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

2014-04-29 00:44方一舟
当代小说 2014年12期
关键词:音乐

方一舟

路上遇到了堵车,是两辆卡车相撞后阻塞了其他车辆的通行。

我们开车已经在路上两天两夜了,全身疲惫不堪,眼皮沉重,相互打架,头发好像造窝的母鸡一样乱蓬蓬的。我的脸色蜡黄,跟未老先衰似的。这是初秋时节,天空还在下雨,路面很光滑,我们的货车总算离开了堵车的地方,很晚才抵达卸货的异地城市。然而,已经赶不上卸货了。我们只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挨到明天。而此刻的夜晚,除去街道霓虹灯装饰得格外别致,其余和别的城市并无大的差别。街心到处可听见从超市或者其他娱乐场传来的歌声,歌声或者伤感,或者凄迷,又或者节奏性极强。我和我的同伴单调乏味地闲聊了一阵,就去寻找休息的地方。

好多天都在路上奔波,也没有饱饱地睡过一个囫囵觉了,睡眠颠倒,生物钟紊乱了。跑长途的旅人根本没有什么昼夜之分。我深知我们这些货运司机永远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一年半载都在路上跑,有好多司机朋友因长时间的劳累,积了一身的病,有的运气不好,连性命都搭上了。说来也好笑,跑长途货运车的人似乎多半是少数民族。我们老家的人在出车前都要洗个洁净的大水(依照风俗习惯沐浴),因为害怕发生意外,他们认为即便是赴死,也得把身子洗得干干净净的。我们已经对旅途中发生事故这样的遭遇屡见不鲜,碰上肇事者,大家不免都会暗中祈祷一番,这是对别人的祈福,同时也是安慰自己。

每到一个陌生之地卸货,我们都会把车找个地方停下来,在驾驶室睡一会儿。等天亮后,货主来了,边清点货物边卸货。有时碰上个难缠货主,便会万般刁难,有的还会与装卸工串通一气陷害我们,设法扣我们的运输费。与这样的货主打交道,简直能把人气死,临了几吨货物就白拉了。我们要是态度强硬,人家还会纠合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伙来威胁!碰上这样的主儿,纵使有天大的愤恨,都只能把舌头一吐,忍气吞声罢了!

为了这些,我们老板总是气急败坏地发上几句牢骚,埋怨一番我们这些雇佣的司机,然后就灰心说一句:“日他娘的,外地的沙子压不住本地的土,车不好跑了!”

这是大实话。

天下乌鸦一般黑,唧唧不要笑嘎嘎,当老板的都一个样!我们老板也是个很抠门的家伙,用我们的家乡话说就是个啬皮,根本拿我们司机不当人看,在我们的食宿和待遇方面很不够意思。比如就连住宿的钱都舍不得掏,每次熬夜那么辛苦,到达卸货地点后,货一卸,又匆忙配一车货立刻命令我们开始了新的征程。这老板心黑得连司机住一宿,休息休息都不肯花钱。花钱对老板来说无异于剜他们身上的肉。说句发自肺腑的话,那真叫:没良心!

今天我们老板像是把自己的内脏洗涤了一遍,犹如换了个人似的,将车停在停车场地,就去登了个房子叫我们去休息。也许是这几个月来一直没睡过个安稳觉的缘故,他自己熬不住了,才有了这番安排。

停车的地方到处散发出油腻污浊的气味,靠近旅馆外面马路上的垃圾桶里也散发着一股臭味,这味道夹杂在晚上冰凉的空气中弥漫着。几只流浪猫和无人照看的卷毛狗在那里翻来覆去争夺餐厅倒掉的食物。

雨依在淅沥淅沥地下着,路面上散发出阵阵腥味,使我更加感受到这空气里的污浊。我的同伴与车主都休息了。不知为什么,我却睡不着,于是就离开房子,去外面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灯光暗淡的大街,往那个有音乐传来的方向散步。街道两边有许多不慌不忙的路人,尽管天空下着牛毛细雨,但仍然有好些情侣相互纠缠不松似的牵着手,或者打伞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窃窃私语。他们的脸上流露出不同的表情:或者高兴,或者悲伤,又或仿佛在商量着要去一个秘密的什么地方闯个什么祸端。我仿佛被涌动的人浪攫住,一下子被卷入其中,跟上他们走着。

一开始,在这冷漠而又潮涌的人空中,我被推来撞去,觉得惬意,可过不多久,我被这陌生的人群和他们的笑声弄得有点厌烦。异样、陌生或不屑一顾全部投在我的身上。碰撞,以及沙沙作响的脚步声,使我内心里突然滋生出些许寒意。一直在长时间开车赶路,加上发动机的隆隆吼声,觉得路面依旧在颠簸动荡,全身仿佛还停留在长途跋涉的那种眩晕里面,地面像车似的在摇晃着。

我拐进一条蚁穴似的巷子里,灯光也暗淡下来。这捉摸不定的暗淡,还有这意想不到的静,使我略约有些舒服。我缓慢地观察着这一条条不太寻常,但却十分相像的巷子,这一条和睦,那一条暧昧,不过每一条巷子都显得幽暗,还可以听见一种低沉的音乐和神秘。这一切都笼罩在城市霓虹灯的下面,泛着彩虹色的微弱光圈。

我喜欢异地城市的这些充满情趣的街巷,这充满种种诱惑的神秘场所,为那些在外谋生的孤独旅人们提供了一个归宿。这里每一个古典式房子都飘散出诱人的音乐,每一个窗户里都能看见桌子上燃烧着蜡烛的光焰,仿佛向人们发出亲切的邀请,门前还有一对中古打扮的门童在招徕顾客。透过门缝,裸露的身体在昏暗的灯下闪烁着微光。酒吧里喝醉的顾客肆意疯狂,他们在争吵抬杠。人们在这里总是能抛弃应有的寂寞与烦恼,意外的邂逅总能让那些空虚难耐的灵魂获得瞬间的安抚。神采飞扬,以及莫名的笑容,充满了另外一种生命的诠释,因为这里的一切是家乡的小地方所没有的。它是生命释放欲望和不满的另一个窗口。一些奇遇,肮脏和交媾都在其间。这些地方在世界的每一个大小城市都会存在。一切都在拉下帷幕的伪装羞涩中进行。在这儿,粗野无度的兽欲可以任意发泄。这些昏暗的巷子里,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种沉默的欺骗,透过这些暗淡的迷雾,可以隐约看见这个世界的霉腐。我在这里转悠了许久,倾听着这些不安的空虚与寂寞。突然,我听见什么地方在唱一首我很熟悉的《风诗民谣曲》(这歌曲被懂音律的人重新编排,并赋予了它新的生命形式)。我在跑货运之前的大学生活里,是个音乐迷。顿时,我被这突然传出的音乐深深地吸引,觉得亲切和感动。我挨个儿地寻觅着。这里每一个房门都被暗淡的光亮打扮着。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我已经能辨别出那传出音乐的地方了。环顾一下,便推门进去了。在房子过道,一个人影儿在那里走来走去。我有些诧异。那人突然把耳朵贴着过道的玻璃包厢听着什么。由于紧张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他仿佛有点紧张。他看见我之后,显得十分尴尬嘴角一动一抽。随之他便转身走开消失在暗淡的光线里。我望着那消失的影子,十分纳闷。音乐似乎更加响亮了。这歌声依然诱惑着我。我便进入了一扇玻璃门包厢。

歌声突然停止了,仿佛是断了弦的琵琶一般。好像一切气氛都是因为我的介入而被破坏。我的目光慢慢地向包厢里游弋环视了一圈,这屋子的装潢给人一种冷色基调,吧台上靠着一个女人,身体懒洋洋的,她的一只胳膊在吧台上面斜撑着,一脸浓妆,她的头发如马鬃般粗,可是颜色漆黑,在灯光的映衬下泛着蓝色的光。但她刻意想把自己的年龄隐藏在胭脂水粉里。吧台里面还站着另外一位上了年岁的老女人,头上别着一朵白色的花朵,她不断地变更姿势,一会儿摸一下耳朵,一会儿又捋捋头发上插着的花,她的脸上起着奇怪的变化。由于灯光太暗,我辨不清那头上是什么花儿。她身体发胖,从体魄与气势上,一眼就可以断定她是这个音乐吧里的女主人。通向里面其它包厢的门虚掩着,隐约可以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头,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包厢里的秘密。突然造访的我,使里面的人感到有些压抑。先前靠着吧台坐着的那个女人站了起来,问我想干点什么。她的普通话说得有些夹生。我摇摇头,然后说自己想听听刚才的音乐。那女人冲我目视了几秒钟,然后带着懒散的步伐转身走开,她先把音乐放上,又顺手将一瓶碳酸饮料拿给我。

音乐重新响起来了。置身于这样一个音乐世界,是一种享受。我仿佛整个人都钻入这音乐里,融化在音符当中了。

先前那个给我拿饮料的女人突然对一个人发出:“你这个贱货!”

我有些惊诧。她朝门口走进来的那个男人努努嘴,“我是在说这个不知廉耻的人!”她发出神经质似的笑声。我认出他是刚才在走廊上那个焦虑和偷听的人。此时,这个男人显得那么的无辜。他的样子像个丧家犬。我向他表示友好。他显得十分谦卑,这使我不禁心头掠过一丝悲凉。

“您觉得这音乐怎么样?”那女的故意将头伸到我面前,还把脸凑到我脸上。

我极力挣脱,起身离开,那女人却再一次抓住我,将我的脖颈用双手锁起来。她的这一举动让我极其紧张。她明显是想让我参与到她的举动中来。

我再次挣脱出来,转身离开座位。我与那个陌生男人擦肩而过。他抬起头来,目送我离开。

我独自又走在这被雨水洗刷过的血管一样密布的巷子,天空中远远散放着霓虹灯的光晕,微风轻轻地扫在我的脸上。猛然间,内心里又淌出一种对自己的命运的凄凉。这是一种无助和迷茫。这种感觉使我几欲泪流。也许,泪水的滋味会使我坚韧。为什么命运总是在每个角落都守候着一颗颗无奈的心。每个地方都有许多故事与经历,这一切都掩藏不住这个世界形形色色的污垢与悲凉。我顺着这些巷子走着,想找出来时的路,可是这诡异的小巷如同鬼打墙一样,总是阻挡着我回去的路。我是个司机,经常跑车,虽然身体有些虚弱,可是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流遍我全身,无论怎么困乏我都能坚持,不过偶尔眼前也会出现幻觉。此刻幻觉就好像又浮现出来了,我感觉身后老是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在悄悄地跟着我。在这昏暗而窄小的地方,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猫和狗的眼睛才能分辨出来。我时不时转过身回头看看,是否真的有什么人或者别的什么在跟着我,转身看看似乎就会心安理得了。突然,我的心里紧了一下:一个人向我这边走来!我攥紧了拳头,让自己心情平静,并用劲发出声音:

“你是谁?在我身上捞不到什么油水的!”

“老兄,你,你不记得我了?”这人似乎有些紧张,“我们刚见过面,在那个音乐茶座里,想起来了吧?”

“噢,是你!”我有些茫然和不解。

“我以为你和骂我的那个女人是一伙的,跟出来看见你一直在这里兜圈子,你迷路了吗?如果不介意,我熟悉这里,可以给你引路!”

我将自己住宿的那家旅馆告诉他。

于是,我们的脚步声错乱地混杂在一起。他的脚步声显得缓慢拖沓,心事沉沉,与他相比,我的步伐倒是清脆有力。我一边走,一边回想着这个鬼鬼祟祟、幽灵一样在我身后潜行的人,渐渐地陷入了一种梦魇般的杂念当中。此时,从他的脸面上浮现出一种憋屈和不爽,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有许多的愁苦。他的嘴角向上微微倾斜,上牙齿咬着下嘴唇,似乎想用力咬下去但又忍住没有使劲。我感觉到他想同我交流,但是理智使我持克制态度。我故意强忍着,始终保持着先前的沉默,心中却又带着好奇。我们两人就这样一直保持着内心的距离,直到他把我送到住宿的地方,我的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但我还是有许多的疑问和不解!我告诉他我是一个四处奔波的货运司机。说完就径直走进了我的房间,老板就像个死猪一样的酣酣入睡。我拉开窗帘,看见在马路上那个男人渐渐地拖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霓虹灯下。

此夜,我无法入睡,脑子里总是浮现出种种迹象,它使我心烦意乱,把我带入众多的猜测之中。我想方设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忘记这些事情。我试着假寐,让疲惫的身子骨得到片刻的休憩,好疏散一下奔波的内心。这心境,一生里还从来不曾有过。我使劲地放松周身,安静下来。这一夜就这样渐渐地溜走了……

早晨八点多,我洗漱完,去发动车。我的老板还在熟睡中,这些卸货之类的事情向来都是我们司机自己去做的,因为我已经是这个行业的老手了。卸货地点离我们住的地方不是太远。到达目的地,接货的人还没有来,之前我早已与他通过电话了,我到了地方,他却迟迟未到,我必须还得再次打电话催促。

天空灰蒙蒙的,阳光像个被人逼迫的妓女一样,羞涩地在黑暗中微微探出面孔。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有的急匆匆的边走边吃着自带的早餐,有的在路边等公共汽车。我趴在方向盘上,扭头向车窗外面久久地看着,眼睛有些疲倦。一会儿,便在方向盘上睡着了。过了许久,接货的人给我打手机把我惊醒。他让把车开进对面马路巷子的仓库跟前。我下车后把车厢马槽打开,几个装卸工,头都不抬地爬上车厢,开始卸货。我又爬到驾驶室睡觉去了,不知不觉间就进入梦乡。

不知何时,我隐约在梦中听见有人叫我,心飞速地狂跳,以为开车睡着了,偏离了马路。我摇晃着脑袋立刻翻起身来,车窗上一个陌生的嘴脸敲打着车门,说了句:“师傅挪车!”他的声音叫得很大,夹杂着怨气。我抬头揉了揉眼睛,虚惊一场,立刻跳下车,看了一下,车上的货还没有卸完,只卸了一半,估计到中午都卸不完!我目测了下车距,然后挪车。车里面很热,浑身都冒汗,我挪罢车,就找了个墙角索性蹲了下来,脑袋抵在膝盖上闭上眼睛休息。人要是太过劳累,什么样的姿势和环境下都能睡觉。

“总算找到你了!”那个昨晚奇遇的男子,用孱弱的声音说,“你把我带上吧,你们跑车能赚上钱,把我带上吧?”他一连声地问道。我抬头瞟了他一眼。他两眼熠亮,脸上浮起淳朴的谦卑微笑。他顺势贴近我面前,倏地蹲了下来,抓住我的双手,十分真挚地握着:“把我领上,我要跟着你跑车!”

他的举动使我这个旅人莫可奈何,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我无力帮他。他那双如同快要熄灭的残烛般的眼睛在满是褶皱的眼皮底下忽闪忽闪的,似有许多的伤心与无奈。

我带着这个人一人吃了一碗拉条子。渐渐,我们变得熟识了。他告诉我,昨天晚上碰到的那个向我谄媚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我惊呆了。

他的嗓子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咳嗽了几下。我能看到他难以启齿的窘态。约摸几秒钟之后,他低着头对我说道:“那个女人……她是我的妻子!”他接着说,“两年前,我们还一起同床共枕,可她却变成一个妓女。”他顿了顿,道,“我是有着非常大的责任的呀!您一定觉得我妻子是个荡妇。不,她以前不那样待我,真的,以前她对我很好!我也是一个大学毕业生,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跟着一位老板包工,我给他当助手。前些年,我在外面挣了一些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回家总是感觉什么都不顺眼,对曾经与我同甘共苦的女人怒目呵斥,觉得她越来越不合我的心意了。她为我做的一切都变得乏味——那时,我也接触了一些新鲜的事物——更觉得她是那么俗气,见着就心烦。她每天早上起床,都会为我把刷牙洗脸的东西准备好;她常常给我洗脚按摩;每天将早饭端到我面前双手端给我吃;她将我的皮鞋擦得锃亮锃亮,衣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我穿戴一新方才出门工作。晚上回来,休息之前,依旧给我洗脚,把我服侍得跟个大老爷似的。可我心里还是感到空荡荡的!人真的很诡异。她就像我购买的一台机器,除了会机械地伺候我,别的什么都不懂。朋友,人的欲望会把一个人毁掉的!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可笑。后来,我开始和那些有钱人一样在外面鬼混。为了消除心中的那些莫名的空虚,我竟然和那些年轻的姑娘勾搭在一起,什么都干。她们无非就是在我这里找到她们想要的金钱。从她们那里我可以找回我想要的东西。因而,在这种情况下,你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灵与肉,把自己乖乖地出卖掉,把所谓的感情在灯红酒绿中肆意蹂躏。但我觉着这样就是痛快就是舒坦!”

“哎,人怎么能这么贱呢?”他深深地感叹着,用冰冷的语调说,“有一次,我喝了点酒,将情人带回家。嗨,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用这样的方式来消遣。那时候,我确实是挣了点钱,完全变得什么都不在乎......当时,我妻子一脸茫然,但她强忍着。我和外面的女人公然在她面前调情。后来,她实在难以忍受了,大叫一声冲过来揪住我带来的女人的头发,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我却顺手给了我妻子一记耳光。她一下子疯了一般,失神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夺眶而出,放声悲哭起来。那眼神简直可怕极了!我当初怎么那么不知廉耻呢,现在想一想都十分后悔。而今她这样做,只是在折磨和报复我……或许,她现在也学坏了。我的确太自私了,那时只知道自己的感受,从没为她着想过。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此刻,我发现他像个孩子。他的眼里仿佛映射出极大的恐惧,那些倾诉使他的想法和感觉驱使他的双手颤抖起来。他仿佛忘掉了周围的一切,独自置身于自己的诉说里,直到他把那内心淤积的苦涩消耗殆尽。

“我没有向妻子道过歉。她把对我的憎恶都封锁在心里,将我从她自己内心的御座上卸了下来!冷战持续了好些天。有一次,我从工地上回来,发现家里比往日更加的安宁清闲,但始终没有见到我妻子的出现,一直到深夜也没有看见她。我心想,这个贱女人怎么也不问我就回娘家了?我有些恼怒,但又觉着这样也清闲,免得一见着就心烦。这一夜我睡得很迟,也睡得很不好。我接连做了好些噩梦。我在梦里否定了我自己。第二天我起床很早,可是头很痛,感觉眼睛也有些肿胀和不舒服。可能是睡昏过头了,心想她怎么还不给我弄早餐,心里很来气。但细细一想,才记起她不在家里。我妻子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家,起初还感觉不到什么,可时间一久就有些不适了。我便打电话问我岳父,又问她姐姐,都说没有来过。我还亲自到其他亲戚和朋友家去寻找,都没有找到。我还要应付工地上的事,真是所有的事都凑到一块儿了!”

他仰起头,两手交叉放在胸前。

“连续好几个礼拜我都寻不见她的人影,我开始担心起来,便四下打探询问,均无消息。偏偏去年又闹起什么所谓的经济危机,我朋友包的那个工程的投资人银行也不给贷款了,支撑不下去了,把摊子撂下跑了,我们的钱都砸进去了,我也跟着完蛋了!那些日子,我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我觉得一团黑影罩在我的头顶,我的心被弄得七零八碎,仿佛有块石头压在我的胸口上,使我喘不过气来。我什么都没心思做,一个人窝在家里。我盼望我妻子能来安慰我,陪我说说话,至少如此可以使我内心宁静和安抚下来。可这只是一种自我怜悯的幻想而已!陆续有我叫来的干活的工人上我家来要钱,随后我把自己的一套闲置的房子卖掉,给工人发了工资。我身心俱疲,主要是心里烦。每晚都做噩梦,梦里总梦见我妻子。不知她在哪儿?一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她忙里忙外的身影。我偷偷流泪。这些年要不是她持家有方,我怎能有今天呢。想着这些事,我就恨我自己不争气!”

他揩了一下自己眼睛流下的泪,咽口唾沫,仿佛要连同自己的伤心一起下咽似的。

“我真糊涂!当明白过来,已经晚了.....后来,我四处打听我妻子的下落,怕她有什么不测,那将使我后悔终身啊!最终,我还是在一个她的发小那里得知,她去我们现在的这个城市了,我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我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妥后,就来找她。真是大海捞针,偌大一个城市,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就找到呢,即使是在人流里她与我擦肩而过,我也很难发现她。我差不多在这个城市里找了多半年,也没有她的蛛丝马迹。一直到这个农历新年过完,偶然有一天我在那个异样的街巷里找到了她……哎呀,她怎么混到那种地方去了,我简直臊得头都抬不起来,她靠出卖自己身体生活,简直把自己给毁了。我把她拥入怀里,我向她认错。当她听到有关于别的女人的话语,便突然推开了我。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多么的爱她!我有罪!”此时他像疯子一般固执地述说着。最后,他说他要跟我跑车,重整旗鼓,等日子好了,就把她带回家。

我能帮他什么呢?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跑车的、居无定所的漂泊的旅人!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一瞬间,思绪又迅速回到现实,我根本就帮不了他什么,因为我不知道,我的下一站会在哪里?而那个地方,是否会有新的或者相同的故事发生和迎接我吗?

责任编辑:王方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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