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文
1948年,杉本博司出生于东京,家族经营着颇有规模的“银美”商社,他的父亲是一位业余落语家。杉本博司儿时并未对艺术表现出明确的兴趣,他爱好木工与科学,并且在学校里广泛地阅读历史、文学、艺术等书籍,这些看似琐碎的爱好由好奇心所驱使,培养了他善于观察事物与思考问题的良好品质。他也参加了摄影社团,开始与摄影发生密切的接触。
18岁那年,他进入了一所基督教大学的经济系学习,他的老师是一位马克思主义者。这些跨越性的涉猎,令他的头脑中充满了问题和思考。而此时年轻的杉本博司恰好遇到了一段风云激荡的历史,那就是20世纪60年代席卷世界的学运风潮。中国的“文革”、法国巴黎的五月风暴、美国嬉皮士,在日本则是全学共斗,一时间群情激愤。一腔热血的杉本博司也参与其中,但是由于对事物保持有一种天生的冷静,他并未身陷其中,也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他怀疑运动的破坏力,怀疑政治的正义性,他研究宗教但并不信教,只是通过宗教来思考他所关心的问题。
随着阅历渐长,他选择了开放的美国。大学毕业后,他进入了美国洛杉矶设计艺术中心(Art Center College of Design)学习,入学时他便选择了对他来说最易上手的摄影专业,因为在他自学的过程中,就已经掌握了足够丰富的专业知识。美国活跃的艺术气氛对杉本博司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在美国,他跳出了东方的局限,和不同民族、不同肤色的人共同生活在一起,还可以参观不同地域和历史时期的艺术品。他在这里受到了美国的抽象主义的影响,同时,这些西方文化元素又在他的大脑中与中国的宋画相融合,他发现中国的马远似乎与他在错位的时空中有着某种共鸣,于是他最著名的摄影作品《海景》系列的灵感就出现了。不仅仅艺术品,自然历史博物馆中陈列的拟真场景也让杉本博司的灵光闪现,《透视画馆》系列作品便随之诞生。所谓厚积薄发,他从小到大所积累的兴趣爱好,并没有因为年龄的成长和在与社会的接触中被磨损,反而见得越多,与之碰撞的思想火花也就越多,这对一位艺术家来说是多么难得的一种特质!这些艺术造诣很快便在这个当代艺术的发源地得到了认可和回报,他拍摄的第一套作品就被纽约现代美术馆收藏,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他独具慧眼的观察力洞穿了人类历史的共同情感,以一种极为广大的胸怀来观察世界,他对画面精致入微的把控使得银盐颗粒所组成的黑白影像散发出了令人感动的穿透力。收藏他作品的还有大名鼎鼎的古根海姆美术基金会、纽约大都会美术馆、伦敦泰特美术馆、法国卡地亚基金会等美术机构。他的作品受邀在世界各地展出,作品中体现的东方禅意和西方科学融贯古今。2001年他获得了有摄影界诺贝尔奖之称的“哈苏摄影獎”,2005年,他和他的作品回到了故土东京,在森美术馆成功举办了大型的回顾展,“时间的终结”(End of Time),归纳性地展出了他所创作的最重要的作品,参观的人数创历史纪录。
艺术上的事业如火如荼,然而杉本博司却未局限于艺术。他长期在美国经营古董生意,进行日本传统“能剧”的创作,还在日本国内经营着建筑事务所。他在“护王神社再建计划”中强调追溯古代遥远的神秘力量,形式上则是如同他的摄影一样,处理水、阳光、空气的关系。护王神社那满地的白色鹅卵石最终也出现在了他最新的装置作品中,产生了一种仪式感很强的神秘色彩。所有这些他所从事的工作,看似分属不同学科,实则出自相同的认知观念。我们可以在作品中看到一位艺术家如何看待世界,但很难说我们了解他如何看待自己,而杉本博司则是在横跨多种文化元素的状态下,给予了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他的思维如陀螺般旋转,而因此产生的离心力和向心力的共同作用,就化合成了他手中的一件件艺术作品,如蛛网般将时间和历史连结。
为了再现一个强烈的记忆,他可以远涉重洋拍摄同一个风景;为了创造一个生命般的闪光,他租下了整个废弃的电厂;为了实现一个精准的视觉效果,他可以自己发明各种装置来进行制作。让我们忘记他的作品被拍出的那些天价数字吧,这是一位穿越时间的访问使者,一位跨越民族的谦逊朋友,一位吃着清茶淡饭的睿智老人—这就是杉本博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