的花束,看上去,宛若那晚皎洁的圆月。月亮那各自有了自己生活的父母,露了一面之后便匆匆离开。

接踵而来的,是梁博的告别。

娱乐城被全面封禁,里面查出了大量海洛因和冰毒,纵火是有人蓄意为之,企图毁灭证据。

梁博的爸爸锒铛入狱,执行前用尽自己最后一点人脉,将梁博托付给了自己远在英国的一个旧友。

那天我去找他,他正低头打包行李,听到推门声之后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之时,我们给了彼此一个微笑,可也都知道心底正在流泪。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坐在床边说道,“月亮考了全县第一名。”

“月亮真棒。”他点点头说道。

“我也考上了,虽然不能去太好的学校,但也还不错,谢谢你考试前每天放学给我补课。”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梁博点点头,在我身边坐下。

我们互相沉默了许久许久,我看着墙上挂钟时间一点点流逝,站起身来:“梁博,我送送你吧。”

他点点头。

说是送他到县城里的车站,可我跟着坐上了车,我送了一程又一程,不愿意走,跟着他坐到了市里,又跟着他坐着出租车到了机场。

已经到了检票的时间,我低着头帮他整理行李,他就那样沉默地注视着我。

“说句话啊,”我轻轻推他,“不要搞得像是永别一样。”

他笑了笑:“穆茵茵,你要按时吃早餐。不要再像上次那样胃痛昏迷了,不吃早餐会早死的。”

“早死早超生。”我快嘴接了一句。

他伸出手来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你别胡说,穆茵茵,你不记得了吗……”

穿着熨帖得整整齐齐的白衬衫的英俊少年,忽然半蹲下身体做了一个可笑的动作,仰起脸看着我:“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看着他的眼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穆茵茵,”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我擦脸,“穆茵茵你不要哭,你要好好地生活,健健康康的,你要活很久很久,等着我回来找你。”

“你会回来找我吗?”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

“会,我会的,我保证。”

登机的时间快到了,他伸出双臂来:“茵茵,我能不能抱一抱你。”

我咬着嘴唇点点头,伸出双臂来与他拥抱。

“这样我就可以假装我们在一起过了。”松开我的时候,他微笑着说道。

我们在检票口分别,说好了一起转过身去不准回头,我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远处机场大门的玻璃墙上反射出来梁博的身影,他一直回着头,沉默地看着我走出的每一步。

我刚刚走出机场,穆天烁的电话便打了过来,我盯着手机上那个熟悉的号码,犹豫了许久才按下了接通键。

“穆茵茵,”他的声音还是老样子,“你干吗呢?接个电话磨磨蹭蹭的,是不是没考上不敢接我电话啊?”

“我考上了。”我咬着嘴唇低声说道。

“哎哟,真的啊,”他声音里满是欢喜,“你这死丫头还真行,没给我丢脸,月亮呢?月亮也考上了吧?肯定考得很好吧?快快,把电话给月亮,我要跟月亮说话。”

……

“给月亮啊。”他在那边催促着我。

“噢,”我反应过来,“月亮……月亮现在不在我旁边,她……月亮她考得很好,是全县第一名,被学校喊去做讲座了……”

“真的啊!”穆天烁在那边又喊又叫,“我们家月亮真棒!我也要好好加油,不能落在我们家月亮后面……”

电话那端的他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底也一阵绞痛。

我没等他说完,便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10.穆天烁,你起来啊

从读大学的十八岁到二十六岁,八年里,黄耀明的每一场演唱會我都会去。

听他在台上唱那首《四季歌》:红日微风吹幼苗,云外归鸟知春晓,哪个爱做梦,一觉醒来,窗外蝴蝶飞走了……

一觉醒来,窗外蝴蝶飞走了。

我录下了各个版本,每年清明回乡,会在月亮和天烁的墓碑前单曲循环。

月亮离世的那一年,那个冬天,天烁没有回来。

冬天他裹着军大袄在边防执行任务时,与两名穷凶极恶的盗窃犯交手,在阻止了盗窃犯的行动之后,他们抽出了刀子,搏杀之际,他身受重伤,医治无效,随后赶来的部队和当地警察控制住两个盗窃犯之后,顺藤摸瓜,打掉了一个庞大的盗窃集团。

我躲掉了月亮的追悼会,却躲不掉穆天烁的追悼会,我去了他们的部队,穆天烁的遗体尚未火化,躺在医院里,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他的双眼紧紧闭着,好似童年时期捉弄我,下一秒钟就会睁开眼跳起来吓我一样。

我伸出手去怔怔地摇了摇他的身体,我说:“你起来啊,穆天烁,你起来啊。”

“穆天烁,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从十六岁起就很厉害了吗?你给我起来啊,有种你就给我起来啊!你起来啊,穆天烁!我没有照顾好月亮,月亮也走了,你起来骂我一顿,你起来打我一顿啊,穆天烁,你起来啊……”我瘫倒在地上,整个人泣不成声。

同行的两个领导也都在抹眼泪,有一个走上前来扶住了我,把我带到旁边的休息室,说是要把穆天烁的遗物交给我。

我整理着那些遗物,背对着那两个领导轻声说道:“其实天烁一直希望我能喊他一声哥,这些年来,我从没有喊过他一声哥……”

“我都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呢,他高中时成绩不错,不去参加高考是想出去挣钱供我读书,我们经济条件差,不可能两个人都去上大学,他故意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我。我埋怨他在街上到处乱晃,其实我也知道,他因为还没成年,在家乡找不到长工,又放心不下我不愿意去外地,就四处打打零工供我读书,他在工地上搬过砖,去小酒吧给人家当过保安,还端过盘子……每个月一号会把钱交到我手上,说是这个月的生活费……”

“他打过我一次,穆天烁他打过我一次。有次我跟他说我也要退学,我说不想读书了,他忽然就发火了,伸出手给了我一巴掌,像个暴躁的老虎一样恶狠狠地冲我吼了一顿,我和他厮打在一起,后来我们都哭了……”

那两个领导安静沉默地听着,伸出手来递给我一些穆天烁在部队里的照片。

照片中的他和一群俊朗的同龄男孩站在一起,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桀骜笑容。

我的哥哥,永远年轻。

遗物里面有一张沾着血迹的照片,据说是在左胸前的口袋里发现的,是月亮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黄裙子,笑得一脸明媚,不知人间愁苦的样子。

背后是穆天烁写下的几个字,此身为国,此心为你。

他们在离世的时候,都以为对方正安稳幸福地活在这个世上,这或许是唯一让我欣慰的事情。在他们的人生里,爱是一种优雅,不是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爱就是全部,始于爱情,终于爱情,永在相爱中。

二十六岁的清明,春雨霏霏,春林初盛,我在月亮和天烁的墓碑前放上两束白菊,浇了一壶清酒,转过身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男人。

我一时怔住,手中的酒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八年未见,分别好似还在昨日,我的怀抱里好似还留着他的体温。纷纷扬扬的雨丝里,梁博手捧着白菊,缓缓地向我走来。

宛如梦境。宛如梦境。

我仰着脸对他笑,仿佛又出现那年我们机场送别,他屈身作揖道“娘娘千岁千千岁”的情景。

床头柜上的闹钟一遍遍地响着,可我不愿意醒来。

至少在梦中,还能与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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