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婧祺
我高一那会数学老差了,不知道为啥总学不好,两位数的加减都恨不得拿计算器来。我不缺胳膊少腿的,长得也还不赖,就是对数学过敏,一碰就浑身难受不舒服。现在想来,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数学老师太漂亮。她才毕业,长得婀娜多姿,娇小玲珑,一举打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教数学非老即丑”的千年定律。说话声音酥酥的,像春风拂过脸蛋,所以她一上课我就想睡觉,一觉醒来总像有两只小鸟在我脑袋盘旋,不停在叽叽喳喳:这讲的是啥?这讲的又是啥?第二怪我自己喜欢钻牛角尖。我总在思考数学之外的问题,比如明明两个一眼看上去就一模一样的三角形,为啥要用一整页的纸去证明全等;比如一个水池,已知放水花多少小时,加水花多少小时,问同时加水、放水花多少小时,这不是脑子有病明摆着浪费水吗?我最受不了的还有这样一道题:请问,一斤铁和一斤棉花哪个重?出题大妈,你当我是范伟好忽悠是吧?
我把这些疑问和不满通通告诉李小萌,希望她给我解答,她被逗得哈哈大笑上气不接下气。那年数学老师新鲜花样多,开展一对一“帮扶”,我被分到李小萌那组。这妞人如其名,又小又萌。笑点极低,一个古董笑话她能笑出后现代主义风格,那笑声就好比某辆一直打不着火的汽车。这妞数学极好,压轴题可以做出斯诺克一杆到底的龙马精神来。李小萌动真格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制定魔鬼训练,号称“青春无敌小子数学突飞猛进一路高歌歌声嘹亮亮剑A计划”。首先她把题目分门别类,根据早中晚时间做题,她说这样精力才分配得当。晚上放学,她还要拉着我跑步,她的原话是“通过有氧运动增加我这猪脑袋的含氧量”。下晚自习,她让我把定理、公式默写一遍,她说这叫“电影复习法”。复习完了,我们会到校外加餐,点一碗“樱桃小丸子”,其实就是肉丸加白菜煮在一起。她吃小丸子,我只能吃大白菜,因为她说我是属猪的,本是同根生,手足不相残。
每教我一道题,她总会说两句口头禅:“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呀,傻瓜!”然后又说,“你照我说的做,懂啵?”李小萌做题有个习惯,思考时不喜欢被人打扰,右手不由自主地转笔,圆珠笔在她手上就像荷兰风车,转得我头昏。她时不时抬头看着,说:“要不我教你转笔?”我一挥手说:“无聊,快做你的压轴题。”李小萌笑着答道:“知道了,傻瓜。”我静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干净的脸蛋扑红扑红的。我那时好想变成一道数学题,可以正面看她可爱的模样。
笔锋到这,按理来说,后面应该是我和小萌相识、相恋后唱着刘欢的“我和你,同住地球村”。然而生活是你永远猜不透的,就像数学的X。因为李小萌高一没读完就转学了,转学原因并不是像言情小说的癌症、某位高富帅插足等俗气情节,而是她爸爸工作调动,后面我们基本不联系了。而我之所以把这个萍水相逢的故事写出来,是因为转学之前,李小萌找我出来喝酒、吃饭,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像个疯子一样跑去江边大喊大叫,看漫天星空,畅想着美好未来。那时候我们才17岁,还不太理解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都有些伤感,所以畅所欲言无话不说,恨不得把这一辈子的话都一下子说完。在这么多话里面,我一直想问她当时有没有对我说过这样一句:
“傻瓜,其实我几个月前就知道要转学了,我是故意跟数学老师要求辅导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大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