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照生命幽微的文学光芒

2014-04-29 19:22:15张丽军
当代小说 2014年12期

张丽军 等

爱瘾患者的泥沼

张 敏

无论在哪个角落,我们好像都是努力地去爱着,可是却难以寻到一份能与之契合的回应。就好像所有努力的呼喊,都没入汪洋大海,石沉海底,杳无音讯。现实是泥沼,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因爱成瘾的人,越陷越深,想伸手拉一把别人,倏然惊觉自己亦是深陷其中。爱是难以突围的,若有一日能逃出生天,也必是折戟沉沙的惨败。

2014年第9期的《上海文学》中,孙未的《愿同尘与灰》讲述了一个看似悲苦实则无奈的爱情故事。小说从徐曼宁家饭桌上的冷场写起,女儿何玥乖巧的人生里第一次忤逆,就是因为不顾劝阻,想要和一个胃癌三期的患者李昊结婚。李昊与何玥的感情甚笃,马上就要步入婚姻殿堂,只不过命运总是喜欢以毫厘之差,击败我们所有人。几天前还是仪表堂堂事业有成的金龟婿,如今却变成了烫手山芋。何玥的单纯与善良让她选择继续陪伴,她跪在医院的地面上诚惶诚恐地祈求:住在我们这个尘世之上的神灵,……我愿意你们拿走我的生命,只要他能活下去。”她一夜间从一个柔弱的小妹妹摇身变成了李昊的母亲,她有战战兢兢但仍无微不至的关怀,她有手忙脚乱却安定沉稳的内心。那些治疗的折磨,让一个原本坚毅的男人从身体上到心理上都形销骨立。在李昊日复一日的古怪与暴躁中,何玥的耐心与希望都消耗殆尽,最终选择离开。而故事的副线穿插了母亲徐曼宁的爱情故事,徐曼宁年轻时错过一个伟岸却带有病气的刘向东,嫁给平庸的何处长始终让她耿耿于怀,觉得自己棋差一招,然而在得知刘向东肝癌死去的消息之后,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最终长舒一口气。爱情与亲情的博弈都黯然收场,母女二人最终都回到了自己原来的轨道。活着为了什么?我们总是说,人活,要强于自己,其实无非是撷取一种拥有最佳选择的优越感来满足自己,以此说服自己更沾沾自喜地活着。孙未对人物内心挣扎的审视与刻画可谓之入木三分,母女之间、爱人之间以退为进的互动方式表述得丝丝入扣,揭开了人物语言背后南辕北辙的心理活动。好像我们越爱一个人,就越是容易口是心非。

无独有偶,2014年《钟山》第5期中周卉的《枕边人》也描述了相似的爱情困境,沈艾作为一个名校毕业生,在老乔事业尽毁、身体残疾的时候,不顾母亲苦口婆心的劝阻,陪在了他身边。沈艾大学时的舍友陈嘉凡撬走了当初追求沈艾的隋同,然而多年后隋同与陈嘉凡感情裂变。老乔知道后反复试探沈艾对隋同的态度,在疑神疑鬼中越来越自卑,这种自卑又让他越来越痛苦,这种痛苦来源于自己的无能的愤怒,他的行为越来越荒唐,不可理喻。沈艾在处理陈嘉凡与隋同的关系中筋疲力尽,回家还要安抚因经济危机而被债主追讨上门侮辱的老乔。一次又一次的突发事件让先前沈艾与老乔间微妙的平衡被打破,老乔最终在一次沈艾外出时割腕自杀。

两个故事中都讲述了在面对男性主体行动能力被阉割后,女性在绝望中求生的困境,这种求生是无希望的,因为我们很容易想象故事的结尾走向什么。这种求生又是令人困惑的,当性别位置被倒挂,爱情突然从丰沛变得苟延残喘,在走向结局的过程中“出走”与“留下”两个声音让女性不知所措。米兰昆德拉说:“我心中已经听到了来自远方的呼唤,再不需要回过头去关心身后的种种是非与议论,我已无暇顾及过去,我要向前走。”故事中的女性都听到了“呼唤”,可是向前走,却终不知走向何处。

城镇化的进程并没有让我们拥有同样的生活方式,在不同的生活方式的碰撞中,我们总是向往着更高明的东西,哪怕要抵达的“彼岸”需要我们跨过虎穴龙潭。说到底,我们并不知道我们在向往什么,在漫无目的的寻求中我们可能会失去一些然后公平的再得到一些。然而到头来,我们想要拥有的却无一例外是让人最踏实最安心的感情,哪怕它并不像想象中奢华漂亮。

《花城》2014年第5期中,贺小晴的《红被褥》中,讲述了一个非常简单老套的故事。小玉的丈夫光光因事业上的成功厌倦了妻子的肥胖愚钝而抛弃了她,转而找了年轻漂亮、精明能干的小端。在某天疲惫的时候光光想起回来看看要中考的儿子,再回到家,还是原来油腻的感觉,然而回来的次数多了,加之小端不断地催促买房结婚施加压力,事业上又有些不顺利,光光心中的天平又重新倒向小玉这边,二人最终破镜重圆。这个世界上最具悲情色彩的词是“回来”,无论事情的结局是什么,都代表着有人曾经离开过。这个意义上来讲,光光的“归来”是讽刺的。但在这个文本中“小玉”的形象是耐人寻味的,她是怯懦的,不争不抢,永远包容而体贴,逆来顺受。她的喜怒哀乐总是淡淡的,连慌乱也是走马灯一样的。只有在文章的末尾与朋友说起与光光的复合,才显露出一些洋洋自得的情绪。她身上体现出来的“地母”般包容的品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严歌苓《第九个寡妇》中的王葡萄。而《滇池》2014年第9期中,华杉的《狐狸精》有反其道而行之的倾向,金花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性形象,她虽有家庭却与丈夫并无感情,在去城里打工时与同村的包工头狗子相恋,狗子与金花同病相怜,狗子的老婆只知道向他要血汗钱。二人日久生情,然而工地出事,泉叔私欲作祟解散工作人员,金花为爱奋不顾身留下来,却遭到泉叔回村的诋毁与挑拨。金花回村后遭遇种种磨难却对狗子始终如一,最终狗子被释放,他抛弃金钱、地位带着金花奔波流浪到其他城市。

两个故事南辕北辙却殊途同归,看似相反的故事情节却是在表达相同的道理,我们所要追寻的,无非是大难时的相依为命,平凡时的不离不弃。我们追寻更好的,我们情愿在爱的泥沼里越陷越深,即使有时候我们错过了最好的,即使我们被禁锢在错误中与正确的人遥遥相对,但这一切都不妨碍我们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

在情感的泥沼里人们多是敏感而拙言的,因为想太多反而一言难尽。因为没有正确表达的出口来宣泄,一些畸形的情感慢慢茁壮成长,这样的现象也是我们当下生活中难以忽略的一个问题。

在李铁的《手影》(2014年《花城》第5期)里,一场可笑的误会让王翠华与吴国栋相识,然而二人在临近结婚时吴国栋意外身亡,王翠华在参加葬礼时发现吴国栋有一个十岁左右的私生女。莫名其妙的,王翠华好心收养了这个没人要的女孩青苗,然而在多年的相处中青苗误以为王翠华是她的亲生母亲,于是她反复质问王翠华是不是她的母亲,这个身世奇特的女孩虽然得到了王翠华否定的答案却一直执着于此,为此她不惜一次次的破坏王翠华的婚事。在矛盾与自我矛盾的过程中,青苗越来越固执地寻求这个答案,内心中无处安放的情绪让她迷恋上手影并一发不可收拾。王翠华在朋友的建议下带青苗参加了选秀节目想以此让她有所排解,然而青苗在主持人问她有什么心愿时说:“我想让我妈妈认我。”王翠华慌不择路地离开了现场。

故事中青苗这个形象是敏感又寡言的,更多时候她表现出一种病态的偏执。有人把孤独表述成:所有人都在说,可是没有人在听。手影这个带有象征意味的意象贯穿了故事始终,手影是无需言语的,只是形象地去展现事物。故事中随着青苗手影技能的熟练,这个女孩子越来越沉默孤独,越来越偏执。她选择性的过滤掉与自己想法相悖的东西,拒绝交流与倾听,这些使她对外界缺乏判断力和信任,执拗于自己内心的答案,最终让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都难堪不已。在王祥夫的《锥形铁》(《上海文学》2014年第9期),李月峰的《女人方式》(《花城》2014年第5期),钟正林的《春天远去》(《钟山》2014年第5期)中都不同程度地讲述了陷入爱的泥沼里无处诉说无人倾听的孤独人格。她们或偏执、或古怪,都无一例外地把自己埋葬在畸形的情感里。

在秋季的南方杂志里找到共鸣是一件非常容易、也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文学的意义之于我们,大概就是不用“走异地,逃异路”就拥有了别样的人生。季羡林说:时间是毫不留情的,它真使人在自己制造的镜子里照见自己的真相。我想文学也是毫不留情的,我们在一个又一个好的文本里看见的,不只有眼前真实的苟且与枉然,还有诗与远方,这总让人心存感慨,心生希望。

烛照生命幽微的文学光芒

李海丽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若清秋节”。自古以来,秋天便是离别伤感的象征。树树秋声,山山寒色,声色之间,埋藏着一点悲伤,一点凄凉。与深秋大自然的萧条相比,文学期刊丝毫没有一点落潮之势,反而以丰厚的文学作品、浑厚磅礴的气势、深沉绵密的意蕴充斥北方文学期刊,见证了一代代文坛新杰不可抵挡的成长力量。综观北方文学期刊,我最大的阅读感受便是作品的现实感和时代性强,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近几期北方期刊中作家在再现社会现实的同时,擅长把握琢磨主人公隐秘幽深的心理,暴露真实自然的人性,刻画了不同阶层、不同命运的人物画廊,照亮了幽微的生命与迷失的灵魂。活着不仅需要不顾一切的勇气,更需保持坦然宽容、纯真美好的心态。

刊登在2014年第9期《飞天》上的李新勇的短篇小说《偷着活》,顾名思义就是阐释活下去的艰难不易。故事的背景发生在文革期间的一个公社里,因为父亲的反革命身份,我作为“劳改犯的饿痨鬼儿子”,和奶奶一起生活在村子里,却没有任何地位和尊严。小说以细腻缜密的笔触详细描写了公社宰割公牛的过程和步骤,字里行间全是血泪,极力讽刺了文革对当时人们的物质精神造成的巨大伤害。我们会为公牛的顽强生命力赞叹,为麻木不仁的看客悲哀,为了生存,人人变得残忍暴力,淳朴人性变得扭曲变形。文中关于吃的描写与阿城的《棋王》有异曲同工之处:主人公所处的是一个政治混乱、物资匮乏的时代,他们对物质的第一要求就是吃。他们的吃相、饥不择食以及对食物的欲望,实质上揭示了人们贫寒饥饿的生存困境。对吃的向往,实际是对饥饿的恐惧,对生存的焦灼和现实的焦虑。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生理需求是最底层的,作者直面人类最原始最基本的需求,让我们能真切体会到那个时代活着的艰难和活下去的欲望,读者感同身受,才会产生永恒的生命力。

活在当下,需要一份坚强执着的勇气,生活不尽人意,且行且珍惜。当今社会物质经济高速膨胀发展,人们的腰包在鼓起来的同时,却忽视了精神水平的提高。生活中充斥着大量利益链条、买卖良知、勾心斗角等不公平的社会现象,淳朴健全的人性渐渐被欲望吞噬,置身于自己所设置的陷阱中不能自拔,自己堕落的同时,更给身边的人带来难以弥补的创伤。《北京文学》2014年第9期袁亚鸣的《范军是只骆驼吗》是一篇现实感和批判性很强的中篇小说。它讲述的是以范军、彬炎、二龙等生意合伙人因财富、债务纠纷,恩怨相加、环环相扣、互相算计的故事,以前亲如手足的好哥们,一旦利益财富堡垒倒塌,好友为自保便倒戈相向。所有的财富都是一场激动人心的追逐游戏,在这场游戏中,高贵和低贱,良知和罪恶,都在耳鬓厮磨,因为拥挤所以推搡,因为推搡所以追逐,因为追逐所以厮杀,最后我们看到了悄无声息的硝烟战争。作者用细腻的笔法,勾勒了一群时代淘金者的脸谱,在对欲望刨根究底的同时,实现了挖掘人性的高度。无论是范军还是彬炎,他们在财富追逐中探险,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未知的悬念,他们从一无所有到黄金万两,从家财万贯到两手空空,财富可能今天在海水里,第二天变回转移到沙漠中,每个人的明天都是一个充满悬念的挑战。每个人在追逐金钱利益的过程中,往往被自身的欲望淹没吞噬,所以活在当下需要大胆执着的同时,保持一颗纯洁善良的心,自觉抵制诱惑干扰,以防在欲望的都市中迷失自己。同期朱晓琳的中篇小说《登塔》也道出了当今社会比较关注的官员干部作风问题。作者把文本视野设置在大学这一名利场,讲述了中文系教授辛建业为帮儿子辛超完成博士论文答辩,获取高校就职的敲门砖,凭借自己的“长城学者”身份,威逼利诱各级各部,不惜一切走动关系,创建了层层嵌套、密不透风的利益链条,从职称、职位、学术答辩、申报等各个环节展现了大学无处不在的勾心斗角、利益熏心等丑恶现象。这是一个拼爹的时代,辛超是众人之中的幸运儿,从一出生父亲就已经为他筹划好了一切,初中、高中、本科都是在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专业,尽管成绩平平,但是凭借父亲的大名和任课老师的识相关照,轻松获得文凭那是小菜一碟。相比之下来自农村的同门师兄小艾,由于无权无势,没有可以走动的关系,整整六年都没有通过论文答辩,一度沦为导师的打工仔,长期的精神折磨使他成为“近乎是发育不良且未老先衰的学术侏儒”,最后患上突发性精神障碍症被逼退学。试问到底是小艾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呢还是现实社会太残酷,《登塔》在小说的结尾暗示我们:利用权力铺垫起来的生活既是登入高塔的台阶,也是跌入泥潭的沟壑。在人生这个大舞台上,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独特的命运,我们不能改变残酷的社会现实,但是可以保持一份活在当下的乐观心态。

微薄的工资、高昂的房价、环境污染、树木的砍伐、扭曲的家庭伦理、道德的缺失、紧张的生活节奏,这一切像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使生活在其中的人们难以喘息,在这样喧嚣骚动的境遇下,诞生了周蓬桦的《鸟人》(《鸭绿江》2014年第9期上半月刊)和王选的《游啊游的黑纱裙》(《山东文学》2014年第10期)。《鸟人》写出了渔村的马汉厌倦了尘世的浮躁和生活中的烦恼,抛弃一切束缚在森林里寻找快活,专心研究鸟的发声系统,甚至割掉了自己的声带,尽管不为人所认可,但是马汉在静谧的大自然中找到了自己的一席栖息之地,也算是实现了自身的价值。直到死,他都用无声的反抗来争取最后片刻的自由,保持了一份与世无争的心态,远离这个喧嚣的世界。《游啊游的黑纱裙》文本写了一个已经高考过或还未参加高考的女生在现实生活中的生存困境。黑纱裙是迷惑、束缚自由的象征。作品在一个悲伤的噩梦中,呈现出未遂的婚变带给我的伤害。丑陋的社会现实在一步步的扭曲变异我的人性,展现了我与我的灵魂之间在对话、质疑中的挣扎反抗。

《时代文学》2014年第9期(上半月)次仁罗布的《兽医罗布》以藏民族的:“悲悯、忍让、赎罪、宽容”等传统文化精神为根基,用文学的手法阐释了人活在当下的意义、生存的困境和在世时如何活得有尊严。作品主要讲述了人类大我形象的主人公罗布,心地善良、乐于助人,面对巨大的舆论压力和家庭分裂的风险,瞒着妻子毅然接济了处于社会底层的牧女永青。尽管妻子其米刚开始不能接受这样的爆炸事实,但是爱情的力量和罗布的博爱精神最终感化了她,并接纳了永青母女。罗布一夫两妻的做法以挑战权威的勇气,打破了当时伦理道德束缚的底线,呈现出对生命形态的另一种思考。在当今物质利益至上的快节奏社会,善良同情的本性已几乎被金钱泯灭同化,人类一度否定人生质疑人性,从次仁罗布的笔下,我们却看到了人性的高尚无私,收获了一份积极健康的力量,更看到了一群冷漠自私的众生相,他们的存在也证实了宽恕远比成见更重要,活在当下需要的更多是自身以及别人的宽容心,放逐心灵才能得以永生。文本以兽医罗布和两个女人的感情为线索,层层设置文字陷阱和叙事圈套,充满大量诡异梦境、奇异法事、灵魂对话等情节因素,增添了小说的神秘色彩,在叙述策略上与先锋派作家有很多相似之处,尤其是马原《冈底斯的诱惑》,以叙述者和人物交错循环、扑朔迷离的叙述方式展现了藏族风俗和充满魅力的生存方式,造成了离间效果,从而对作品做出清醒理性的判断。

女性是文学史上的弱势群体,但是当代文学上自强独立的女性形象正在逐渐改变人们对女性的偏见,例如王安忆的《长恨歌》中王琦瑶和铁凝《玫瑰门》中的司漪纹,她们生命本体意识的觉醒是值得肯定的,如今文学期刊也是日益关注女性题材。对女性命运和女性精神的关注最能融合阐释活在当下的文学意蕴,给人继续前行的勇气。2014年刊登在《北京文学》第9期杨秀春的中篇小说讲述的是地主的女人唐英在土改运动中被划分给贫农李憨做老婆,她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女儿腊梅被日军劫走、儿子在劳作中被石头砸死、真心相爱的丈夫被逼自杀,幸福美好的家庭支离破碎,亲身经历了从荣华富贵到险遭失节的起伏人生。对于这断崖式的命运转折,尤其是面对李氏兄弟三番五次的侮辱,她也曾选择悬梁自尽,但是活下去的意念和反抗绝望的执着战胜了毫无意义的逃避,这是一种活在当下的巨大生命力量。小说的结尾写道唐英临死前原谅了一切伤害她的人,包括那段不堪回首的残酷社会历史,释然过去,清净自在。

命运是无法捉摸的,面对生活中的洪流巨浪,活在当下需要一种反抗绝望的毅力与包容。只要能从自我中解放出来,就一定能活出自己的精彩。

诗意的静美

孙亚儒

秋,又一次来到我们身边。不同于往日,今年的秋天散发出了一种别致又优雅的美——静。静,不似冬季里的凄冷,不似春季里的骚动,更不似夏季里的火热。秋之静,是一种经历过后的坦然与优美,是一种带有成熟后所散发出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温情与暖流。秋,应该是一幅静态的却包含了无尽意味的人物山水图。在这幅壮阔而静美的秋景图里,包裹着内涵丰富又具有无尽韵味的人类发展的长河中的历史的变迁、生命的转瞬即逝、灵魂的叩问和情感的回归……

贾平凹的长篇小说《老生》(《当代》2014年第5期)所带给我们的对这个民族雄奇强健气息的拨动与再现,是关于人与历史发展的静思。在这部民间写史的长篇小说中,作者共给我们讲了四个故事。每个故事既是单独的历史再现又彼此联系谐成整体。每一个故事里的开头都有一大段《山海经》的篇章描写。《老生》四个故事中的四个主要人物分别是老黑、马生、墓生、戏生。他们的故事主要由一位传奇式的人物—唱师向我们叙述的。唱师是一位专门给死去的人唱歌以保佑他们灵魂得以安宁、死后得以长眠的民间艺人。正如他自己说,“作为唱师,我不唱的时候在阳间,唱的时候在阴间,阳间阴间里往来着,这是我干的也是我能干的事情。”唱师没有家,当然别人也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纪,惟一知道的就是他很老了,但是他的容貌却一直没有变化。恰恰是因为这样这位神奇的唱师才得以目睹了秦岭这个地区的历史的变迁,也见证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英雄的成长。第一个故事里,唱师向我们回忆了原来是长工兼保镖的老黑,在他的身上,既有中国男性的勇气与担当,又有对情爱的胆量与执着。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知道了可以反抗的游击队。于是在共产党员李得胜的号召下,自己组建了声势浩大的游击队。固然在整个过程中也有带有人性的恶的一面,如共产党员李得胜误杀了本去给他们采花椒叶做饭却被认为偷听了他们的任务偷偷去报信的跛子老汉。但是,在一次次的与敌人交锋的过程中,在反抗与斗争之间,老黑逐渐对整个封建社会有了抗争的意识。最终,游击队失败了,老黑也壮烈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然而他的死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他第一枪、第二枪杀死了要欺负心爱的女人四凤的两个汉奸,第三枪杀死了四凤,因为他不能容忍被强奸而且已经疯了的四凤。第四枪他失败了,被保安队的人残忍的杀害。老黑死了,但是他身上所体现的这个古老的民族所独有的反抗气节与启蒙精神,却在以后的秦岭大地上生根发芽、生生不息。第二个故事里,唱师向我们回忆了另外一种人,虽然他也是个孤儿,然而历史的偶然变化,使这位贫困的小人物一下子成了村子的核心人物,到了土地改革的时期里,这位原本让人唾弃的孤儿便有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然而,他似乎没有将这份幸运好好守护,相反却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他投机取巧、作恶多端,对那些本应该保护的人们施以最恶毒的报复。这正是体现了作者对历史的正确的全面性的反思。在这个故事中,还有一个值得称颂的故事,是关于长工白土与玉镯的爱情故事,他们共同经历了苦难,经历了现实中无情的一面,但是最终却在患难中得以相濡以沫,虽不能同日生但却能共同死。当满头银发完全傻了的玉镯露出缺牙的微笑时,白土的心里感受到了最纯真的幸福,这种朴素的爱情故事也许只有在民间最朴实的人群里才会出现的吧?第三个故事里讲了墓生,时间停留在整风运动的历史时期。在那个有些荒诞同时又被盲目崇拜所冲昏头脑的日子里,三年的自然灾害,割资本主义尾巴运动的开展,使得整个阶段既有吃死婴的现象,也有人杀人的悲剧。对妇女的残害、人与人信任的缺失、人性的残忍、对无辜的群众的迫害等等,都萦绕在这个时期里。墓生是一直被人瞧不起的一个人物,但命运的驱使又使他生活在了老皮即公社领导的身边。自从见到了竹节虫那个可以随着周围环境变换颜色的动物之后,墓生的脑子开始嗡嗡作响。也许墓生终究会成为那个时代的牺牲品。他无法像竹节虫一样轻松的生存下去,他即使说了谎,即使见风使舵也终逃不过命运的摆布。也许这就是历史,也许这就是人性中无法改变的东西。最终墓生在收国旗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山崖,一块巨大的石头插入了他的脑子里。临死时他还以为收了红旗,还用手去接那些闪光的星星。墓生的出现,显然是作者一种对于人类命运与灵魂的归宿的反思。第四个故事讲了改革开放时期的农村发展状况,改革开放的确使贫困的人们富了起来,但在每一位发家致富的人身上,却都带有一种无法抹去的“恶”。故事中的戏生是一个当年游击队的成员的后代,骨子里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自豪感。在唱师的介绍下认识了老余那个要编写游击战历史的县政府文书之后,开始“步步高升”,在老余的鼓动下,戏生担任了村长。于是,一系列的有关改革初期,利益的驱使,村民投机倒把,对能源矿产的任意损坏,以及商品经济所带来的欺骗与道德沦丧的迷雾,开始弥漫整个村庄。尤其是以戏生假传秦岭有老虎的事件,则直接惊动了整个国家。从某种程度上,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戏生,似乎永远在受着别人的驱使。他什么都不懂,但却是什么都在做,那一件件违背自然规律、违背道德的事在戏生那里终不过是一场场游戏。戏生从来没有站在自己的生命与灵魂的角度考虑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从这一点上来说,戏生是可悲的。但是瘟疫事件之后,本该待在自己的家里老老实实地养腿伤的他,却最终为自己活了一次,他不顾家人的反对跑到瘟疫现场去救人。尽管他知道村里人看不上他,因为他做了很多害人的事情,可是他的爷爷为了游击队死去,他的父亲也是因为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死去。戏生临死之前说村里人亏了我三代人我还要救村里的孩子们。对于戏生而言,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想到了他人的安危,这是一种最朴素最纯真的人性生命的体现,这也是在人类的发展史上描绘出的最浓重的一笔。

刊登在《十月》(2014年第5期)的短篇小说《无根芭蕉》(薛媛媛)向我们诉说了一个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与信任的故事。刘琪伟得了肝癌,他来到了傣族竹楼里,想最后一次欣赏一下那些原始的美丽风景,想让自己与美丽的世界做最终的告别。楼主岩香仲是位热心善良且懂得医术的傣族人。很多年前,他收养了自己现在的女儿咪么欢,一位非常泼辣同时又很善良的女孩。她可以帮着父亲料理一切家庭事务。故事就是这么展开了,刘琪伟没有钱了,只有一张机票钱,他恳求善良的岩香仲能够让他再住几晚,善良的岩香仲同意了,同时通过刘琪伟的脸色看出了他应该有很严重的肝病,岩香仲通过给刘琪伟把脉觉得只有无根芭蕉和野牛胆能够治他的病。于是,岩香仲不怕跋山涉水,历尽艰难帮着刘琪伟找可以治病的无根芭蕉而且不小心把自己的腿摔断了,还拿出一万元让去缅甸的老乡给他带回一点野牛胆。但是,当岩香仲兴高采烈地把药材拿回来的时候,刘琪伟却悄悄地走了,而且还没有交欠下的房费。岩香仲从此陷入了担心的漩涡,不是担心刘琪伟欠的房费而是担心刘琪伟的病会加剧。他不断地说,他应该知道我去找无根芭蕉了啊。这件事对于岩香仲而言成了心病,他为此都病倒了,但是刘琪伟始终没有出现。女儿咪么欢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给岩香仲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他刘琪伟已经拿到药了,而且病情已经好转。但是这却使岩香仲更加关注起了刘琪伟的病情,还要女儿拿纸跟笔写信告诉刘琪伟一定要注意饮食方面的事情。故事里的关键人物刘琪伟到底去哪里了,死了还是没死,或者知不知道在世界的一隅,有一位陌生人为了关心他都生了病?我们不得而知。在这里,岩香仲身上的那种真诚与爱超越了世间一切的东西。金钱等物质利益在他面前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这是一种生命的尊严与爱的显现。

我们感慨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真诚,我们也会感受到世间万物的和谐与默契。在一个静静的《女人和狐狸的一个上午》(秦岭《人民文学》2014第9期),两个同样怀有身孕的母亲用生命为我们演绎了一曲伟大的人与自然与动物和谐共生的赞歌。女人和丈夫坝子生活在一个村庄里,村子里以打狐狸为生,因为狐狸皮可以卖很多钱来做成漂亮的衣服。但是不知怎么,村里的井枯了,村里人喝水非常的麻烦。有一次女人陪着丈夫去打一对狐狸,在女人的哀求下丈夫放了那只怀孕的母狐。在那个女人临产的上午,母狐来了,它也是要喝水,身怀幼子非常艰难,但是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取水喝。不幸的是掉进了水缸里,在慌乱之中,女人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去救狐狸,但是终究没能成功。几天后,女人也难产而死。坝子和村里人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村里老是缺水的原因:生命是平等的,在心与心的交流中,万物才会得到永恒,而人类对自然与动物的过度残害必将遭到大自然的报复。而这么简单的道理却是两位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同样《妖母娘娘》(陈世旭《人民文学》2014年第9期)也是用一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人若想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必须做到的就是人与自然应该和谐的相处。萧光明作为一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到九流村当村官,起初他只是想好好的为村里做出一些大项目,可是事与愿违,为了建造所谓的“中国美人鱼之乡”,他不惜把村里人一直供奉的妖母娘娘运出了村子,但是之后却发生了一系列很糟糕的事。比如九流村的千年老樟树一夜之间齐根倾倒,横断溪水的怪事让萧光明开始逐渐意识到了妖母娘娘本来就属于九流村,几千年几万年均是这样,人们在利益的驱使下肆意破坏这种平衡,必然导致生命链条的毁坏,从而影响到人类自身的生存与发展。于是萧光明决定终身留在乡村,做一位乡村诗人,他想把自己的生命化入最原始的自然状态,从此诗意地栖居在广袤的和谐大地上。

几千年来,万事万物都在静静的繁衍与生长,作为万物之灵长——人类,不仅在历史的长河里,同样在现实环境的生存中静思,也是在与自身的斗争中逐渐反观自我,审视并叩问自身的灵魂。《我们的塔希提》(蔡东《收获》2014年第5期)则静静地向我们表达着这种来自于人类自身与理想国度的思考。主人公麦思是图书资料室的管理员,每天的繁琐的工作让她感到非常压抑,她也是有理想的人,但是现实的残酷使她不能随心所欲。她想辞掉工作但是想到老家里对她的工作的那种膜拜与认同,又使她不忍心放弃这些表面且虚荣的东西。而老朋友春丽则恰恰与她相反,她不断地追逐自己的理想,但是从未成功过。这一切让麦思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欲望。麦思的丈夫高羽则也有与麦思同样的感受,一次与春丽的谈话彻底的让高羽爆发,他决定离家出走,追寻理想,不再忍受这种内心的煎熬与苦闷。在高羽离开的那个晚上,麦思撬开了高羽一直锁着且不让人看的抽屉的钥匙,打开的一刹那,麦斯看到了里面有一把仿真的枪和青少年时期的小小的让人心疼让人流泪的望远镜。塔希提,本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名称,作者将其比做内心的伊甸园,在现实与梦想的挣扎中无法自拔。也许每个人的内心里都有一个塔希提,只是人生短暂,可我们什么时候才会抛弃一切奋不顾身地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塔希提?

梦想的力量永远不可估计,可是在生命的长河里,却永远有一种无形的绳索一般永远牵拉着我们。《夜阳》(七堇年《收获》2014年第5期)讲了主人公我在西班牙与一位爱慕自己的女郎Nox之间的故事。在一次次的跟Nox相处的过程中,我却不住地回顾着自己以前早已厌倦的妻子建平的生活,固然西班牙女郎有着丰富的经历和背景,但是我仍然决定要回去,回到那个我熟悉的大洋彼岸。是什么在驱使着我要离开果断地拒绝西班牙女郎的苦苦哀求?也许就是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就是那植根于我们内心的那种无法割舍的情感吧。

在这个安静的秋天里,我们一同走过人类的发展史,也领略到了人性的善与恶。作为人类,我们有信仰与理想,却要不断反思和回顾。前方的道路固然很漫长,我们依然要静静地走。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会避免浮躁与盲从,才会稳稳的大跨步向前进,才会领略到诗意的静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