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立
石头的花朵,骨血的声音,灵魂的呓语,变幻莫测在苍茫的时空里,水的呼吸悬挂在了乌江的高崖。
时光凝聚了歪屁股船的远影,生命升腾了杜鹃鸟的喋血。
脚蹬石头手扒沙,咳咗!——上滩号子的吼起,上水船在一寸一寸地挪。苍穹下,云深雾浓。
弯腰驼背把船拉,咳咗!——纤夫的脚步,撵着乌江的涛声一步一步地移。云彩是帆,船在梦的深处。
一步一躬一把泪,咳咗!——热辣辣的太阳挂在了山上,湿漉漉的憧憬挂在了山上。一只老鹰盘在九天之上。
恨不能把天地砸,咳咗!——铁鞭铜牙般的风雨踩在了地上,龙骨石般的人生踩在了地上,一条石旮旯的纤道,一条生生不息的路!
沉睡了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天地惺忪的睡眼凛风一样掠过,把乌江曲折西流的梦境折成了一只纸鸢,穿梭在高天之下。
绵延千里乌江的水道,惑人心魄的光在峡谷中锋芒毕露,在左冲右突,在上腾下跃,随梦幻在颤,随天地在走,追着幸福的憧憬在飞。
把嗓子交给猎猎的风,把爱意揉进刻骨的痛,浪尖上的舞蹈已经没了看客,心头上的吊脚楼还在殷殷的揪心挂牵。
清风吹来凉悠悠,咳咳!——下滩号子,平水号子喊起,晃荡的心,追撵着激荡的流水,捏一把劲道十足的惬意。星辉下,山峦在走,情意在颤。
连手推船下涪州,咳咳!——梦想赶着热望,挺拔一生不变的祈求,幸福的潮浪在心头上风起云涌。孩子的鼻息在梦中响起,一盏摇曳的桐油灯,亮到了天明。
有钱人在家中坐,咳咳!——人心不静,浪也难平。梦想的碎片,抓紧了,就从指缝间滑落,放松了,仍在指尖上闪烁。
哪知穷人忧和愁,咳咳!——阳光熄灭之后,乌江大峡谷是一处甘露的圣坛,洒落几滴清露,透亮这一方山水,希望之光炫上了心头。
在乌江水道,我嗅到了五千年的味道,文化的碎片飘飘悠悠……轻轻扬扬……大峡谷炫耀的生命之光,在一江号子奔腾的吼喊中穿越了时空……
哭 嫁
乌江女人,只能在闺房里晃动绯红的心事。
哭,一种与生命同在的等待,一种悲和喜的表达,一种命与运的倾诉……一顶花轿,其实花轿有时也可以忽略。
一一哭别老屋的自己,田野中的自己,父母姊妹眼里的自己,邻里眼中的自己。一一哭别用过的镰刀、锄头、斗笠、蓑衣,鸡、狗、牛、羊、猪以及树稍的鸟雀……
从此铺开,一条山高水远、烟笼云卷的路,一条悲悲喜喜、生生死死的路,一条只有怀思不能重复的路。哭嫁,更有了分量。
姓氏就这样淡在哭声里,哭声袅袅进了炊烟,炊烟浮动着乌江号子,乌江号子牵扯这乌江女人。就这样生根,发芽,抽穗,扬花,结籽。号子开枝,哭嫁散叶。
千里乌江,把哭嫁的歌谣一遍又一遍的揉洗,清透了汗息,通透了心扉。这绝不是一场盛宴之后的错觉,坚韧的心音,煌煌猎猎。
孕育生命的光芒,在乌江大峡谷之上,瞩望的泪眼舒卷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